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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926年)

維弟!花若是開到百日,總帶些醜態和平凡。我是個純粹的感情家。我又體驗過最美而熱烈的感情的生命,都像嬌嫩的朝彥花一樣短促。

前昨兩天,盼望什麼似地,畢竟你不來!我的心突然像墜落的火星一樣地冷了。連夜不能成眠的病,昨夜變成了睡鄉之魂。自做了晚禮拜一直睡到今早做禮拜還沒有醒。

親愛的維弟,你來吧!我還延長我盼望的波瀾,星期二和星期三下午在家候你。過此不來,你雖坐在我瞳孔上,於我不起感覺,——我想。

我這裏雖像修道院的趣味,一進牆籬,卻有超然塵世之感:寒花秋木遍地,在頗綺麗的應接室的窗前是疏竹瀟灑可愛。維弟,你來喲!但是隨你。

你怕不能說話麼?又不叫你來當外交官,弟弟,你的信還有話寫哩。我像進了淨土的殿堂,沒有一句話可說;也沒有一句話可寫。真是。

現在我的狀態,閉煞眼睛,宇宙、人生、真理、美、什麼都空,仿佛我本身也渺然化了。睜開眼睛,又當高興的時候,好像萬物都向我微笑,我對於它們每一件,都有忻忻相結的愛情。

愛弟!我們明天或後天見麵,我腦筋裏的你:不知道是一陣無影無形的清風?是一片將未滅的煙影?是電燈下的寶石一樣,閃閃不可思議的寶光,絲絲射注我身上?還是彼此俱無,而會是所一塊虛幻的真空?

所以,弟弟,我比你還不知道說話哩,隻是奇想……自從認識你以後,我的心似乎有了一點東西,——也許是一把鎖鑰匙,也許是一陣風,我的心不安定呢。

我的心不安定呢

——廬隱與李以惟建的“雲鷗之戀”

異雲:

你的信我收到了,沒有什麼可說。天底下的春蠶沒有不作繭的,也正猶之乎飛蛾撲火,明知是惹火燒身,但是命運如此,——正如你所說除了冷靜去承受,實在也沒有更高明的辦法。

不過,異雲,你要知道人類是不可思議的神秘的怪物,所以自苦的情形雖等於春蠶等於飛蛾,然而蠶繭的收獲可以織出光彩的綢緞,飛蛾投入於火炎中雖是痛苦,同時可以加強火的燃燒力,因之,人類雖愚,自甘沉沒的結果,便得到最高的快樂和智慧了。異雲,你為什麼病?你是否為了搜尋智慧而病呢?……我願意知道。

這些天連著喝酒,我願迷醉,但是朋友們太小心,唯恐我醉,常常不許我盡量,因此,我隻能半醉,我隻能模糊的記憶痛苦的以往,——但是我不能整個忘了宇宙嗬,異雲,這是多麼苦痛的事情呢?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夠醉得十分深——最好永不醒來,唉,異雲,我是怪人,我不了解快樂,我隻能領會悲哀。

自從認識你以後,我的心似乎有了一點東西,——也許是一把鎖匙,也許是一陣風,我的心不安定呢。

我覺得有一個美麗的幻影在我麵前誘惑,發誓縱使這幻影終久是空虛而苦痛的,但是我為了他醉人的星眸,我要追逐他——以至於這幻影消滅了,——我也毀滅的時候!嗬!異雲,我不願更饒舌了,我隻有沉默——除了沉默是沒有方法可以包涵我心中無限的意思!

瘋話一篇也許你懂,——當然我是希望你懂;不過,不懂也好,至少沒有鑰匙,沒有了風,我的心門將永久閉塞,我的生命也永不起波浪。好了,星期日見吧。

冷鷗

1928——1930年親愛的,我們是互為生命光明的寶燈,從今後我將努力地挹住你在我空虛的心宮——不錯,我們隻是“一”,誰能夠將我們分析?

我們是互為生命光明的寶燈

——廬隱對李惟建深情呼喚

親愛的:

我渴,我要喝翡翠葉上的露珠;我空虛,我要擁抱溫軟的主軀;我眼睛發暗,我要看明媚的心光;我耳朵發聾,我要聽神秘的幽弦。嗬!我需要一切,一切都對我冷淡,可憐我,這幾天的心徨於憂傷。

我悄對著緘默陰沉的天空虔誠的禱祝,我說:“萬能的主上帝,在這個世界裏,我雖然被萬彙摒棄,然而荼毒我的不應當是你,我願將我的生命寶藏貢獻在你的丹墀,我將終身作你的奴隸,隻求你不要打破我幻影的倩麗!”

但是萬能的主上帝說:“可憐的靈魂嗬,你錯了,幸福與坎坷都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