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親的願望,卻是讓我保家衛國,守護帝都和澹台皇室的平安……而身赴戰場,卻又違背了師父的教誨……
最終,我違逆不過父親的旨意,隻得從命而去。
錦郊之戰,我軍連敗。我的作用在千軍萬馬中似乎微乎其微。楚叔叔斥說,是我對敵人過於仁慈,不忍下殺手……
姬上朔,是此生第一個令我手染鮮血的人。可是他要殺的人是阿雪,是我的朋友、也是她的弟弟!
我並不後悔自己殺了他,隻是這一朝踏入廟堂,便永無回頭之日。
“在帝都裏這麼些年,當真是把你的性子都給磨平了嗎?記得剛認識你的那會兒,你還是什麼都敢說、敢做的,可現在……倒是和帝都裏那些公子哥兒們沒什麼兩樣了。”
燁兒如是說。或許,她說的是對的。
可是我已無法回頭。迷惘也好、孤獨也好,隻能一直向前走下去。
沒有想到,就在我為這個亂世疲憊地日夜奔波、已將要忘記當初母親那個“預言”時,這一天,終於不可避免地來到了……
最後的最後,我們六個人,帶著那隻容納了柳先生魂魄的定魂珠,又來到了天山——這曾無數次出現在我少年時代夢境裏的天山。
而直到這一天來臨的一刻,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會在無數個夢裏,夢見它……
這,便是實現我們宿命的地方。也是我們最終的“歸處”。
原來柳先生早已對師父留下了交待——告訴了他,使這個煉獄般的世界變回原貌的方法。
原來,他早已猜測到、或許會有這樣一天。他的先知能力並非無所不及,但……他畢竟還是猜到了,這個可能存在的結果。
使人世恢複原貌的方法,便是:凝結“七星”的力量,啟動“祀月之輪”,令時空逆轉,令那些已在這場巨大災難裏死去的生靈複生。
然而,啟動這一陣法的代價,是令除卻北鬥之首——即作為陽明貪狼星君的我之外的所有同伴的魂魄,永遠永遠、沉入洪荒之中,永不入輪回。
而作為啟動這一陣法的陣眼的我,亦會自此喪失關於同伴們的所有記憶。
我一一望過這一路陪我走來的同伴們——我的弟弟,北鬥第五丹元廉貞星君卡索爾、前世的玉衡祭司勻燁;原本該成為我弟妹的北鬥第三真人祿存星君古月靈紗、前世的天璣祭司傾顏;定魂珠裏沉睡的北鬥第四玄冥文曲星君柳先生、前世的天權祭司塵諳;天權在這個世間裏最愛的女子、北鬥第六北極武曲星君冷姑娘、前世的開陽祭司茱兒;我的總角玩伴北鬥第七天關破軍星君禁淩雪、前世的搖光祭司初懷;以及……我前生後世裏,唯一摯愛的女子——北鬥第二****巨門星君燁兒、前世的天璿祭司式微……
他們此刻的臉上都透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然之色,仿佛,再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夠動搖他們的決心。
可是這種結局,我卻無法承受。
“無痕,為師不強迫你。你但憑心意,做出令自己無悔的選擇便是。”等待中的師父留下了這樣一句後,便徑自轉身入房。
無悔……的選擇麼?
可是啊可是,無論哪一種選擇,我又如何能夠做到“無悔於心”?
命運逼迫我剝奪他們的生命已是足夠殘忍,更要剝奪我對他們的一切記憶——讓從此忘記我生命裏最重要的這些同伴和戀人……
浮生如雪,寂寞如斯。若連回憶都失去,那又該是一種怎樣的荒蕪啊?
此刻的燁兒異常安靜,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恬柔,隻是含笑望住我不語。而其餘的同伴眼裏也都含著同樣的光。
我想,這一生都不曾優柔過的我,臨到最後關頭,竟是要他們為我作出最後的決意。
我良久地注視著這些同伴們的麵容,仿佛就此便可打破“祀月之輪”的力量,將他們每一張臉烙印在我的心上。
許久許久後,當我攜著同伴們的手,在師父膝前跪下,以沉默給了他最後的答複後,但聽師父長歎一聲,摸了摸我的頭,目光悲憫而又莫可奈何:“無痕啊……我代這個人世,謝謝你、和你的這些同伴……”
“在儀式完成後,為師會將你同伴們的軀體封存在我天玄門密窟中的萬年玄冰之內,令他們的軀體能夠長久不衰……”
“師父的意思莫非是……”我從他這番話裏捕捉到一絲希望,欣喜地脫口道:“他們……並非絕對無救?”
“這……”師父卻有些遲疑。他沉默良久,目光落處,正是這片大陸的最東方——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片碧藍無垠的海水,看見了某個故人。(事詳“星祭”係列之三《彼岸生》)
“‘祀月之輪’啟動後,你覺醒的力量是無法單憑人力便能夠恢複的。除非……有‘那個人’的幫助。”
“那個人?”
“就是……‘她’——現今這四海九州之內,最後一個身具阿修羅王血裔之人。即,你的師叔……劍魔。”師父的目光望著天外,在道出這個江湖中人人聞風喪膽的稱呼時,他眸中神色是極其複雜的,隱隱有種永世無法舒懷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