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3)

我決定要走了。您跟我一起走吧!我先上樓,您隨後就來,小心千萬別驚動了索菲婭。我們不準備帶很多東西,隻帶必須要用的物品就好了。3天後,薩莎會來找我們,把必要的東西給我們帶來。

說完,托爾斯泰又去叫醒了小女兒薩莎:“我馬上就要走了,離開這兒,再也不回來了,你幫我收拾吧!”於是,大家開始在昏暗中行動起來,壓低嗓門說話,盡量不弄出聲音來,盡可能收拾一切必需的東西。

薩莎收拾手稿,杜尚準備必備的藥品,女仆瓦麗婭準備衣物。托爾斯泰告訴女兒說:“薩莎,你留在這裏。過幾天,等我最終決定到哪裏去以後再寫信給你。我最大的可能是到沙莫爾金諾修道院你姑姑瑪麗亞·尼古拉耶夫娜那裏。”

他們一直忙到了次日淩晨,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外麵一片漆黑,還下著蒙蒙細雨。深秋的天氣,涼氣襲人。托爾斯泰在通往馬房的小路上迷失了方向,走進小樹林裏,撞在樹上,摔了一跤,把帽子也弄丟了。他好不容易回到屋裏,又拿了另一頂帽子,打著手電筒,與杜尚一起到了馬房。薩莎和瓦麗婭把路上用的東西吃力地往馬房搬。托爾斯泰激動得渾身發抖,唯恐索菲婭發覺後大吵大鬧,加以阻撓。終於,一切都準備就緒。托爾斯泰和杜尚上了車。

薩莎跳到馬車踏板上吻了一下父親,說:“一路平安!”

“再見了,親愛的,”托爾斯泰說,“我們很快會見麵的。”

馬車從屋旁經過,穿過了池塘邊的蘋果園。在光禿禿的樹幹中間閃爍著火把的亮光,火光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通往村子的拐角處。

馬車徑直奔向謝金諾車站。

此時,索菲婭還在睡夢中。由於前一天晚上她睡得很晚,所以她一直睡到上午11時多才起床。而托爾斯泰離家出走的消息幾乎已經傳遍了全家,傭人們在交頭接耳,交換著對伯爵出走和與伯爵夫人關係的看法。

索菲婭快步跑進餐廳。便問薩莎:“爸爸在什麼地方?”

“爸爸走了。”薩莎回答說。

索菲婭接著問道:“那他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知道。”薩莎說著,把爸爸留下的信給了她。

索菲婭迅速把信掃了一遍,信上寫道:

我於1910年10月28日早上4時離家,想必會使你傷心,但我也非常痛苦。我除了這樣做之外,已別無其他方法,請理解並相信我。

我在家裏的處境,實在令我無法忍受了,除了離家外,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除去其他原因外,現在我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過奢侈豪華的生活;我的做法跟我這種年齡的老人通常所做的一樣,就是離開世俗生活,離群索居,在僻靜的地方度過殘年。

請理解我這一點,如果你打聽到我的去向,也不要來找我。你來隻會使你我的處境變得更糟,而且也絕不能改變我的決定。感謝你跟我忠實地生活了48年。

請寬恕我在你麵前所犯的一切過錯;我同樣也真誠地原諒你在我麵前可能有過的一切過錯。我勸你要安於我出走給你造成的新處境,並且不要對我抱有惡感。

我誠懇地告訴你,由於我離家,你才能有新的生活,而對我也才會具有好感。

假使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那就請你告訴薩莎,她會知道我的地址的,並且會把必要的事轉告我。我的地址,她是不會講的,因為她答應過我不告訴任何人。

索菲婭看完信後,頭和雙手都在顫抖,她將信扔在地上,一邊喊著:“走了,徹底走了,永別了!薩莎!我投河去。”一邊向外跑去。薩莎和布爾加科夫怕出意外,在她身後緊緊追趕。索菲婭跑到花園裏的池塘邊,真的縱身跳了下去,薩莎和布爾加科夫則緊跟著跳了進去,倆人一起把索菲婭高高地舉起來,交給跟著跑過來的仆人們。

這一整天他們都沒有離開索菲婭。

除了老四米哈伊爾,大家都寫信勸托爾斯泰回來。

夫人的信最扣人心弦。她寫道:

親愛的,回家來吧!你救救我,別讓我第二次自殺吧!我終生的伴侶,你希望我做什麼,我一定會做到,我將拋棄一切奢侈的東西,我們一起友好地對待你的朋友,我將去治病,我會溫順的。

所有的孩子都在這裏,但是他們那種過於自信的武斷是幫助不了我的。我需要的隻有一種東西,那就是你的愛,我一定要見到你。

我的朋友,請允許我哪怕向你告別也行,哪怕讓我最後一次對你說我是多麼愛你也好。你喚我吧,或者你自己回來吧!請饒恕我,我一直在尋找你,呼喚你。我的心靈受到多麼殘酷的折磨啊!

家裏人都猜到托爾斯泰是到妹妹的修道院去了。夫人讓安德烈到沙莫爾金諾修道院勸托爾斯泰回來。偉大作家與世長辭

到達謝金諾火車站,才知道距火車進站還有一個小時。在這段時間內,令托爾斯泰提心吊膽,好像預感妻子要從後麵追來似的。

然而,她卻沒有追來,火車慢慢地駛進車站。

當托爾斯泰在車廂內坐定,火車開動以後,他才覺得自己安全了,索菲婭再也追不上他了,他高興地對杜尚說,他覺得非常舒服。很快,托爾斯泰就睡著了,一個半小時後,杜尚叫醒了他,給他端來熱氣騰騰的咖啡,兩人一起喝了。這時,托爾斯泰又掛念起在波良納的索菲婭來,他擔心妻子的生活,可憐她的處境。

托爾斯泰天真地認為自己的秘密出走不會有任何外界人士獲知,但是,他錯了,實際上警察密探從他離開雅斯納亞·波良納之時,就暗中緊緊地跟蹤著他。這時新聞記者也追了上來。

可是托爾斯泰究竟到哪裏去,他們誰都猜不透。因為他本人開始也沒有確定的計劃,他隻想到南方租一幢農民的茅屋住下來,以求永遠擺脫貴族的生活,在千千萬萬的農民中間度過自己的晚年。

途中在戈爾巴切沃轉車,又經過一天的顛簸,於晚上8時到了奧普季納修道院。

托爾斯泰曾好幾次來過這座修道院,他一直非常尊敬修道院的修道士米哈伊爾。

盡管托爾斯泰在神聖宗教會議上被希臘東正教除名,但仍受米哈伊爾的熱烈歡迎,他讓托爾斯泰住了一宿。

當晚9時托爾斯泰就躲進被窩裏,但卻睡不著,眼睛大大地睜著,於是幹脆爬起來點上蠟燭,寫著《有效的手段》,這是他最後一篇文章。

修道院那寧靜幽雅的環境總是那樣吸引著托爾斯泰。他和奧普季納修道院的修士和修女聊天。他好幾次走進隱修院的聖門,看來是想和長老們談談。“我自己不想去,”他對杜尚說,“要是他們叫我,我就去。”

第二天托爾斯泰就離開修道院。

“房租多少?”離去之前他問修道士。

“這裏是修道院,隨意好了。”修道士說。

“3盧布好嗎?”托爾斯泰想了一下說。

“夠了。”

“請說實話,不會太少吧?”

托爾斯泰一邊說一邊拿出3盧布交給他,並在隨緣簿上寫了:“謝謝款待。列夫·托爾斯泰。”臨走時,有很多修道士歡送他。

托爾斯泰騎上馬往妹妹瑪麗亞所在的夏瑪魯丁斯基修道院行去。到達修道院時,已是當天黃昏6時半左右。

外甥女麗莎恰巧也在那裏做客,她們母女倆都理解並同情托爾斯泰,托爾斯泰感到欣慰和愉快。托爾斯泰已在附近農村租了一個住所,準備住下來。

10月29日,謝爾蓋延科送來契爾特柯夫給托爾斯泰的信,契爾特柯夫在信裏對托爾斯泰的出走表示肯定和支持。

10月30日,薩莎趕來,帶來媽媽、哥哥、姐姐的信。得知夫人曾企圖跳河,托爾斯泰難過得流下了眼淚,但他沒有別的選擇。考慮到妻子兒女隨時都可能追來,托爾斯泰便決定離開這裏,乘火車到南方去。他給夫人寫了一封信,勸她好自為之,不要再找他。

信裏說:

我們會麵,特別是我回去,目前是不可能的。正如大家所說,這對你極其有害,對我則十分可怕。我勸你接受已經發生的一切,適應一時還不習慣的新處境,而主要的是就醫。不要以為我出走是因為不愛你,我愛你,而且真誠地憐憫你,但我不能有別的選擇。

親愛的索菲婭,再見吧!願上帝保佑你。生活畢竟不是兒戲,我們無權根據自己的意願拋棄它。用時間的長度來衡量它也是不明智的。也許,我們這一生剩下的不多的日子比已經度過的那些歲月更為重要,應該好好地生活下去。

這時,妹妹瑪麗亞突然過來擁抱托爾斯泰,因為她感覺托爾斯泰太虛弱了,太需要有人照顧了。

托爾斯泰在妹妹家吃了晚飯。

妹妹不安地問:“哥哥,此後你打算到哪兒去?”

“還沒決定。”托爾斯泰回答說。

確實是這樣的。托爾斯泰想暫時到俄國各地去旅行一趟,待弄一張護照後就到匈牙利去,因為這個國家有許多尊敬托爾斯泰的人。

然而,想要辦一張護照談何容易。若是辦不到的話,那就到風景秀麗、令人懷念的高加索去。

“高加索,那不是你曾經在獨立營生活過的地方嗎?”妹妹吃驚地說。

“是的,那是我當兵的地方,我對那美麗的山湖之畔非常向往,但這是60多年前的事情了。高加索是個美麗的地方,住著許多人情味非常濃厚的人們,想必現在也不會有多大改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