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淩燁背著封無痕一路南去,中途幾次為封無痕驗察傷口,卻驚覺他受傷委實不輕,內髒都已震碎!
念及自己毫發無傷,而封無痕卻為救自己而垂危一線,禁淩燁便不禁黯然垂淚。
所幸脫離碧落山後,她的輕功和法術都已能施展自如,甚至不知是否在碧落山吸納了山脈的靈氣之故,她隻覺自己體內的靈力已比之從前更加強盛了一倍!
然而,她顧不得去細想清各中因由,心緊於封無痕的傷勢,運起輕功,背著他直行了三日三夜,終於翻越了毗淵山脈。她又用珠釵和玉鐲向草原上的北地牧民換取了四騎馬和車駕,將封無痕載入車內,晝夜馬不停蹄地疾奔、間或更換馬匹,終於在第七日,抵至柳千寒隱居的那片帝郊竹林。
“柳先生,柳先生,快開門!”禁淩燁縱身下車,一手攙扶住封無痕,站在廬屋外大聲疾呼,語音顫抖得無法自製。
已是第七天了。在這七天裏,封無痕始終昏迷不醒,禁淩燁沿途為他更衣換藥,將食物在口中咀嚼爛了、和水喂入封無痕唇中……如此,方維持了他的一脈生息。
而此刻,多日未曾入睡過的她早已身疲力竭,到達此地後心中又是一鬆,才喚了幾聲,便因體力不支而伏倒在地。
朦朧的意識裏,她聽見竹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她支撐著自己與封無痕的身體、凝聚目力抬眸望去,但見一角緋色的衣袂掠過她眼前。
看見這抹緋麗的紅,她心中便無由地湧起一股怒氣,還來不及出聲質問什麼,便因怒氣攻心而昏迷過去。
“怎麼出去這麼久了,還不回來呢?”那個緋衣女子半倚著門框,看著昏迷就地的一對男女,輕輕歎了口氣,“再不回來,小心你的老朋友就要喪命啦。”
待要轉身之際,她的餘光忽地瞥見那倒地昏迷的男子懷間凸起的硬邦邦的一物,目光即微微一變,輕輕蹲下身,毫不理會這二人身上沉重的傷勢,便將纖纖玉手探入那個白衣男子的衣衫內,手腕翻轉間,已將一物握於自己掌中。
那是一根長約兩尺的法杖,杖身泛著流動的銀白色光澤,頂端是一顆形狀不規則的紅色石頭,其上紅光脈脈湧動,猶如鮮血凝成一般。
這個身穿緋衣的女子自是冷汐昀。那日在彝國邊境的某個村落內為卡索爾派出的軍隊包圍後,心中深藏的某種執念在她重傷垂危之際反而更加強烈了百倍——便在那個瞬間,她感覺到某種莫名的力量灌注丹田。那種強大的力量在臨危之際瞬時湧了出來,她的視線隻看見一片紅光,旋即便失去了意識。
醒來之時,卻已是身在柳千寒的廬屋內。
她正自失神之際,就聽一熟悉而低沉的男音響入她耳畔:
“你終於醒了?”
她聞聲一震,並未抬起頭,心中便已猜到了來人身份。
是他。她怔怔地屏緊了呼吸,手指下意識地按住肩胛那個不斷滴血的傷口。
然而,對方的一隻手驀地抬起,阻止了她的動作:“小心。”
冷汐昀直至此刻終於抬起臉來,望住對麵之人。
那是一張熟悉的麵龐,俊美若天人。那雙溫和而蒼涼的眸子靜靜凝視著他,神色平靜中似有波瀾暗湧。
那雙眸子終於不再那樣的清虛飄渺、不再那樣不似人間。
冷汐昀似有些安慰,又似有些自嘲,輕輕笑了起來,手指卻忍不住地緩緩抬起,觸摸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那一刻,她卻莫名地有了做夢般的恍惚。
這張臉,分明是那樣的熟悉,熟悉得近在咫尺、近在那此生最切近最依眷的懷抱裏;又是那樣的遙遠,仿佛那追逐了生生世世、卻永無法抵達的夢境。
這一刻,身為來自遙遠時空中的特種兵女戰士的她,驀然苦笑起來:原來,生生世世,她就是為得到他的愛,而追逐、而徘徊、而來到這個世間。
許文斌是他,樞文是他……他們統統都是他,卻不是他的所有。
而麵前此人,並不是樞文生前留下的一個死魂,亦不是擁有文斌全部記憶的另一個人,更不僅是麵前這個化名為“柳千寒”的活死人、被冠以“先知”之名的無情無欲的神祇,而是……徹徹底底繼承和延續了文曲星君塵諳全部記憶與靈性的、她生生世世最刻骨銘心的戀人!
真是傻嗬,為何……為何要到這一刻,這名為“覺醒”的一刻到來之後,她才能夠真正明白這一切?
她一直在抗拒著這個時刻的到來,抵觸著她身體裏潛伏的那種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的爆發——那是在蒼華大陸經曆了無數個輪回的她,對這個人世的守護的願念。
然而,她卻為此錯過了無數次重聚的機緣,直至如今身殘魂裂——那種可怕的同生血契的力量的作用無法消停,從她肩胛那個箭傷流出的血,大概會一分分帶走她的生命、永無法停息罷?
她唇角笑紋漸漸斂去,臉色又恢複了連日來的蒼白。
“別動,“柳千寒扶住她肩膀,讓她緩緩重新躺回床榻上,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已為你施過‘凝血咒’,這些日子裏,你盡量不可再有動作。”
“這樣,我的血便能凝固住?”冷汐昀抬起頭,天生淡漠的眼眸中此刻閃爍著一線希望的光亮。
仿佛被她眸子裏那絲光明刺痛一般,柳千寒慢慢垂下臉,歎息道:“不,隻是,會減緩……減緩血滴出的速度。”
“這樣啊。”冷汐昀恍然似地點了點頭,臉色平靜地問,“那麼,我還可以再活多久?”
柳千寒臉色沉了沉,沒有答話。
“怎麼,身為偉大先知的您,此刻竟沒有告訴我真相的勇氣嗎?”冷汐昀唇邊散去的笑紋再度凝結,化作一抹譏誚。
然而,任她怎麼說,柳千寒始終抿了唇,沉默不語。
冷汐昀靜默良久,終於淡淡問:“是你帶我來此的?”
“不,是你自己來的。”柳千寒答得淡然。
冷汐昀卻是驀地一驚,似是不能置信地睜大了眼,“我自己來的?”
“是的,“柳千寒點了點頭,旋即溫聲解釋道:“我不知你在覺醒之前曾遭遇了什麼,但我猜測,你大概是遇上了什麼危機,“他停頓了一下,定定看住冷汐昀的雙眼,“你心中的某種執念衝破了這十多年來在你內心築成的枷鎖,令一直潛藏在你體內的武曲星的力量得以覺醒。
“想必你在危境中釋放了自己的力量,拯救了自己。而前世身為伽藍國開陽祭司的你與生俱來的傳送之力與你自身執念相融合,便將你帶來了……你欲往之所。”
果然是這樣的答案。冷汐昀微微吐出一口氣,仿佛是終於從一場曠日持久的酷刑裏得到了解脫似的,輕輕笑了起來。
而這次,卻是柳千寒忍不住詫異地問道:“你在笑什麼?”
“笑我自己。”冷汐昀答得平靜,然而望住這位與自己有著三世情緣的戀人的眼眸深處卻波光顫動。久久,她終於鬆開與柳千寒相互凝視的目光,垂眸苦笑道,“你贏了,我輸了——徹徹底底,輸給了你。”
“你並沒有輸給誰,“柳千寒淡淡搖頭道,“你隻是輸給了自己心中想要守護重要之物的執念,而放棄了……放棄了心中的愛。”
“心中的愛?”冷汐昀重複著他的話,忽而搖了搖頭,“不,恐怕是……我一直在逃避著,我宿命裏的愛罷?”
她再度苦笑起來:“那麼,這麼久以來,我卡索爾之間的糾葛與恩怨又是因何而起?我真是傻嗬……”
“不,並不是你傻,而是牽係你與卡索爾二人之間的同生血契,會增促結下血契雙方之人的感情。”柳千寒目注窗外的萬裏碧空,眸色一片清明,“何況,還有他身旁古月靈紗的熒惑之力。”
冷汐昀沉吟片刻,忽地問道:“古月靈紗……她究竟是什麼……東西?”她語聲遲疑,終究還是對這個對自己曾有過救命之恩的少女用出了這樣的稱呼。
“原來你也察覺到了。”柳千寒輕輕歎息一聲,眉宇間凝蘊著一抹深遠的憂慮之色,“此世身為彝國國主的廉貞星君卡索爾,與如今位居北靖國國主的破軍星君禁淩雪一般,是一柄鋒利無匹、卻極難控製的絕世利劍,各自司掌著反噬與破壞這兩種極為霸悍的惡魔之力——而於卡索爾而言,他唯一的劍鞘,便是古月靈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