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姬家的信(3 / 3)

沐修和宋老候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宋老候爺才慈眉善目問道:“城娘,你是什麼時候背下來的?”

宋連城答的謙虛:“我日日在太父書房,一遍又一遍的默誦,也就是這幾日,才背通的。”她答的非常含蓄,總不能直接跟他們說,她是過目不忘吧?那樣她怕嚇著他們,但看書對她來說真不是難事,再久遠以前看過的書,隻要她肯費心去想,被她想起來是遲早的事。

沐修和宋老候爺又是一陣沉默,天賦異稟之人,他們並不是沒有見過,隻不過不及這位醒目罷了,兩人一陣交頭接耳,最後拍板定音,沐修道:“那便這樣,十六那日行拜師之禮。”

這會兒,沐修的聲音倒頗有些迫不及待,這段時間,他要看緊些才成,他還真怕這短短幾日,突然有一個人跳出來,要跟他搶學生。

人生在世,不為權勢,便為名利,大名士都重聲名,一個好學生對他們的誘惑,不下於一本曠世奇書,日後學生有出息,他們的老師自然也會為世人所熟知。

一個好學生,便是他們思想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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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連城師從方沐修的消息,便這麼傳了開來,方沐修一生講學幾十載,門下弟子遍天下,非官即富,臨老關門弟子卻是一介女流之輩,無不叫人驚掉了下巴。

方沐修對這個女弟子的關愛,也是讓人歎為觀止,他親自給他那些早已功成名就的弟子寫信,一封接一封,讓他們就近的趕來觀禮,遠的日後看到這個小師妹,也要好生相幫。

方沐修素來清高,從不主動與弟子聯係,也不接受弟子幫助,自他門下出去的弟子,後來都有了大出息,知他仍在外飄零,每每致信請他前去享福,都要被他罵一回,連信都不回。

此番他為了這最後一個女弟子,給那些久未聯係的弟子親筆寫信。那些弟子久未見恩師筆跡,感動的都要哭了,紛紛表示定當遵師命,若非有些實在離的太遠,時間倉促趕不及,他們真準備趕來觀禮。

消息最先傳到建康城,宋玄夫婦都為宋連城高興,方沐修是大鴻儒,天下聞名,能做他的關門弟子,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宋玄當日便給遠在帝都的宋安石寫去書信,將此事說了一說,宋安石與宋尹氏也是極為高興,宋安石直道他女兒有福氣。

陸陸續續,宋連城也接到京中手帕交的道賀信,慶祝她終於有了先生,又與她說了一些旁的趣事,比如哪家貴女與誰誰幹了一架,哪家小郡主在哪日尿了一床,不甚枚舉。

倒是沒想到,會收到姬佑和姬瑞的來信。

自打來到晉陵後,小半年的時間,大家都失去了聯係,姬佑倒還罷了,她與小皇孫交情不錯,可這個五殿下實在是很奇怪,他們沒什麼交情好不好?僅有的幾次交道,也算不上愉快,她明明很討厭的好不好?奈不住五殿下要跟她攀交情,實在是太抬舉她。

姬佑同她說方沐修,他告訴宋連城,方沐修是大儒,肚子裏有料,叫宋連城好好學。

姬瑞則同她說建康,他告訴宋連城,建康城多美景,要她多逛逛,日後帶他去遊玩。

所有的信看完,宋連城提筆一一回,先是給家裏的父母家長寫,各種報平安,以及這一段時間的生活起居,總是揀好的說,千裏迢迢,她不想讓父母兄長為她擔心。

然後是表姐尹神愛,尹神愛近來喜歡上了一個新遊戲——玩投壺,她在信中,與宋連城長篇累牘的說了投壺的有趣之處,並極力勸解宋連城也加入到這個有趣的遊戲當中來。

再然後是帝都手帕交,她先勸了先前那個與人幹架的小貴女,又安慰了那個將尿床這樣讓人苦惱的秘密,與宋連城分享的小郡主,還有其它一些手帕交,講了這邊的趣事。

最後才是姬佑與姬瑞。

她與姬佑討論學習方法,在帝都的時候,宋連城要提防著堂姐,一直在韜光養晦,也沒怎麼好好學習。姬佑則沒有這方麵的顧慮,譜學是早便開始,他又極聰明,這些年早都將譜學吃的滾瓜爛熟,同他請教譜學的學習方法,再合適不過,畢竟兩人年紀差不多,起點也差不多。畢竟過目不忘是個好本事,但能背是一回事,能不能吃透,加以靈活運用,又是另一回事,這就需要總結學習方法,洋洋灑灑寫滿了一張信箋紙。

她與姬瑞的隻有了了數語,大致意思便是說,她在晉陵郡,不在建康,學業重,並沒有時間去玩,口氣不是那麼客氣。若說她為什麼會這麼對姬瑞,其實她也說不上來,隻是潛意識裏覺得姬瑞不可靠,並不敢十分相信他。所以,雖然他一直對她不錯,但她仍然敬而遠之。

宋連城拜師的事情,不可能不傳到宋雪耳朵裏。最先的時候,是她想拜方沐修為師,為這事她還求了宋老夫人,由宋老夫人出麵,去給宋老候爺施壓,宋老候爺纏的沐修別無他法,隻得給宋雪一次答題的機會,可宋雪沒答上來,拜師的事也就隻得擱淺。

沒想到這好事落在了宋連城頭上,不說旁的,別人若是知道方沐修沒看上她,反而看上了她看不上的宋連城,她這臉麵要往哪放?光想想就讓她氣的了不得,她又不能去找宋連城的碴,大母現在對宋連城看重的很,家家也提過這事,還能怎麼辦?最後的結果,便是她發了好大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氣,不少下人跟著遭殃,也就有更多人向宋連城釋放好感,宋連城不鹹不淡,像是接受了,又像是沒接受,總歸來示好的她都帶著笑臉,甭管接受不接受,她不得罪人便是。

牆倒眾人推,她深知這個道理。

她還知道,惹得天怒人怨,離倒大黴,也就相距不遠。

她不想倒大黴,她就想滋潤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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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對拜師禮極為重視,加上宋老候爺對沐修的重視,宋連城的學堂,便被安排在了宋老候爺書房隔壁的大耳房。原本書房與耳房是各自單獨的兩間,為了照顧沐修,宋老候爺特意將兩間房打通,做了個月形拱門,方便沐修在書房與學堂之間來回走動。

當然,這樣做的結果,間接也是方便了宋連城,她以後看書更無顧忌。

十六那日,宋家祖宅來了不少人,很有些宋連城離得近的師兄來觀禮。宋連城拿著釋菜禮,早早便到了學堂門口,恭候沐修的大駕光臨。

沐修剛進入宋連城視線,宋連城便連忙邁著小短腿,迎了上去,直將沐修迎至學堂門口,宋連城推開學堂門,才又往後退了一步,將路讓給沐修,恭敬道:“先生請!”

沐修並不禮讓,率先一步,進了學堂,宋連城這才跟上。

學堂正中央擺著一張桌子,上位擺著老子的牌位,宋連城將釋菜禮放在桌子上,與沐修一起,對著老子的牌位,行跪拜大禮。

禮畢,師徒倆起身,沐修坐於西賓之位,宋連城又對著沐修行跪拜大禮,沐修微微還禮,禮成。

古代人尊師重道,說是師徒如父子也不為過。德業之師,以父道事之。孔子死的時候,他的弟子皆吊服而加麻,子貢為他守孝,在他墓旁搭廬屋六年。

這些都是曆史上有名的典故,也許在現代,這樣的事跡已近消失彌淨,但在以忠治國,以孝平天下的天鳳朝,卻仍是常見之事。

宋老候爺領著一幫觀禮之人緩步而進,對著宋連城說了些勤勉的話,這其中有不少是宋連城的師兄,紛紛對她飽加讚意,讚她禮數周全,不愧為世族子弟。

宋連城的師兄,並不都是世家出身,沐修收弟子並無特定,合眼緣便收。是以,他門下出了不少寒門子弟,感念著他的恩情,慮其年歲已高,一直便想將他侍奉於家中,無奈恩師沒有這個意思,他們也隻得作罷,隻是心中難安,便想著從旁處著手。

眼見恩師有意為小師妹搭台,先不論小師妹的背景,隻要這是恩師所囑,他們無不遵師命。且他們也看出來了,宋老候爺與恩師稟性相投,以宋老候爺家的財力,能保恩師晚年無憂,看來師恩難報,他們能報一點,便是一點。

拜師禮已下,沐修再不能動不動就偷跑,宋老候爺一樁心事已了,心情甚好,當下便宣布,不日回建康城。他剛宣布完,手又一揮,直接來了個大手筆,宴開三天流水席,來者即是客,吃到飽為止。

這下,便是路過的旅人,都知道宋家本宗的小娘子,做了大名鼎鼎的方沐修的關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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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宋孟氏的叮囑,叫宋雪沒事別去惹宋連城,可宋雪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她也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這幾日有事無事便尋宋連城的晦氣,都被宋連城機智的打發。

她若是惡言相對,宋連城便反唇相譏,口齒之伶俐,總而言之,話裏行間真是占不到她半點便宜,宋雪直氣的要肝髒吐血,也隻能在私底下亂發脾氣,生悶氣。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紅綾上前勸慰:“娘子何必與她在這生悶氣,老候爺不是說要回建康城?待再過個幾日,咱們便要回建康城了,等咱們回了建康城,那裏便是娘子的地盤,還怕整治不了她一個外來的人?”

這句話點在了點子上,宋雪隨即便轉過彎來,反怒為笑:“被她氣的,我倒是忘了這個。”

建康是我的地盤,宋連城,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