第十一章過年(3 / 3)

毛澤東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布包:“爹,我從省城也帶了幾件禮物回來,沒花多少錢,都是些簡單東西。”拿出一包麻糖,毛澤東說:“澤覃、澤建,這個是九如齋的麻糖,省城最有名的,又香又甜,我帶了半斤給你們嚐嚐。”

毛澤東又取出一本字帖和一疊描紅紙:“澤民,你在家裏,整天忙農活,認得那幾個字我都怕你忘了,這是給你的,有空多練練,以後考學校,用得上。”澤民說道:“哎,謝謝大哥。”

毛貽昌沉著臉,補了一句:“做完事再練,莫隻記得幾個字,當不得飯吃。”澤民點頭笑說:“我會的,爹。”

毛澤東又拿出了一盒香煙,送到了毛貽昌麵前:“爹,這是給您的。”接過香煙,毛貽昌皺眉打量著——他顯然不大認得這是什麼東西:“什麼家夥?”

“洋煙,洋紙煙,聽說比旱煙好抽。”毛澤東說道。

“貴吧?”毛貽昌仰頭問。“不算貴,也就兩毛錢。”

毛貽昌掂量了一下輕飄飄的香煙,往桌上一甩:“兩毛錢?買得斤多旱煙了,圖這個新鮮!”

“哎呀,三伢子還不是給你圖個新鮮?”文七妹正好端上了最後一道菜,她推了丈夫一下,衝毛澤東,“買得好,蠻好,蠻好。”解著圍裙,她也坐上了桌。

毛澤東最後拿出了一隻嶄新的銅頂針:“娘,這是給您的。”“我?”文七妹有些不相信,“我要什麼東西?不用的不用的。”

“娘——我專門給您買的,您那個頂針不是斷了嗎?我跑了好多家店鋪,才挑了這個最好的。您試試吧,試試合不合適。”接過頂針,文七妹的手居然有些發抖,她顫抖著把頂針戴上了手指。

毛澤東問道:“娘,大小合適不?”頂針在文七妹的手指上明顯大了,文七妹掩住了頂針,趕緊褪下:“合適,正合適,蠻合適的……”她忍不住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趕緊端起酒壺,給毛貽昌倒上酒:“吃飯吧,吃團年飯,一家人團團圓圓……”

“你急什麼?”毛貽昌打斷了她,目光又投到了毛澤東身上,“就拿點麻糖、洋煙來交差啊?學堂的成績單嘞?”

毛澤東將成績單遞了過來。毛貽昌仔細地翻著成績單,單子上一長串的各科成績,都是滿分或者九十幾。

他的神色緩和了,一絲笑意也浮了起來。翻過一頁,他繼續看著,眉頭卻突然一皺,眼睛湊近了成績單,那是排在後麵的數學等幾科較差的成績。

“砰”的一聲,毛貽昌將成績單重重地拍在飯桌上,把妻子、兒女都嚇了一跳!“數學61?”毛貽昌瞪著兒子,“你搞什麼名堂,啊?”毛澤東低下了頭。

“亂七八糟的功課你倒是考一堆分子,算賬的功課就亂彈琴!你數學課幹什麼去了?盡睡覺啊?”毛貽昌越說越火,一拍桌子,卻正拍在那盒香煙上,他拿起香煙,“還買什麼洋煙來糊弄老子,老子看到就礙眼睛!”一甩手,他將香煙扔到了地上!

“哎呀你幹什麼你?”文七妹趕緊起身把煙撿了回來,“門把功課沒考好,以後趕上來就是。大過年的,高高興興,你發什麼脾氣嘛?”她將那盒煙又塞進了毛貽昌的口袋。

看看一家人一個個低頭無語的樣子,毛貽昌也感到氣氛不對,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移開了瞪著毛澤東的目光。

文七妹忙笑說:“來,吃飯,團年飯——菜都冷了,都吃啊。”她用胳膊碰了毛貽昌一下,毛貽昌這才拿起筷子,挾了一筷魚:“來,年年有餘啊。”幾個孩子總算鬆了一口氣,大家都伸出了筷子:“年年有餘。”

轉眼寒假過了,一家人都起了個大早,忙忙碌碌地為他準備著。廂房裏,文七妹在收拾著毛澤東路上帶的幹糧等,毛澤民與澤覃在一旁捆紮著毛澤東的行李。

澤建小心翼翼地把一碗熱騰騰的熟雞蛋端進了廂房,文七妹邊往包袱裏裝著雞蛋,邊吩咐澤建,“去看看你大哥,怎麼還在屋裏頭,莫耽誤了船。”澤建推開大哥的門,喊道:“哥,娘在催你了。”

銼刀聲聲,毛澤東正坐在桌前專注地幹著什麼,頭也沒抬,“曉得了,再等一下,我就好。”

蹲在門口的一輛獨輪車邊,毛貽昌正拿著一支香煙,放在鼻子底下聞著。他手裏,那包香煙拆了封,卻一支也沒抽過。

似乎光聞聞已經過癮,他又打算把煙裝回煙盒,就在這時,兩個鄉鄰正好經過,“順生老倌,你三伢子要回省城讀書去了吧?”

毛貽昌點頭:“哎哎哎,馬上走,正在屋裏收拾東西。”他一麵回應,一麵忙不迭地掏出火柴,點著香煙。

“喲,順生老倌,這是什麼新鮮玩意啊?”鄉鄰伸過頭來。

毛貽昌臉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挾著紙煙的手指高高翹起,展示著:“這個?洋煙,三伢子從省城買回來孝敬我的。細伢子,不懂事,隻曉得花錢圖新鮮。”

鄉鄰湊得更近了,“洋煙是這個樣子的哦?哎,順生老倌,討一根來我們也開開洋葷嘍?”

毛貽昌平時雖省吃儉用,可對鄉親們卻不吝嗇。兒子從長沙帶來了盒洋煙,不正好讓鄉親們嚐嚐鮮。他得意地將煙遞給這兩個鄉鄰,然後又將煙收進口袋,用手按著,這才又補充:“試試嘍,看比旱煙強些不。”

兩個鄉鄰接過煙,點燃後細細地品味起來。

毛貽昌也怡然自得地抽著煙,遠望著兩個鄉鄰走遠。待鄉鄰身影消失不見,毛貽昌趕緊把手裏還剩半截的煙掐滅,小心翼翼地,又將半截煙塞回了煙盒。

這邊澤民與澤覃把捆紮好的行李搬上了他身邊的獨輪推車,捆綁著。看著兩個兒子的動作,毛貽昌一臉的不滿,“一點東西都不曉得捆!站開站開,我來。”他幹淨利落,幾下捆緊了行李。

毛澤東卻還在專注地幹著。停下手,他拿起那根量過母親手指大小的線,比照著,又拿起銼刀銼了起來。文七妹推開了房門:“三伢子,還在忙什麼呢?”

“就好了。”毛澤東最後銼了幾下,轉過頭來,“娘,您再試試,應該合適了。”他的手中是那枚剛剛打磨過的頂針。

望著嶄新的頂針,和兒子那綻著細細汗珠的笑臉,文七妹一時竟愣住了。拿起母親的手,毛澤東把頂針戴了上去——果然,不大不小,剛好合適:“娘,您看,剛好。”

“這伢子……”撫摸著頂針,不知怎麼,文七妹突然感到鼻子有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