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張子穀想了一下說:“能不能分6個月扣?”

“好吧!就分6個月。”曹震又問,“祝家怎麼說?”

“最近米價又漲了。”

一聽這話,曹雪芹便注意了。

原來曹震所說的祝家,是京城裏有名的老根兒人家之一,世代業米,在明朝便是巨富,被稱為“米祝”。

他家在崇文門外板井胡同,園林極盛,傳說10天都逛不完。曹雪芹久已慕名,所以此時不由得留神細聽。

“祝老四說,曆年的軍糧,都是他家辦,回扣有一定的例規。不過在期限上可以想法子,如果能放寬兩個月,他願意每一石送一錢半銀子。”

“這也不過3000兩。”曹震有些失望,“能辦得了什麼事?”

“本來軍糧就是運價貴。”張子穀又說,“祝老四很願意幫忙,說可以替你出個主意。”

“什麼主意?”

“是……”張子穀將椅子拉了一下,湊近曹震,低聲說道,“他說軍糧完全是運價貴,運到烏裏雅蘇台、科布多,運價每石25兩,北路最近的也要11兩,平均是16兩銀子一石。20000石米光是運價就是32萬兩,倘或在這上頭耍點花樣,弄個兩三萬是很方便的事。”

“這話有道理。”曹震轉為興奮了,“咱們倒找他談一談。”

“那麼,祝老四打算出個什麼花樣,你問他沒有?”

“談了一下,大致是以近報遠。譬如運烏裏雅蘇台,本來規定3000石,報它5000石,運價自然就高了。這多出來2000石的浮價,就可以扣下來。”

“那,範芝岩肯不肯出領據呢?”

“大概肯出。”

“肯出就好辦。不過,這件事一定得先紮紮實實說妥當,‘大概’可不行。”

“二爺,”張子穀微笑著說道,“你要紮實,人家也要紮實,領據是出了,將來報領5000石、實運3000石,另外2000石運到近處,戶部要追差價,怎麼辦?”

曹震手摸著刮得發青的下巴,沉吟了好一會說:“咱們想法子不叫戶部追就是了。”

“能如此,人家就沒話說了。不過也得有個憑據才好。”

“什麼憑據?”

“這,二爺還不明白,無非拿筆據換筆據……”張子穀沒有再說下去。

曹震眨了一會眼,遲疑地問說:“你的意思是要給他出個借據?”

“對了。如果要追差價,他就拿這張借據來抵付。”

“那麼,不追呢?戶部不追,我有借據在他手裏,不就欠了他一筆債了嗎?”

“這是信得過、信不過的事。如果不用追差價,他也不敢拿這張借據來要債。”

“話不是這麼說。”曹震大為搖頭,“除非他也寫張東西給我。”

“要怎麼寫呢?”

一時沒有好辦法,也就不談了。張子穀隻說祝老四想請曹震吃飯,主隨客便,要個日子。曹震欣然相許,決定在定邊大將軍出京的第二天赴席。

等張子穀告辭,曹雪芹才有機會開口,將太福晉的意思,照實說了一遍。曹震大感意外。

“這是辦不到的事。太太怎麼能放得下心?”

“其實,也沒有什麼!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曹震道:“你別想得太美,自以為一番豪情壯誌,等吃了苦頭想回來那時你才會懊悔。反正這件事一定辦不通,你趁早死了心吧!”

“可是太福晉那裏呢,怎麼交代?”

“那好辦。反正太福晉也說了,等你年底在官學的期限滿了再去也不要緊,眼前先支吾著,到時候再說。”曹震又說,“不過,你還是得回去一趟,不然撒謊就露馬腳了。”

“當然。無論如何,太福晉的意思,我得跟娘說。”

“對了!你回頭就走,我叫人派車送你去。”曹震躊躇滿誌地說,“現在可方便了!要車有車,要馬有馬,要船有船,要伕子有伕子。”

見此光景,曹雪芹立即想到他跟張子穀所談的事,心裏不由得替他擔憂,很想勸他幾句。當今皇帝最重視官員的廉潔,貪汙這樣的事,雍正皇帝深惡痛絕。一旦事情敗露,隻怕平郡王都無法庇護。但還在思索如何措辭時,卻又有人來回公事了。

“你來得正好!派一輛車,派兩個人,送舍弟到張家灣。”

曹震回頭問道:“你哪天回來?”

“我想多住兩天。”曹雪芹答說,“給我借匹馬,不必費事。”

“這麼熱的天,你安分一點兒吧!中了暑還得了!”

“這樣好了,我另外通知通州驛站,令弟要回京,隨時可以去要車。”來人說道。

“這樣最好。”

接著,曹震便替曹雪芹引見,那人是鑲紅旗的八品筆帖式,派在糧台上管車馬,所以說他“來得正好”。

“震二哥,”曹雪芹想起這件事,“你到祝家去赴席,能不能帶我一個?”

“幹嗎?我們有事談,不是去應酬。”

“我知道。我是想去逛逛祝家的園子。”

“那還不好辦,等你從通州回來,到他園子裏去歇夏避暑,都是一句話的事。”

“這就更好了。”曹雪芹非常高興,“聽說祝家的園子,10天都逛不過來,原該住幾天才能暢遊。”

“好吧,這件事我答應你。”

一路上,曹雪芹想著震二哥私下貪銀的事,心存疑問:人人都削尖了腦袋謀官,不知是不是都為了這事?這些貪官的貪汙手段讓曹雪芹覺得心驚膽戰,因為在他看來,這樣見不得光的行為,早晚會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