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與海軍學員的聚會
海明威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聚會、豪飲,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炫耀一番自己取得的偉大成就。
一年一度出來巡航的美國海軍軍官學校的學員們循例來到愛達荷州的時候,海明威打算盡一下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他們一下。
考慮到瑪麗不喜歡家宴之後的那些空酒瓶和家具上被香煙燒成的印子以及一整天的洗刷打掃,海明威便把這群客人請到弗洛裏迪塔餐館去吃飯。
這事驚動了憲兵隊,他們打算派出專人來保護海明威的安全。因為那幫毛頭小夥子們會沒完沒了地向他提問題。
他們不管什麼事都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們會問他是怎麼打獅子的、怎麼捕捉大馬林魚的,弄不好還要看看他渾身的傷疤,再要他講講每次遇險的經曆。這會累壞這位名作家的。
有一位穿白色製服的大副自告奮勇做了海明威的保鏢。“放心吧,先生。有我在呢,海明威先生會安然無恙的。”
“大副”,海明威對他的保護人說:“你是我的好朋友,現在你又站在我這一邊了。你就把我在公眾場合的事情都管起來吧!”
“先生”,那人敬了個禮回答說:“有時緊張起來,我也許會用平等態度對您講話,但是請您別念私交。多年以來我一直在為今天這個機會做準備,先生。”
他邁開大步在前麵開道,直向餐館走去,還不停地揮手叫學員們閃開。
“閃開,閃開!別擋道!我們是海明威司令請到弗洛裏達塔餐館去吃飯的客人!”
有幾個學員圍在一起,忙乎著把海明威新買的克萊勒斯牌小汽車漆成救火車的鮮紅色。大副見了,說道:“現在你的車比以前的大了,也更漂亮了,海明威船主、司令。”
海明威笑而不語。這種惡作劇都是天真無邪的兒戲。
他年輕的時候曾經爬上牆頭用油漆寫商店招牌,把各家房門拆下來對調,把一些煙囪推倒。
如今既然海軍學員認為他的汽車應該是紅色的,那大概也不無道理吧!
弗洛裏迪塔餐館座無虛席,人們開始你推我擠,都想擠到海明威麵前來請他簽名留念,同他握手寒暄。
那位“對外關係的主管”負起責任。他言行並用,趕走了坐在海明威預約坐席上的人,又對每一個想接近海明威的人進行嚴格把關。
“你認識我們司令?”
“不,不過……”
“走開,走開。你沒見他正忙著嗎?”
“你認識我們司令?”
“認識。”
“好吧!那就算了。”
大副終於認為他把好奇的人都擋開了,這才坐下喝酒。另一位高大健壯的大副也在這張餐桌旁就了坐。
大家正在認真地討論文學,而且談得很深刻,這個時候鄰桌有一位高大健壯的大副也參與了進來,他插嘴道:“我最喜歡的書有兩本,不,應該是三本。一本叫《雨來時》,一本叫《月亮的六便士》,還有一本叫《通天塔》。”
海明威一聽就笑得噴嘴了,他無奈地笑道:“老兄,這三本書都不是我寫的。”
“他或許說的是《春潮》吧?”負責保護海明威的那名大副為他同伴辯解道:“我超級喜歡那個非武裝人員的印第安人,他的槍法好極了。”
“《月亮的六便士》是本好書。”那位大副還在努力地為自己辯護。
“保鏢”,大副安慰他說:“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錯。其實那些書都是海明威寫的,不過他太謙虛了,他的那些作品都是用其他筆名發表的,但是同樣感人。就是這麼回事。你說對不對,海明威,啊,司令閣下?”
海明威還沒顧上答話,就發現美國駐古巴使館的海軍武官在向他使眼色。他和海軍上將,還有另外兩三個人,坐在稍遠些的一張桌子邊,他們都穿著便衣。
海明威本來沒有理會他的臉色,但是發現他又一次向他使眼色,就抱歉地對同桌人說道:“請原諒我的失陪,先生們。我過去和那邊的幾位朋友說兩句話,否則他們會認為我失禮的。”
“小心為妙,司令,需要我陪你過去嗎?說不定他們是假朋友呢!”保鏢大副不放心地問道。
“沒事。”海明威製止說:“你照顧一下這裏,我過去說幾句話就回來。”
海明威來到他的老朋友海軍武官的餐桌旁,發現出來巡航的海軍上將頗有親和力,和藹可親,也很明智,總而言之,一桌客人都是令人高興的好朋友。海明威和他們舉杯共飲。
過了幾分鍾,那位“主管對外關係”的大副東倒西歪地走到這張餐桌旁。
“海明威”,他說,“你待在這兒幹嗎呀?別把您的時間浪費在市民身上吧!”
海軍上將頓時氣極,一下子站起身來,朗朗說道:“混賬!你當我是何人?我是你們的上將!”
“保鏢”大副連忙敬了個禮。他的說話聲音變低了,兩隻眼睛直視前方。
“上將先生,我敬請您讓海明威回到我們那邊去。”
“這得由海明威先生自己決定,大副。”
過了一陣,海明威才又回到他的“保鏢”身邊,這裏有一群讀者和文學批評者,還有光臨弗洛裏迪塔餐館的大副們。海明威繼續和他們痛飲,海闊天空胡謅亂吹。
晚宴完畢時,那位大副讓他的部下排好隊,又叫人把那輛紅色的克萊斯勒牌轎車開過來。汽車已經停在餐館門前,那一次急刹車幾乎把輪胎弄得冒煙起火。
“大夥上來跟海明威握手”,大副命令道:“動作要快。司令要回去休息了,這樣他明天才能好好開動腦筋,進行寫作。抓緊時間,一、二,開始!”
海明威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和他本人有些不同。的確,他又粗魯又隨便,因為他生於特迪·羅斯福時代,當時參軍打仗、狩獵虎豹,體魄健壯是男子漢的一種標誌。
海明威一生都在冒險,他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身體上留下了無數的創傷。海明威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到了晚年,他還要再經曆一次這樣的生死挑戰,而這一次的失事也正驗證了一句老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飛機失事大難不死
1954年1月,海明威和妻子瑪麗作為《展望》雜誌記者,飛往非洲報道肯尼亞吉庫尤部落反抗白人的所謂“恐怖活動”。他們租了一架小型單引擎塞斯納飛機。
飛機在飛往非洲的時候,海明威一時心血來潮,想要觀賞尼羅河源頭氣勢最雄偉的默奇森瀑布,駕駛員隻好奉命低飛。
他們逐漸接近震耳欲聾的大瀑布,突然之間一大群朱鷺迎麵飛了過來,駕駛員隻能被迫俯衝,飛機一個跟頭栽了下去,墜毀了。
海明威頭部受傷,瑪麗小姐翻出座艙,隻受到一些她認為是微不足道的擦傷和痛楚。
長夜浸漫,實在難熬,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雖然不缺應急的幹糧,但是沒有水。海明威受了傷,理應在原地多停留一些時候,但他不肯。
大象似乎不歡迎這幾個陌生人的到來,河岸上有幾條鱷魚顯然怒氣衝衝。夜間有一頭大象在海明威他們的紮營地周圍徘徊了大約兩小時,有好幾回離他們隻有幾米。
在月光下,這頭大象看上去活像一座移動的大山。它仿佛極其專注地側耳細聽瑪麗的鼾睡聲。
當海明威叫醒瑪麗時,她死都不承認,說:“我從不打鼾。那隻不過是你們的胡思亂想罷了。”
“看來大象和我們有著一樣的看法。”海明威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