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言語。沐柏延有些尷尬地賠笑著,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古月靈紗當即盈盈一笑,在嘉仁身旁坐下。
一行人均皆落座後,即有侍女上前奉上酒水。
眾人相互寒暄了幾句後,沐柏延率先舉起酒杯,朝張察與古月靈紗敬酒道:“張大人與古月姑娘能應約前來,在下不勝感激……柏延在此先敬諸位一杯。”
“沐大人客氣了。”張察舉袖一飲而盡,清了清喉嚨後,正色問道,“開宗明義,不知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談正事?”說話之時,他隻是朝沐柏延與嘉仁投去詢問的目光,刻意忽略了坐在嘉仁身旁的古月靈紗。
便見嘉仁神色悠然地擱下了酒杯,淡淡笑道:“傳聞這錦西城是出了名的繁花似錦、美人如玉,我等今日既然有幸來到此地,定是應當好好觀賞一下此地風光的。張大人與古月姑娘遠道而來、旅途勞頓,依我看,大家不如都先好好休息一日,結盟之事,我們明日再談也不遲。”
“嘉仁殿下所言甚是!”古月靈紗附和著嘉仁的提議,故意瞥了張察一眼,笑盈盈道,“不像有些老頭子啊,麵對著大好的景致和美人不懂得欣賞,那呆瓜腦袋裏整日就想著怎麼去算計別人。”
她此言一出,張察那張老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難看至極。然而,他卻不願與一個小姑娘爭執、在眾人麵前自降身份,當即冷哼一聲,再不複言。
張察身後隨行的心腹侍衛卻早已看不下去,蹙眉叱道:“我們大人念你一個小丫頭,不願與你計較,不過,你說話至少也該有點分寸……難不成,彝國的蠻子們都是如你這般蠻不講理、胡言亂語的?”
聽得這般尖銳的侮辱之言,古月靈紗卻是毫不作怒,反倒莞爾微笑起來:“是啊,我們是不懂禮節的西域蠻子。那麼,與我們這些蠻子同桌而食的你們,又是什麼呢?”
嘉仁看出她護主心切,又對張察先前的話語尚未消氣,眼下更是話鋒淩厲,當即溫聲勸解道:“大家都奔波已久,此刻想來也都累了,倒不如吩咐下人為我們安排幾間客房,大家早些養神歇著吧,明日還有大事要談呢。”
沐柏延也連忙在旁附和道:“嘉仁殿下所言甚是。對於此次會盟之事,大家倘若還有何需要交流的,待我們明日正式商談之時再提出也未遲。”
古月靈紗珠眸一轉,嫣然道:“既然你們說明天,那就明天啦。希望到那時候,可以讓我看到此次會盟的誠意。”說話之際,她的餘光有意無意般落在沐柏延和嘉仁的臉上,眸底蘊著一縷挑釁般的笑意。
其實,對於這次的會盟之事,她與卡索爾本就未抱存什麼希望——即便盟約能成,也不過是先誅滅宗主國與弱小鄰國、待三國瓜分完領土後,再相互攻殲罷了……而遊戲規則是:這場逐鹿之戰的最終,隻能留下一個贏家;至於其餘的棋手,都將淪為這場亂世浩劫裏的煙灰,消失於漫長的曆史河流中,任它生前多麼繁華,也終將被世人遺忘。
這就是曆史,這就是戰爭。
至於“會盟”……嗬,如此虛偽的交涉,更要借仗那根本不存在於他們手中的修羅令為名義,倒不如實打實用兵,彝國的軍隊絕不畏懼中陸任何一個國家。然而,倘若華襄國與離國的盟約當真能成,再加上海外的浮國……那麼,他們首先要聯兵對付的,怕便是獨大西域的彝國了吧?
見初次的會麵便以一場充滿煙火味的爭執而終結,沐柏延神色不覺有些尷尬,不安地看著眼下的狀況——此刻的他們,都沒有察覺到,就在他們身旁、那位海外皇子的眼底,有某種莫測的笑意正一閃而逝。
夏日午後的風帶著熏人的暖意,吹動著青碧的草葉,大片的香葉天竺葵猶如海浪般在風中綿延起伏、搖曳舞擺。風裏挾來縷縷佛國的清香,輕拂著緋衣女子的雙頰,她烏黑微蜷的長發與裙裾在風中婀娜飛舞,搖曳生姿,猶如一個誤入塵世的妖精。
“蘭若生春陽,涉冬猶盛滋。願言追昔愛,情款感四時。美人在雲端,天路隔無期……”
低緩而優雅的吟哦聲中,緋衣女子在香山小築外驀然停住腳步。就聽身後足聲輕響,一人衣袂飛揚,猶如踏風而至,從後輕輕擁住了她的雙肩。
緋衣女子嬌軀一震,還未及開口,那人已埋首在她肩頭,輕嗅著她發間的幽香,閉目緩唱,“……夜光照玄陰,長歎戀所思。誰謂我無憂,積念發狂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