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禦醫長孫程杏元卷入誌願軍假藥案被槍斃 (10)(2 / 3)

自從程少仲回鄉勞改後,程家大院的串門兒人突然多了起來。

幼年時曾因患惡疾經程少仲親手治愈的豆腐匠劉海山,素以豆腐塊兒小聞名鄉裏,人稱外號小豆腐,是個較會精打細算的人,卻每天清早用瓦罐提了豆漿來送給程少仲,讓他保養身板兒,免得幹活累垮,且是天天不斷。每天天一亮就送來,那豆漿還熱著。程少仲給他錢他竟虎起臉說是瞧不起他。因為當年程少仲給他看病沒收過錢,所以讓程少仲不好拒絕。還有賣瓦盆兒的肖旺田,就是瓦盆肖和啞女人生的那個吃過何若菡奶的那個孩子,曾被父親告知:程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他從此牢牢記住了這句話。這次聽說程少仲落難回來,特地燒了一把加大的夜壺送他,叮囑他夜間天冷,千萬不要出屋小溲。此外,還有給送粘豆包兒的、送年糕的、送梨膏糖的……樸實的鄉親,珍貴的情誼,給了程少仲很大的慰藉,也給了他很大的震撼,使他深感自己在做人的品格上不及這些鄉親。

一個清冷的月夜,程少仲被小豆腐劉海山拉去吃殺豬菜,回來已更深人靜。他剛要推門進屋,卻聽身後有人輕聲呼喚:“少仲。”程少仲回頭一看,是何若菡捧了件毛衣向他走來。他微醺之際,硬著舌頭問道:“啥事?”“給你織了件毛衣,明天出去幹活穿上擋擋風吧。”何若菡這樣說著,將毛衣塞在程少仲懷裏轉身而去。冷月下,程少仲望著上屋房門,愣了許久,後來,他看到窗簾動了一下,才趕緊推門進了屋。那夜,他整夜沒合眼。臘月二十三過小年,晚飯時,程少伯與程少仲都飲了些酒。飯後,程少伯叫住程少仲,讓別人都回避了,他先問了程少仲的勞動體會,問他能挺得住挺不住。

程少仲那年挨過程少伯的打之後,一直耿耿於懷,不想讓哥哥撿了他的笑話,便簡單應付了幾句,也並未提及想出國外逃的打算。程少伯聽出他的敷衍,淡淡一笑說:“想和你商量件事——你現在一個人,生活上沒有伴兒,平時連說話的人也沒有。我這邊卻是她們倆,如果你願意,我想還讓若菡回到你身邊來怎麼樣?”

程少仲無論如何沒想到哥哥今天的神秘談話會是這個內容。從心裏說,現實情況下,他當然願意這樣。但口頭上,一時又有些不好意思承認,便吞吞吐吐說:“你是說……讓若菡……”

程少伯說:“若菡本來就是你的人,現在政策規定一夫一妻,我的情況屬於合理不合法,也應該按政策要求,留一去一,可原來想六十多歲的人,往哪兒去呢?現在,你回來的正好,讓她和你重新團圓,將來讓杏圃和他的媳婦孩子也好有個交代。”

“這是她的意思嗎?”程少仲問。

“她就是有這個意思能和我說嗎?”程少伯反問說,“我是從她的夢話裏想到這個主意的。她總在夢裏叫你的名字。”說完,把頭扭向一邊,不讓程少仲看見他的眼睛。少頃,又道:“你們畢竟是結發夫妻,她當初改嫁我,也正是因為忘不了你,不願離開程家的門。其實,這些年來,她又何曾忘記過你?可她和我有了杏英,加上你那邊又有洋太太,她沒法辦——女人命苦哇!”他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再看程少仲,也已老淚縱橫。

“你同意嗎?”程少伯問。

“不,讓我再想想。”程少仲說。

又是高頭大馬、又是披紅掛綠、又是鞭炮鑼鼓、又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和那悠悠顫顫的五彩花轎,又是踩紅氈、邁火盆兒、撒五穀雜糧……程少仲就抱起何若菡進了新房——他發現何若菡一點兒也沒老,還和當年一樣嫵媚。

時隔四十六年,在相同的屋子,與相同的人,二次洞房花燭,這讓程少仲無法不產生巨大感情波瀾。

開始,他和何若菡情不自禁地抱頭痛哭。這哭,猶如潰堤之水,一瀉而不能收。那其中的內涵,既有幾十年刻骨銘心的思念,也有大半輩子的離哀別怨,更有許許多多難以表白的自責和委屈,以及多年缺少溝通積累的記恨和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