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午夜,城門守衛把四周城門關閉,把開門的鑰匙交到王宮裏。直至第二天早晨,才去王宮把鑰匙取出來打開城門。
此時,安徒生兜裏的錢已經很少了,他隻好先在進城的西門附近的小旅館住下來。
安徒生最感興趣的是劇院。
哥本哈根的戲劇藝術和舞蹈藝術是十分有名的,年輕的詩人和劇作家愛侖士雷格把丹麥悲劇藝術推進到一個新的階段。歌星西博尼、舞星莎爾夫人、演員林德格連的名字是盡人皆知的。
安徒生來到了皇家劇院前麵。它位於新皇帝廣場的對麵。好一座宏偉的建築物啊!他看著它,心潮翻滾,激動得不得了。他站在劇院大門口,自言自語說道:“幾天之後,我將要從這扇大門進進出出了。我將要實現這一願望。”
他繞著劇院走了一圈,細細觀賞這幢宏偉大廈。他走到廣告牌前,看了晚上演出的廣告。之後,來到劇院售票口前。他多麼想買一張戲票啊,哪怕是頂層樓座的戲票。
角落裏,一個票販子攔住安徒生,問他要票嗎?
安徒生說:“要啊!”並一再向他道謝。
初來乍到的安徒生不懂得人情世道,更不知道對方是個票販子,抽出一張拿到手裏,摘下帽子,畢恭畢敬地向他行了個禮,還以為人家會把票白白送給他。
票販子以為安徒生在戲弄他,非常生氣,那粗暴家夥不聽他解釋,舉起拳頭,劈頭打過來。安徒生躲避得快,沒有挨著揍。他把票扔過去,拔腿跑掉了。這是他到首都之後第一次碰釘子,真叫人喪氣!
第二天,安徒生穿上那身行堅信禮時穿的衣服,戴著一頂總是要滑到快遮住眼睛的帽子出門了。他沒有忘記穿靴子,而且還特意把它露在褲子外邊。這可是安徒生當時最好的一身行頭。
安徒生帶著推薦信,去拜訪芭蕾明星莎爾夫人。在按門鈴前,安徒生跪下了,祈禱上帝能讓他在這裏找到幫助和支持。這時,有個女仆走下樓梯,她和善地朝安徒生笑笑,往他的手裏放了一枚銅幣,就輕快地走開了。
安徒生看看她,又看看那枚銅幣。安徒生心想,自己穿的可是堅信禮服啊!她怎麼會把他當成乞丐呢?於是,安徒生大聲地叫住了她。而這個女仆回身隻說了一句:“沒事兒,拿著吧!”說完就走開了。
安徒生終於站在了莎爾夫人的眼前。她看著安徒生,一副特別吃驚的樣子,然後她聽安徒生說。
事實上,莎爾夫人根本就不認識向她寫推薦信的老埃弗森。而且,在她眼裏,安徒生的性情舉止都顯得極其古怪。
安徒生以自己的方式,向莎爾夫人真誠地表達了想上舞台表演的心願。她問他覺得自己適合扮演哪類角色。
安徒生回答說:“我特別喜歡扮演灰姑娘這個角色。”
皇家劇團的演員在歐登塞演過這出戲,安徒生對那個主角著迷了,能憑著記憶把它從頭到尾再演一遍。安徒生想,她是跳舞的,自然對灰姑娘跳舞那一段最感興趣,於是他就表演那段給莎爾夫人看,顯露一下自己的本事。
在征得莎爾夫人的同意後,安徒生把靴子也脫了。因為靴子太沉,無法輕靈地跳起來。然後,安徒生拿著那頂大帽子當鈴鼓擊節伴奏,開始邊跳邊唱:
財富對我們意味著什麼,
浮華粉飾又是什麼!
他跳的是《灰姑娘》中的一個段子。起先,她還靠在扶手椅上,以驚奇的眼光看著他的動作。但客人越跳越起勁,滑稽地跳個不停。她生氣了,站了起來,呼喚她的仆人。
兩個女仆進來,按她的吩咐,把這個不受歡迎的表演者趕出了屋子,連讓他解釋一下的機會都不給。他一出來,隻聽得門“呯”的一聲關上了。那位夫人簡直把他當做了有精神病的叫花子。她慶幸擺脫了這位不速之客的糾纏時,安徒生卻兩眼淚汪汪,心裏委屈得很。但他又能去向誰訴說呢?
莎爾夫人後來告訴安徒生說,他那奇怪的手勢和離奇的靈巧讓她覺得安徒生的腦子出了問題。
沒辦法,安徒生隻好直接去找劇院經理霍斯坦先生,請求他雇用自己。霍斯坦覺得安徒生長得太瘦了,不適合為劇院工作。
安徒生隨即說:“是嗎?你隻要每月付我10英鎊的工資,我很快不就長胖了。”
霍斯坦先生嚴肅地看了他一眼,打發安徒生走時還加了一句,說劇院隻雇用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聽了這句話,安徒生一下子跌進了痛苦的深淵,他想:是啊,自己是沒有受過教育的窮孩子,但這是他的錯嗎?如果他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裏,會是這樣的嗎?
安徒生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小旅館,此時,哥本哈根對於他來說,第一次變得悲涼和空蕩。他在這兒不認識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幫助他,沒有一個人聽他歌唱。他傷心地想:也許,死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安徒生的思想飛向了上帝,他輕輕地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他想這樣跳下去,以後就再也不會痛苦了。
可是,當他一抬頭,看見天空的一彎明月,他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此時此刻,媽媽在做什麼呢?她還是每天在河邊給人洗衣服嗎?河裏的水那麼冰涼,把她的手腳都凍壞了,但媽媽也沒有想過要去死呀。還有爸爸死去的那個冬天,我生了那麼重的病,都活了下來,如果就這樣死去了,我的媽媽該怎麼辦呢?
安徒生又想起了他的演員朋友們說過的話:“隻有當你的一切全然錯位的時候,上帝才肯伸出援助的手。你必須先經受很多痛苦,隻有這樣,你才能真正實現自我價值。”
安徒生大哭了一場之後,摸摸口袋裏剩下的錢,對自己說:“總會有辦法的!不行我就回到歐登塞城學手藝去。”
第二天,安徒生又出門了,他想,自己既然來到了哥本哈根,好歹也應該去真正的劇院看一場戲再說,他買了一張觀看歌劇《保羅與弗吉尼亞》的頂樓座戲票。
舞台上,正在表演著保羅與弗吉尼亞的愛情悲劇,他為這出戲劇痛哭流涕,旁邊的幾個婦人安慰他說:“小夥子,這不是真事,隻不過是演戲,你不值得為他們悲傷。”為了安慰他,那幾個婦人還給了他一塊香腸三明治。
安徒生接過三明治,對她們說:“謝謝你們!我知道這是演戲,我並不是因為保羅與弗吉尼亞的愛情悲劇而哭泣,而是把劇院當做我自己的弗吉尼亞,如果我必須與它分離,我也會像保羅一樣可憐。”
這幾個婦人奇怪地看著安徒生,她們不怎麼懂得他的意思。他就把自己到哥本哈根來的目的告訴了她們。
一個婦人說:“小夥子,你這麼年輕,你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你不一定非要做演員啊!在做演員之前,你還可以嚐試其他的工作,總之,先養活自己要緊。”
安徒生仔細思考著她們的話,問自己到底該不該離開呢?成為歌唱家的夢想破滅
安徒生回到了客店後,帶來的錢已經沒有多少了。第二天清晨,結了旅館的賬出來,他發現兜裏的錢已所剩無幾了。
安徒生心裏盤算著:這樣一來,要麼找個船長或別的什麼人帶自己回家;要麼就得在哥本哈根跟個手藝人當學徒。當學徒似乎更明智,因為回到歐登塞也跑不了要當學徒。
而且,要是就這樣回去了,安徒生能預想到人們會怎麼取笑他。安徒生最終決定,留在哥本哈根當學徒是最可行的。
正在安徒生一籌莫展之時,他突然想起了和他一樣作為額外乘客同來哥本哈根的赫曼生夫人。於是他按照赫曼生夫人留給他的地址,找到了她。
赫曼生夫人供安徒生在她那裏吃飯、借宿。她還帶安徒生出去買了份報紙,從報上看到有位住在伯格蓋德的木匠正打算收學徒。於是安徒生就這樣直奔他去了。
伯格蓋德先生很和善,他收下了安徒生。第二天早上6時,安徒生就到了車間,認識了幾個短工和學徒。他們正談得很熱乎,後來這些人的玩笑開得太粗魯,安徒生被嚇哭了。這使安徒生決定告別手藝人的生活。最後,安徒生匆忙地離開了此地。
安徒生在街上逛蕩,他感到了極度的淒涼和失落。這時,安徒生記起在歐登塞時,曾在報上看到消息說,一個叫西博尼的意大利人擔任了哥本哈根皇家音樂學院的院長。
安徒生心想:人們不是都誇我嗓音好嗎!沒準他會對我有興趣。如果沒興趣,找個船長,讓他當晚就捎我回費恩島。
一想到回家,安徒生竟一下子興奮起來。
安徒生記得西博尼的住址。他來到他住的街區,挨家挨戶找去。終於找著了。他跟這位寓所的女管家說要見西博尼先生。
“年輕人,”女管家說,“西博尼先生不可能接見你。他正在跟幾位朋友聚會,都是些很有名的人物,沒有時間見你。你另找時間來吧!”
“可是我必須見他,”安徒生說,“我是一個窮孩子,從歐登塞來的,我的歌喉好極了。我隻求他聽聽我唱歌和朗誦。一些有眼力的人都說我有前途,我自己也滿有信心。但我現在的境遇糟糕透了。讓我進去吧,讓我向西博尼先生證實一下我的才能吧!他可能會對我感興趣的。請不要拒絕我啊!”
安徒生一再請求,態度非常懇切,終於感動了女管家。她答應去通報西博尼先生。當女管家出來告訴他西博尼先生同意接見他時,他那高興的勁兒簡直無法用筆墨形容。
這一天,西博尼教授家裏高朋滿座、名流如雲。在座的有著名作曲家衛斯、丹麥民族歌劇的創始人巴格森,以及其他一些有聲望的音樂家。豐盛的酒宴過後,客廳裏歡聲笑語,琴聲悠揚。
西博尼教授正在高談闊論,向大家介紹意大利音樂的輝煌成就。這時,女管家進來通報,說前廳有人求見。教授忙問是哪位貴賓。女管家說是一個從歐登塞來的窮孩子,已在前廳等了半天,接著她又把這個窮孩子來哥本哈根奮鬥的經過敘說了一遍。
安徒生被帶進客廳。麵對這麼多的著名音樂家,他一時竟呆住了。不過,安徒生很快就看出,人們對他非常和善。西博尼教授笑容可掬地稱他為“同行”,一再鼓勵他鎮靜下來,給大家唱首歌。
安徒生鼓起勇氣,唱起了歌劇《鄉村之戀》中的一個詠歎調,由西博尼教授給他鋼琴伴奏。他雖然沒有受過聲樂方麵的基本訓練,但嗓音還是不錯的。唱著唱著,他聯想起自己的痛苦生涯,感情愈加充沛。唱到最後,安徒生十分激動,禁不住熱淚盈眶。
在座的音樂家們都深受感動。大家看得出,這孩子對音樂還很無知,但素質很好,特別可貴的是他對藝術懷著深厚的感情。
“我預言”,巴格森說,“他早晚有一天會成名。不過,當人們給你喝彩時,可不要驕傲。”
對於巴格森所說的,安徒生還不能完全理解。不過,安徒生絕對相信他們說的每一件事。而且,他們每一個人都希望安徒生好。借此機會,安徒生把自己的想法表達了出來。
西博尼答應幫安徒生訓練嗓子,他覺得安徒生能作為歌唱演員出現在皇家劇院。安徒生高興得喜極而泣。
當女管家帶安徒生出門時,看到他異常激動的樣子,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建議安徒生第二天去拜訪衛斯教授。她說,衛斯教授有意為他做點什麼,教授值得依靠。
隨後,安徒生真的去拜訪了衛斯教授。衛斯教授也是窮小子出身,是靠自己的奮鬥走出來的。他十分理解安徒生的不幸遭遇,利用那天那個愉快的時刻,為安徒生籌集了7英鎊錢。這數目對安徒生來說可不算小了。衛斯教授還說,每個月將暫時給他一鎊錢。
安徒生抑製不住心裏的激動,他立刻給家裏寫了第一封信,說全世界的好運都落在他的頭上了。媽媽的高興勁兒就甭提了,她把信給每一個人看。有些人看了很吃驚,也有些人隻是笑笑而已。
西博尼不會講丹麥話,安徒生必須要學點德語。與安徒生一起從歐登塞來的赫曼生夫人,總是盡她所能幫助安徒生。她說服了一位叫布魯恩的語言教師,免費教安徒生上德語課。
安徒生學了一些德語單詞之後,西博尼的家向安徒生敞開了。西博尼給安徒生吃的,有幾次還和安徒生一起唱音階。
歌劇演員每天都來排練,有時安徒生也被叫去看。西博尼在聽演唱時,常變得異常煩躁。他這種意大利式的火暴脾氣全顯現在了臉上,他有時用德語大叫,有時又用一種古裏古怪的丹麥語喊著。
雖然他發脾氣和安徒生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安徒生還是嚇得渾身哆嗦,越來越害怕這位托管自己命運的人。
輪到安徒生唱音階了,在西博尼嚴厲的注視下,他的聲音發抖了。“你不用怕”,西博尼總是這麼說。唱完了,安徒生走到門邊,西博尼再把安徒生叫回來,往他手裏放幾枚銅幣,麵帶微笑,用德語說:“一點小意思。”
安徒生從早到晚在西博尼的家裏。另外,安徒生對這個世界的無知,使他每個夜晚都在家裏度過,家讓安徒生感到舒適、美好,而在街上卻一點也沒有這種感覺。拿著衛斯每月給自己的錢,安徒生不能住在小旅館,得找個更便宜的地方。就這樣,安徒生住到了霍爾蒙斯格德。
安徒生在西博尼家待了9個月。
1820年,正當安徒生信心十足地勤學苦練的時候,他的嗓子突然壞了,失去了銀鈴般的清脆悅耳的嗓音。過去那種巨大的歌唱魅力一下子就無影無蹤了。他唱起歌來像烏鴉“呱呱”叫一樣難聽了。這是多麼大的打擊啊!上帝對他太不公平了。因為變聲,安徒生失去了原有的嗓音。
那年的整個冬春,安徒生穿著一雙破鞋子,腳每天都是濕的。他的聲音消失了,那些斷言安徒生能成為優秀歌唱家的人也不再對他有指望。
西博尼對他愛莫能助,勸他回歐登塞家裏去。他拒絕接受這一建議。
西博尼做了他答應做的一切,但安徒生的嗓子好久沒有恢複,他失望了,不能再給他授課了。而且他本人也遇到了一些麻煩。那時在整個歐洲享有盛譽、被西博尼帶到丹麥舞台上的意大利歌劇,這時遭到了反對。而這僅僅是因為那些是意大利歌劇以及西博尼是意大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