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泄氣,”拉貝克接著熱情地說,“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作家的,我把你的情況詳細地給柯林先生講了。你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吧,他是樞密官,又是皇家劇院著名的導演之一。我相信,當他了解這個劇本是像你這樣小小年紀,而且沒有受過教育的孩子寫出來的,他會感到這是很了不起的事。再說,柯林先生是樂於助人的。他一定會理解你,樂於幫助你。你等著看吧!”
其實安徒生早就和拉貝克口中的柯林先生見過麵了,那是在前一年1月,喬納斯·柯林剛出任皇家劇院的新院長時,在古爾德伯格教授的竭力勸說下,安徒生去柯林所在的布萊德蓋德的家做過客。但,這位柯林先生工作非常繁忙,根本來不及聽安徒生做自我介紹。
但是,安徒生沒有放棄,他在1821年4月2日自己16歲生日那天,又寄了一封信和一首詩給這位有權勢的院長,在信中,安徒生強烈地表達了要成為皇家劇院永久的一員的請求。這封信明顯充滿著感傷,另外還有一些粗心所致的錯誤,這些錯誤不僅表明寄信者十分年輕和缺乏教育,而且表明他是多麼匆忙地寄出了附在信中的那首詩。安徒生甚至沒有正確拚寫收信者的姓名和頭銜。給喬納斯·柯林的詩的上方寫的是:“樞密院顧問柯林先生”。
安徒生覺得,自己的這首詩一定能夠激起柯林慈父般強烈的同情感,而這種同情則會使自己最終在戲院台階下的國王新廣場——塔利亞聖殿靠岸。
這首詩是這樣寫的:
我在遠處看見藝術聖殿,
在海浪拍擊的峭壁間,
我匆忙向那裏趕去,哦!如此急切,
以至於沒看到沉船和其他各種危險。
這些災難嚇不倒我,我看見
瘋狂的波浪與這些危險一起嬉戲,
因為我的心中始終燃燒著一種激情之火,
希望抵達這個渴望已久的海岸。
我將登上陡峭的懸崖,
然後看見近處的塔利亞聖殿。
此時,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快樂,
沒有!絕對沒有。
通過這種方式,柯林收到了一個奇怪的男孩有力的暗示。
之後,安徒生還第一次走進了那個後來變成他的家中之家的房子。到柯林家以後,柯林和安徒生聊天。在他身上,安徒生看到的隻是個生意人。
柯林說話不多,但他所說的話卻讓安徒生覺得嚴肅,甚至嚴厲。這讓安徒生感到不舒服,於是他起身告辭。而現在,安徒生又從拉貝克的口中再次了解到這個人,這位高傲的柯林先生會幫助自己嗎?安徒生一點把握也沒有。
事實上,柯林先生自從在《豎琴》上看到了安徒生寫的《維森博格的強盜》之後,就對這個年輕人有了興趣,現在,他的助手拉貝克又把《阿芙索爾》推薦給他,讓他有想要再次見到安徒生的想法。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柯林直截了當地對安徒生說:“以您現在的文化程度,怎麼能寫出供皇家劇院演出的劇本呢?!”
安徒生一聽這有禮貌,然而冷冰冰的話,覺得事情沒有指望了。柯林先生壓根兒沒有誇獎《阿芙索爾》一句。
柯林先生用平靜的語調繼續說道:“您應該接受係統的正規教育。我想問您,您想進拉丁學校學習嗎?”
“太想了,那是我多年夢寐以求的事。但是我家窮,沒錢進這個學校學習。”安徒生老實地回答。
“這樣吧,”柯林先生還是那麼平靜地說,“我想想辦法來幫助您,我馬上把您的情況給國王談談,建議他批準每年給您一筆皇家公費,使您能支付您求學期間的生活費用。”
幾天之後,柯林先生的奔波有了結果。國王弗雷德裏克四世答應在若幹年內每年給安徒生一筆一定數量的款項。通過柯林的關係,拉丁學校的董事們準許安徒生到斯拉格斯的初中免費受教育。
柯林還說,斯拉格斯文法學校來了位聰明的新校長,他很快就會代表校董事會宣布可以讓安徒生免費就讀,並且,自己還將親自負責監督安徒生的學習。正是因為如此,這位柯林先生後來成了對安徒生來說像父親一般的親人。
這一切來得太快了,讓安徒生一時間不知所措,大為吃驚。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會出現這樣的轉折點,以前哪怕半刻都沒想到過。安徒生欣喜若狂,可對於馬上就要開始學的課程,腦子裏一點概念都沒有。
過去所受的一切屈辱都成了過眼煙雲,欺負過他的所有人在他心目中已無影無蹤了。眼前的情景有多美好啊!這個世界有多美好啊!安徒生內心充滿了激動,充滿了對在困境中向他伸出救援之手的人們的感激之情。
當安徒生再次去拜訪柯林時,是為了向他表示感謝。這回,柯林對他不那麼嚴肅了,他十分溫和、親切地對安徒生說:“不要怕給我寫信,有什麼需要,有什麼進步,盡管來信告訴我。”從那一刻,柯林把心都掏給了安徒生。
柯林就像父親一樣,關愛、嗬護著安徒生。他給安徒生如此巨大的幫助,卻從來不提一個字,哪怕連一個會造成安徒生心理重壓的眼神兒都沒有過。這次轉折,改變了安徒生的命運。
多年以後,安徒生在自己的自傳中,寫下了這樣的句子:
從這一刻起,我在他的心裏種下了根,我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一人像他那麼關心我、愛護我,也再沒有一個會對我那麼用心,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我想,即便是我的親生父親,也不過如此吧!當然,我還應該感謝很多關心我的人,但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從此,我將更加嚴厲地勸誡自己一定要勤勉苦讀,才能對得起他對我的禮遇。
動身的時間很快就定了下來,但是安徒生還有自己的事要處理。他把《阿芙索爾》往劇院寄的時候,曾跟從歐登塞來的一個熟人提起過。這個年輕人正為一個寡婦管理一家出版社,他答應把安徒生的《阿芙索爾》和一篇叫《帕爾拿托克墓裏的幽靈》的小故事一起出版。
安徒生把手稿給了他以後,一直放在出版社,就再沒有碰過。離開前,安徒生碰巧經過那家出版社,可是門關著。於是,安徒生就把手稿忘到了腦後。心想它要是出版了,大概會給自己帶來驚喜。
幾年以後,這事兒真的發生了。安徒生原想拿走他手稿的人已經死了,事情就撂到一邊,忘掉了。待書出版時,安徒生卻一點兒也不知道。
書是以原稿形式出版的,作者署的是筆名。安徒生選的這個筆名,帶著極大的虛榮,但這更表現出了一個孩子對他最崇拜的偶像的熱愛。安徒生喜愛威廉·莎士比亞和華特·司各特,當然也愛自己。他自己起的名字叫克裏斯蒂安,因此,安徒生就把威廉·克裏斯蒂安·華特,定成了自己的筆名。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秋日,安徒生坐車離開哥本哈根,前往斯拉格斯上學。安徒生給媽媽寫了一封洋溢著快樂的信,他在信裏說:
媽媽:我心裏是多麼希望父親和老祖母能活著,聽到我說“我正在去文法學校的路上。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