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維爾福的家墓 (1)
兩天以後,在接近上午十點鍾時,維爾福先生家的門前聚了一大堆人。一長列喪車與私家馬車從聖?奧諾路一直延伸到庇比尼路。在這些馬車中,有一輛樣式非常古怪,看樣子是從遠處來的。那是一種有篷的大車,車身全部是黑色,是最早來參加送葬的車子之一。有人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據打聽的結果,原來十分巧合,這輛車裏載著聖?米蘭侯爵的遺體,人們開始認為隻來送一個人的葬,現在卻得在兩具屍體後麵走了。聖?米蘭侯爵是國王路易十八和查理王十世最忠實的大臣之一,他的朋友很多。這些再加上維爾福的社會地位所號召來的一批人,就成了很大的一群。
當地政府已得到通知,準許兩件喪事同時舉行。第二輛柩車卻裝飾得很豪華,車一開到維爾福先生家的門口,車裏的那具棺材就搬進了柩車裏。維爾福先生早就在拉雪茲神父墓地建好了一座墳,準備埋葬他的家屬。這兩具遺體就準備葬在那裏,可憐的麗妮早已在那裏等待著,經過十年的分別以後,現在她又可以和她的父母相聚在一起了。巴黎人永遠是好奇的,看到大出喪老是容易感動。他們帶著宗教的虔誠,默默地望著那輝煌的行列陪同這兩個老貴族到他們最後的安息地去——兩個以最忠誠可靠、最堅守傳統習慣和信仰、最頑固著稱的老貴族。在一輛喪車裏,波香、阿爾培和夏多?勒諾在談論侯爵夫人這次意外的死亡。“去年我還在馬賽見過聖?米蘭夫人,”夏多?勒諾說,“我那時認為她可以活到一百歲呢,因為她十分的健康,大腦與四肢都很靈活。她有多大年齡了?”
“弗蘭士告訴我,”阿爾培答道,“有七十歲了。她不是死於老年衰竭而是愁死的。侯爵的死使她非常傷心,自從侯爵死後,她的理智似乎始終沒有完全恢複過來。”
“但她是因為什麼病而死的呢?”波香問道。
“據說是腦充血,或是中風,那兩種病是一樣的,是不是?”
“差不多。”
“中風是很難令人相信的,”波香說,“聖?米蘭夫人我曾見過一兩次,身材很矮很瘦,是一個神經質而不是多血質的人。像聖?米蘭夫人這樣好的體質,是不會因過度悲傷而中風的。”
“總之,”阿爾培說,“不論殺掉她的是疾病或是醫生,維爾福先生,確切些是凡蘭蒂小姐——或說得更準確些,我們的朋友弗蘭士可以繼承一大筆遺產,我想他因此每年可以多八萬裏弗的收益了。”
“而這筆財產等到那個老雅各賓派黨徒諾梯埃去世的時候,還可以再增加一倍。”
“那真是一個頑強的老頭,”波香說,“就是賀拉斯說的‘意誌堅強的人’。我想,他一定與死神簽過協定,要比他的後代都活得長久。他很像一七九三年的那個老國民議會議員,此人在一八一四年對拿破侖說:‘您之所以失敗,因為您的帝國像一棵年輕的花草,由於長得太快,所以莖特別脆弱。且把共和國作為一個教師,讓我們積聚力量再回到戰場上去,我保證您可以擁有五十萬軍隊,再來一次馬倫戈之戰,再得一個第二次的奧斯特利茨大捷。信念是不會絕滅的,陛下,它們有時會打一個瞌睡,但在完全睡熟以前,卻會更加有力地複蘇過來。’”
“在他看來,”阿爾培說,“觀念和人似乎是一樣的東西。我隻有一件事情想不清楚——弗蘭士?伊辟楠怎麼能容納一個不能與他妻子分離的太嶽父。但弗蘭士在哪兒?”
“在最前麵的那輛車子裏,跟維爾福先生在一起,維爾福先生已經把他當作家庭的一員了。”
在所有的車子裏,人們的說話幾乎都是如此。這兩個死訊來得這樣突然,而且在很短的時間裏接連發生,所以每一個人都很驚奇,但誰也沒有懷疑到阿夫裏尼先生在黑夜裏告訴維爾福先生的那種可怕的秘密。他們大約一個小時後駛到了墳場。天氣溫和而晦黯,很適宜於舉行葬禮,在那一群向家墓擁過去的人堆中,夏多?勒諾認出了摩萊爾,他是一個人乘了一輛輕便馬車來的。他的臉色很難看,正在低著頭沿著兩旁生著水鬆的小路走著。“你在這兒!”夏多?勒諾挽住那青年上尉的手臂說,“你是維爾福的朋友嗎?我怎麼從來沒有在他的家裏見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