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一時也記不了那麼多名字,反正都是長輩,隻執晚輩之禮便不錯。
等請安完了,隻聽太福晉向在座長輩告個罪,將曹雪芹帶到另一間屋子裏問話。
“你在官學,多早晚才算滿期?”
“到今年年底。”
“你今年19歲,早就過了當差的年紀。”太福晉說,“官學裏念滿了,也不過當個筆帖式或者庫使,要多少年才熬得出頭?你身子一向壯實,我看你不如棄文就武吧!”
曹雪芹沒有想到太福晉是關懷他的功名事業,這方麵他自己都沒有仔細想過,所以一時愣在那裏,不知如何回答。
“現在是極好的機會,你到前方營盤裏吃兩年苦,大概至多三年,就能混出個名堂來了。”太福晉又說,“隻不知道你母親肯不肯放你?”
曹雪芹這才明白,太福晉的意思是,要讓他跟著平郡王到北路軍營去效力,在軍功上博個前程。
功名富貴倒不大在意,隻想到張騫、班超立功絕域的故事,不由得起了見賢思齊的念頭,心裏頗有躍躍欲試之意。
“你回去問問你娘的意思看。”太福晉說,“你跟你娘說,不會讓你去打仗,勸你娘放心好了。”
“是!”曹雪芹躊躇著說,“王爺初九就得出京了,隻怕日子上來不及。”
“這倒不忙在一時,哪怕等你在官學裏散了學再去也不晚。反正你四叔也在糧台上,隨時都可以派人送你去。”
曹雪芹是在官學的宿舍中住,家中情形,不甚清楚,不知道曹頫也在糧台,當即問道:“原來四叔也要跟王爺去辦糧台?”
“不是跟了去,在京裏管事。”太福晉又說,“眼前還沒有名義,隻是派在糧台上做個耳目。”
沒有名義是因為曹頫眼前還是廢員,不能奏請派差,不過這當然也是軍功。隻要打個勝仗,平郡王辦保案時,補敘勞績,複官無非遲早間事。
於是曹雪芹想了一下說:“跟姑太太老實回話,我倒很想到前方見識見識,不過我非得跟我娘說明白不可。”
“原是。你娘就你一個,又是老太太最放不下心,如果我沒有把握,不會讓你走這條路。你把我的這番意思,務必跟你娘說清楚。”
“是!”曹雪芹停了一下問,“姑太太沒有別的話?”
“就是這些話。你吃肉去吧!”
為了避免再一次無謂的應酬,太福晉叫人將他從屋後角門帶了出去。穿過甬道,回到原處,賓客已經大集,曹頫與兒子曹震也都到了。曹頫神態如常,曹震卻有種掩抑不住的興奮之情。
這時曹雪芹帶來的那班同學,每人都有一兩斤肉下肚,吃飽了在等他。曹雪芹有事想跟曹震說,便對眾人道了歉:“家裏還有些事,你們先走吧!”並托一人代為請假,叫人帶他們出了王府。
貪官帶來的啟示
眾同學走後,曹雪芹就在門房中閑坐等候曹震。曹震是曹頫的親兒子,因為曹頫過繼過來的身份,小時候曹震與曹雪芹似親兄弟一般。
但長大後,因曹震年長幾歲,喜好又多有不同,所以交往的圈子各不一樣,關係不如小時親密了。
曹震幾乎客散盡了才走,一見曹雪芹,詫異地問說:“咦!你怎麼沒回官學?”
“就為了等你。震二哥,我到你那裏,有件事得告訴你。”
“我這會兒不回去。走!”曹震一拍他的肩,“到我衙門裏談去。”說到最後一句,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到了鑲紅旗三都統衙門的門前,曹雪芹看到,新貼一條1尺寬、6尺多長的梅紅箋,濃墨大書“定遠大將軍駐京糧台”;又一張尺寸較小,寫的是“定遠大將軍大營塘報處”。曹震自然是在糧台辦事,怪不得一臉春風得意的神情。
進了大門,往右一轉,另有一個大院子,南北各有5間敞廳,亂糟糟地擠滿了人,隻聽有人說道:“好了!曹二爺來了,你們等著吧!”此言一出,嘈雜之聲頓息。
大家都轉頭來望,有個軍機處擔任勤務的人上前向曹震請個安,起身引路。曹震昂然直入,在北麵敞廳朝南的一個隔間中坐定,向那來人說道:“你請張老爺來。”
“張老爺”便是剛才叫大家等著的那個人,一進來先指著曹雪芹問:“這位是?”
“這就是舍弟曹雪芹。”曹震又對曹雪芹說,“這位是張五哥。別看他成天在銅錢眼裏翻跟鬥,人可風雅得很,琴棋書畫,件件皆能。”
聽這一說,曹雪芹便知他的官銜是司庫。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招呼,張司庫已放下手裏的卷宗,滿臉堆笑地拉著曹雪芹的手說:“原來是芹二爺!我叫張子穀,鹹安宮官學離這裏也不算遠,下了學找我來。”
曹雪芹覺得此人熱情可親,頗有好感,當下滿口承諾:“是!是!我定會來找張五哥。”
“叫他曹雪芹好了。”曹震說了這一句,便談公事,“怎麼樣?都是來借錢糧的?”
“可不是!”張子穀將卷宗打開,裏麵是一大遝借條。
“情形各家不一樣,請二爺定個章程下來,我好去打發。”
“王爺交代,寧可先緊後寬,開頭一寬,做成例規,以後就難辦了。”
“那麼是怎麼個緊法兒呢?”
“有一個月的恩餉了,另外再準借一個月。”
“一個月怕不行。”張子穀是很為難的模樣,“有人還打算借半年呢!”
“借半年的錢糧?那不開玩笑!此刻花得痛快,往後吃什麼?”曹震接著又說,“最多借兩個月,分4個月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