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工人夜學(3 / 3)

場子一旁的警予舉起一塊大牌子,上麵是一個老大的“命”字。

蔡和森接過信:“(白)哎喲,我寫的是‘我在城裏丟了傘’嘞。”

斯詠、開慧:“傘?”

場子另一旁的毛澤東舉起了另一塊大牌子,上麵是老大一個“傘”字,與警予舉的牌子呼應著。

蔡和森:“(白)對呀。(念信)‘我在城裏丟了傘,一天到晚被雨淋,別個有傘我無傘,大姐有傘送傘來,若是大姐也無傘,劉海我就不要傘。’”

斯詠:“(白)哎喲,海哥哥嘞,你硬把我臠心都嚇跌噠咧。”

開慧:“你看你這個劉海哥,(念板)我大姐,在家裏,一天到晚想著你。聽說你城裏丟了命,大姐她心裏好著急。”

警予與毛澤東齊聲:“嘿!胡大姐她心裏好著急!”

開慧:“她賣了鴨,賣了雞,倒空了米缸賣了米。湊錢到城裏把你看,原來你隻是丟了傘。”

警予、毛澤東:“嘿!原來他隻是丟了傘!”

這一段唱下來,有情節、又生動,把四周的圍觀的人全逗得大笑不止。

斯詠:“(唱)海哥既然平安無事,秀英也算放噠心。三月工錢先把我,回家買米養娘親。”

蔡和森:“唉,(唱)提起工錢我眼淚汪汪,三個月辛苦我白忙一場。”

斯詠:“(白)這又為何?”

蔡和森:“(念板)上前天送貨我出噠廠,要貨的布老板他本姓唐。劉海我自幼讀書少,一個唐字我看成噠康。跑出城外十幾裏,把貨錯送到康記布莊。等到我再往城裏跑,太陽落山見月光。天一黑城裏戒噠嚴,唐老板的生意塌噠場。廠裏頭怪我送錯噠貨,兩個月的工錢全扣光。”

毛澤東與警予一人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大大的“康記布莊”和“唐記布莊”,生動地配合著他的念白,四周的工人們就算不認識這兩個字,也看得明明白白,不由得又是一片哄笑。

開慧:“這才兩個月工錢,還有一個月的呢?”

蔡和森:“(念板)昨天我送貨又去結賬,有個老板他冒得名堂。一共他要噠三次貨,每回欠廠裏八塊光洋。三八是好多我又算不清賬,隻怪我細時候冒進學堂。他一看我算賬不裏手,硬講三八是一十九。一下就少收噠五塊錢,廠裏頭又要扣我工錢。學徒一個月才四塊五,賠光噠下個月我還要補。認錯一個字,算錯一回賬,三個月的工錢全泡湯啊全啊全泡湯。”

斯詠:“(白)海哥哥,你明曉得冒讀過書,廠裏何式還喊你去送貨嘍,未必冒得別個噠?”

蔡和森:“(白)大姐,你有所不知——(念板)廠裏的工人有三百整,劉海我水平已經算蠻狠。鬥大的字,還認得幾籮筐,我就算廠裏的狀元郎。換噠別個更不得了,認字算數都摸風不到。寫個一字他當扁擔,寫個二字以為筷子一雙。”

斯詠:“(白)那要是三字咧?”

蔡和森:“(念板)寫個三字他更眼生,還以為兩雙筷子跌噠一根。”

這一段又讓四周的觀眾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蔡和森:“(念板)講得出口,寫不得,別個寫噠又認不得。廠裏的規矩隨老板講,扣你的工錢冒商量。一世人做噠個睜眼瞎,人不讀書就把虧吃。做工的生來命最苦,千苦萬苦隻因冒讀得書。列位工友都在此,你們講我講得是不是?”

滿場的笑聲戛然停了,一番話深深地引起工人們的共鳴,許多人都在默默地點頭。

斯詠:“(唱)聽罷海哥話一場,秀英我心裏好淒涼。人不讀書遭白眼,夫受欺淩妻亦無光。千事萬事先放下,海哥你今天就上學堂。”

蔡和森:“(白)我也想讀嘞,隻是學堂這樣貴,做工的哪裏讀得起嘍?再說我隻晚上有空,白天還要做事,大家講,我這個書何式讀得成器嘍?”

“誰說你讀不成書?”一旁的警予與毛澤東突然插了上來,“我們給你指條路怎麼樣?”

蔡和森、斯詠、開慧:“(白)哦?願聽端詳。”

警予:“眼下就有一個機會:第一師範新辦了工人夜學,專門方便列位工友讀書學知識。”

毛澤東:“每天晚上兩節課,不耽誤你白天要做工。”

警予:“你若擔心晚上戒嚴,夜學還發聽講牌。”

毛澤東:“憑牌就能暢通無阻,軍警一概都放行。”

蔡和森、斯詠、開慧:“當真?”

警予、毛澤東:“當真。”

蔡和森、斯詠、開慧:“果然?”

警予、毛澤東:“果然。”

蔡和森:“(白)但不知學費好多?”

警予:“免費夜學,一文不收。”

毛澤東:“課本筆墨,按人發放。”

警予:“如今夜學正招生。”

毛澤東:“要想報名你趕緊去。”

眾人:“對,要想報名你趕緊去!”

“當當啷當,當當啷當……”觀眾的一片叫好與掌聲中,伴奏的張昆弟、蕭三等人打起了快板,走上前來,加入演員中,眾人齊聲:“嗨,嗨,這正是——

“劉海砍樵的新故事,工人也要學知識。”

“學寫字,學算術,學了加減學乘除。”

“能讀書,能算賬,我們和別人要一樣。”

“莫說人窮沒人管,我們工友人窮誌不短!”

毛澤東扯開了嗓子:“列位工友,我們第一師範的工人夜學正在招生,過幾日就正式開課,有願意讀書學知識的,現在就可以向我們報名!”

“我報名……我也報……”

呼啦一下,上百工人們爭先恐後湧了上去,頓時將負責報名的張昆弟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望著那一張張渴盼的臉,一雙雙爭搶著報名表的手,毛澤東興奮得與蔡和森、開慧用力一擊掌。

轉身,他又一把握住斯詠的手,用力一緊。

“謝謝你,斯詠!”

緊緊握著毛澤東的手,斯詠一時似乎也不知該如何表達成功的喜悅。就在這時,她驀然一呆:湧上前來的觀眾群後麵,露出了王老板夫婦,兩口子臉色鐵青,正狠狠地瞪著人群中的斯詠!迎著那兩雙氣得簡直要噴血的目光,斯詠不由得一慌,她下意識地正要放開毛澤東的手,想想,把頭一揚,反而更緊地握住毛澤東的手。

“潤之,”蔡和森拿著一疊報名表擠過來,“不行呀,人太多了,昆弟他們忙不過來,你這邊再開一個報名點吧。”

“要得,交給我了。開慧,斯詠,來,一起幫個忙。”

“好!”斯詠一把抓過毛澤東手中的報名表,仿佛示威般迎著王老板夫婦的目光,拉開了嗓子,“後麵的工友們不要擠,這邊也可以報名,請大家一個一個來,人人都能報……”

幾十名工人一下將她與毛澤東等圍住了。

一向很注意保持風度的王老板,這個時候都快要被未來兒媳給氣瘋了,他拉住同樣目瞪口呆的王夫人,顫抖著嘴唇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走!”

1917年11月9日,第一師範工人夜學正式開學。

因為是第一天上課,也因為毛澤東的軍令狀,孔昭綬帶著楊昌濟、方維夏、徐特立、袁吉六等先生特地來看教學效果。遠遠的,他們就看到了一塊“工人夜學”的牌子掛在教室外麵,不用說,大家都知道那是毛澤東的手筆。

站在窗外,他們看到教室裏講台一側掛著課程安排的粉牌:“今晚授課:第一節,國文,毛澤東;第二節,算術,陶斯詠”。毛澤東穿著一件灰白的長衫,頗有教師的風度,正在教工人讀:“我是一個工人。”

擠得密不透風的教室裏,130多名工人捧著簡單的油印課本,神情專注地跟著讀:“我是一個工人。”

“我為我們的中國做工。”

“我為我們的中國做工。”

……

孔昭綬點點頭,目光投向了袁吉六:“仲老,如何啊?”

望著眼前的盛況,袁吉六徹底服氣了:“袁某是老了,對他們年輕人,不服不行啊!”

幾個老師也紛紛斷定,這個毛澤東,以後準是個好老師啊!

那一刻,隻有楊昌濟卻搖了搖頭,心中暗想:老師是個好老師,就不知道這門教書的本事,他用不用得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