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聞言一怔，似乎有些猶豫，“這……沒有君上之命……”
禁淩燁猛地一拍茶桌，似乎有些惱怒，冷聲道：“怎麼，我這個做姐姐的要去看望一下弟弟，莫非還需要你的首肯不成？還是你覺得我人微言輕，君上現在根本就不想見我？”
見她作怒，那宮女嚇得慌忙伏在地上、接連磕了好幾個頭，聲若寒蟬：“殿下息怒，奴婢這就去準備。”說罷便迅速退了下去。
來到鳳宣殿外，等不及侍衛的通傳，禁淩燁便徑直疾步往裏走去。一幹侍衛雖有心攔阻，然而礙於她的身份，誰也不敢妄自動手。
一路毫無阻礙地徑直闖進去的禁淩燁，卻在寢殿之外被兩名宮女攔下了。那兩名宮女望著她的神情頗有些尷尬，細聲道：“殿下且慢，殿內……殿內正有王妃侍寢，容女婢先去通傳一聲。”
麵對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公主，她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禁淩雪帶回來的那個女子，然而看他對那女子的態度，封她為妃怕是遲早的事情，故而直接口稱王妃。
禁淩燁停下腳步，心中有些納悶：阿雪回北靖國才幾日，這麼快，連妃子都納好了？她自然想不到，那女子便是被她視作仇敵的冷汐昀。
她點了點頭，道：“那好，你去通傳，我就在這裏等著。”
不多時，便見禁淩雪從內殿裏闊步走出，一身赤紅錦衣依舊炫豔奪目，隻是此刻這位君王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他望住禁淩燁，賠笑道：“不知王姐來找我所為何事？難道答應彝國的婚約又……”
“與此無關。”麵對著這樣的禁淩雪，她隻能強迫著告訴自己：眼前這人已經不是她疼愛的弟弟，她絕不可以在這個冷酷無情的人麵前流露出半點的關心或者猶豫。
她將手中的錦盒緩緩遞了給他，聲音輕緩而淡漠：“我這裏有一件你或許非常感興趣的東西。”
禁淩雪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一手按上盒蓋，雖然有一絲的遲疑，卻還是親自將其打開了。
禁淩燁暗暗鬆了口氣——看來，他對自己依然是沒有什麼提防的。
看完錦盒內的書信後，禁淩雪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王姐拿著這個，是來向我示威的嗎？你就不怕，我立刻便將它毀了？”
禁淩燁卻是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會。”
許久未見的溫和笑意，讓禁淩雪驀地一愣，又連忙移開視線，將書信放置回錦盒內，並將盒蓋蓋上。
他沉默了良久，終於淡淡地問：“王姐有什麼條件？”
禁淩燁將那錦盒拿起，親手放入禁淩雪的掌心，聲音低沉：“阿雪，請你……讓我再見父王一麵，我隻是想看看他的身體是否還安好。”
禁淩雪看著她，沉默了半晌，終於將懷中一枚金令遞了給她。
禁淩燁反而怔了一瞬，靜靜看著他，終於低聲吐字：“謝謝。”一言畢，她即拿著那令牌，轉身離去。
眼見著她快要走出鳳宣殿，禁淩雪終於忍不住喚道：“姐姐！”
睽違已久，再度聽見這樣熟稔的稱呼和似曾相識的口吻，禁淩燁驀然停頓住腳步，有晶瑩的液體在她眼眶內打轉，險些便要湧出。
他果然，還是她的弟弟。
思緒翻騰間，聽到身後禁淩雪輕聲道：“封大哥他……去了碧落山。”
一句話如巨石投入湖波，激起千層浪花。碧落山，那座阻隔著蒼華大陸與冥界黃泉海的神山、那個傳說中有去無回的地方！
禁淩燁止不住在心中暗罵：封無痕，不管你是為了什麼理由去那個地方，你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蠢人！
心念倏動，她頭也不回，飛快地奔出了鳳宣殿。
燭影搖曳。光線昏暗的內殿中、盤金線繡的紅鸞錦被裏，一襲緋衣的女子正抱著自己雙膝，坐在黑暗最深處，不知在想著什麼。
“冷姐姐，“禁淩雪進屋之際，臉上那幾分淡淡哀傷已隱沒不見，唇角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弧，然而在這幽暗的光線中看去，猶覺詭異，“現在，就不會有人再來打擾我們了。”他說著，緩緩攀上床，凝視著床中靜坐的女子，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迫她凝視著自己。
冷汐昀的目光緩緩上抬，看著他的雙眼，眸中神色有些複雜：“你是故意的，是嗎？”
“故意？”禁淩雪無謂地笑了笑，手指繼續輕輕撥弄著她鬢邊發絲，“不知冷姐姐所指是？”
“你方才說那些話，是想讓她去碧落山救封無痕麼？”她的眸光漸漸犀利起來，“還是……你想她去陪封無痕送死？”
禁淩雪笑容涼薄：“救？你覺得，單憑我姐姐一人之力，便能將封大哥從那個天下第一凶險之地救回嗎？”
冷汐昀麵色一變，聲音微顫道：“你就不怕，她去了碧落山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禁淩雪淡然道：“怎樣都好，我隻不過是將事實告訴她，讓她自己來做出選擇。我強迫不了她什麼，我姐姐那樣的人，一旦下定決意之事，素來是無人能夠改變的。其實，是比翼在天也好、黃泉碧落也罷，能夠從心而為、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也許，對當事人而言都是最幸福的結果。”
不知被觸中了什麼心事，冷汐昀眸子裏忽然浮上一絲恍惚的哀傷情緒，低頭喃喃：“從心而為、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禁淩雪仿佛未聽見她的自語般，兀自淡淡道：“再說，若是封大哥去了碧落山後，真的回不來了，即便我姐姐獨自長命百歲、活上一百年，她也一定不會快活，我隻是不想讓他們再也見不到彼此了。”
冷汐昀慢慢緩過神來，沉吟著他的話語，再度抬眸注視著他：“你就不怕，你姐姐會因此而恨你？”
禁淩雪輕輕籲了口氣：“我隻怕，一旦封大哥不在了，她心中會留下永遠無法消解的遺憾。”
冷汐昀譏嘲地看著他：“我本以為，你真要執意犧牲自己親生姐姐的幸福、逼迫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看來，你還沒有徹底泯滅人性。”
禁淩雪不置可否地笑笑：“誰知道呢？也許她這次追隨封大哥去了碧落山，他們二人都在劫難逃呢？”
冷汐昀斜瞥他一眼：“你是在為自己難得的善心尋找理由嗎？”
禁淩雪歪著腦袋，似乎沉思了片刻，終於輕歎道：“也許罷……這些年，如若不是為了我，她一定能夠過上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但是……這些年來，她從來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的。我欠她的已經太多太多、還不清了。”
“哦？想不到如今的你，還會說出這樣人情味兒的話來。”冷汐昀唇角的譏誚更深，“原來這些日子，你對你姐姐那些冷言冷語全是裝出來的？也真難為了你嗬……”
“隨你怎麼說吧。”禁淩雪聳了聳肩，再度露出無謂的表情，“我隻是希望，她從此以後，能夠真正為自己而活著。”他轉而邪笑起來，揶揄地看著她，“怎麼？你這個冷血的女人，何時開始這麼關心我姐姐的事了？是因為你利用封大哥的事，而對她心懷愧疚呢？還是……”他湊近她身，在她耳旁輕輕嗬氣道：“還是因為……她是我的姐姐？”
冷汐昀有些戒備地縮了一下身子，警惕地看著他：“你答應過我的……”
“啊，我答應過你，除非你心甘情願，否則絕不強迫於你。”禁淩雪臉上依舊溫柔地笑著，卻沒有一點要尊重她的意思，手指繼續在她頰邊輕輕摩挲，“不過可惜呢，姐姐去找封大哥去了，那麼她與卡索爾的婚事，隻好先暫且擱置咯……唉，這次我姐姐給你的男人戴了那麼大頂綠帽子，不知卡索爾會否因此作怒、破壞我北靖與彝國兩國間的友好關係呢？”
冷汐昀驀地冷笑起來，有些嫌惡地看著他：“你放心，憑你禁淩雪如今的手腕和魄力，卡索爾怎會為了一個彼此毫無感情的女人、一場毫無實質意義的政治聯姻，而錯失像你這樣優秀的盟友呢？”
“冷姐姐是在吃我姐姐的醋嗎？”禁淩雪將臉輕輕伏在她肩上，柔柔的語聲裏竟透出幾分孩子氣來，“不知冷姐姐是在讚譽我呢、還是挖苦我？”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冷汐昀任由他撥弄自己的身體，卻依舊毫無反應，漠然道，“如今的你與卡索爾，還真是不折不扣的同類。”
“哦？”紅袍如血的王者眸子裏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暗影，語音卻依舊溫柔而慵懶，“那麼，為何冷姐姐你選擇了卡索爾、卻不願接受我呢？”他手掌驀地用力、勒住她纖腰，在她耳畔輕輕吐字道：“為何是他？為何你選擇的人是他？”他手掌用力扳轉過冷汐昀的臉，迫她凝視住自己，“為何我就沒有這個資格？”
冷汐昀依舊不答話，隻是有些痛苦地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禁淩雪此刻的問題，她不是沒有在心中質問過自己。然而……既然一步已踏出，哪怕是錯路，也隻能繼續往前走、再沒有回頭的餘地。
人延續自己的錯誤，往往，或許隻是不願背叛自己本身。
可是，即便當初她應承同柳千寒回去，又是否是對的選擇呢？也許，不過是踏上另一條歧路罷了——柳千寒不會是許文斌，永遠不是。
禁淩雪的目光牢牢鎖住她，察覺到她眼底那深切的哀傷，他的心不知為何也驀地一痛，死死握住了她的手。冷汐昀被他緊緊捏得生疼，不由有些痛苦地闔上了雙眼。
“冷姐姐，你知道嗎……”禁淩雪用手指輕輕理順她有些淩亂的長發，此刻這位少年君王的眼神顯得痛苦而沉鬱，聲音宛如夢寐，“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明知你愛著別人，明明親眼看著你跟別的男人走了，我依舊無法對你忘情。你就是我的毒藥，哪怕你在我胸口捅了兩刀、傷透了我的心。我被你傷得越深，偏偏越是思念著你……我嫉妒著那些男人，可是我隻能忍耐，忍耐著……直到我得到力量、得到你心的那一日。”
“冷姐姐……”王者一邊發出夢囈般的呢喃，一邊緩緩解開身下女子的衣帶、將她束發的絲帶與發簪盡數解下。
“不要，阿雪……”已被心中的悔恨與悲傷迷糊了心智的女子這時終於發出輕弱的掙紮，搖頭阻止他：“阿雪，那不是你……那絕不是你的想法……你心中不會有那樣強烈的妒恨與仇怨！”
禁淩雪的手臂一顫，停頓了片刻後，手下的動作驀地變得粗暴起來。
“不要，啊雪……”緋衣女子低呼著，在他身下不斷掙紮，無奈全身竟似脫了力一般，完全沒有反抗他的力量。
在禁淩雪解下她的褻衣之前，她陡然隻覺眼冒金星，雙目一黑，便驀地暈眩了過去。
“怎麼回事？”察覺到身下一直掙紮的女子驟然停止了動作，北靖國的新君微微愣了片刻，旋即用力晃動了一下她的身子，發覺冷汐昀確實暈了過去。
他心中一沉，終於疾呼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怎麼了？”看著喜上眉梢的老太醫，北靖國新君厲聲叱問。
那太醫乃是三朝元老、官居院使，此刻坐在帳前，拎著一根細繩為冷汐昀診脈，不知從她脈象中察覺了什麼，一絲喜色爬上了他皺紋遍生的額角。
“恭喜、恭喜君上……”那老太醫丟了診脈的紅繩，跪下叩首道：“王妃她……已有了三個月身孕。”
這句話如一記悶雷，驟然砸中禁淩雪胸口，令他怔了半晌。
那老太醫以為他未聽清自己的話，忙又說了一遍：“恭喜君上，王妃她有了……”
禁淩雪驟然回過神來，老太醫話音未落，禁淩雪便已勃然大怒，喚來侍衛，指著那老太醫，厲聲道：“給我拖下去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