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孫叔敖舉於海 (3)(1 / 2)

第三十七卷 孫叔敖舉於海 (3)

一日,正在閑步,忽見使者臨門,叔敖問其故,使臣道:“令尹虞丘子特薦大賢,奉楚王之旨,前來聘請,以代令尹之職。”叔敖道:“卑人才涼德薄,雖欲為政治民,但不能負此重任,乞台下轉致楚王,伏乞另擇賢者。”使臣道:“楚王求賢之命已下,或足下到都自行辭謝未為不可,如命不才代陳,卻不辜了楚王來意?”叔敖見他說得有理,無有推托,隻得應允,當晚款待使臣。次日,一同來到郢都,使臣引叔敖進見楚王。楚王道:“令尹虞丘子誌甘怙退,薦卿代職,卿可即日到任,以柄寡人國政。”叔敖奏道:“臣聞臣子之道,無不以小至大,從卑至高。但令尹之政,為一國之元輔,豈初任可堪?況臣劣德,實不能稱,謹奏辭之,伏乞另選賢才,庶不負吾主重望。”莊王道:“寡人慕卿已久,不必固辭。”叔敖又辭了兩次,莊王堅執不允,隻得拜命受職。其時,莊王即將蕃地三百餘賜與虞丘子收管,號為國老。那虞丘子即日解印辭朝。後人有一首詩讚道:

一從贈策去承明,十載相依鷗鳥盟。登閣久聞推水部,裂麻曾訝過陽城。

風生池草添春句,雨滴紅籬帶楚聲。爭恨空閑斷鼇手,反令煙水一舟橫。

孫叔敖一麵差人迎接妻子入郢,一麵擇日到任。其士夫百姓衙役人等聞知孫叔敖做了令尹,人人歡喜。真是一朝富貴,果然應了沈尹莖的口了。到任之日,隻見賀客盈門,親戚朋友無不畢集。這賀客中有一人名曰孤丘丈人,這丈人可是生得:

形容奇怪,須發飄颻。身上穿的是鹿皮之衣,頭上戴的是白布之幘。今日原為慶賀,他卻視作吊喪。出語甚危,抱衷自遠。真是無名而隱,果為有托而逃。

那孤丘丈人全無賀拜的說話,且多吊唁的口頰,乃道:“仆聞人有三利,必有三患。子可得知麼?”叔敖蹙然易容問道:“小子不敏,何足知之,願聞其說。”丈人道:“爵高了人要妒,官大了主要惡,祿厚了怨要歸,是以特來唁吊。”孫叔敖道:“既承大教,心中極感。但叔敖從少有誌,誓願吾爵益高,吾誌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祿益厚,吾施益博。豈不免於三患麼?”丈人道:“善哉。言乎堯舜其猶病諸。”孫叔敖道:“丈人太讚了。”丈人道:“仆更願子終守是言,勿忘,忽忘。”臨別之際,又道:“楚有優孟,是天下有心好人,多能美士。子既為相,可善待之。”叔敖道:“謹領台命。”遂與眾位賀客一拱而散。這孫叔敖相楚三月,施教導民,上下和合,政緩禁止,吏無奸邪,盜賊不起。秋冬之際,勸民入林樵采。春夏有水,各得其便。民皆樂生,及至期年之際,楚國大治,莊王愈比虞丘子在位之時聲名益震,國倍富強。有詩為證:

隻道當時霸列侯,何期此日更難遒。旰宵莫惜調元手,消受青編一筆留。

卻說叔敖之妻穿的衣裳不用綢帛,叔敖騎的馬匹不食米粟,常乘了棧車,坐了牝馬,穿了羊羖之裘。這不是叔敖勉強,正見其性無欲之所。那從者那裏知曉,一日便問:“車新則安,馬肥則疾,狐裘則溫,何不可為,直令自苦。”叔敖道:“吾聞君子服美益恭,小人服美益傲。吾無德承受,是以不為。”從者聞言,無不心伏。一日,叔敖猛然想道:“當日孤丘丈人曾說楚有優孟,是天下有心好人,要我善待。這是長者之言,我怎麼就忘了?他便無求於我,我卻必須去訪他才是。”隨命備了車馬,來到優孟之門。優孟出迎進內禮畢,便道:“草茅之戶不識相國何事到此?”叔敖道:“下官謬承主上重委,愧無德政,食祿有愧,特認高賢,求教為治之法,伏乞不吝大教是荷。

”優孟道:“不才幼無所學,百事無成,致於為政治民之本,未識毫末。乃辱公相遠臨,罪難勝數,如有他事見委,則不才赴湯蹈火所不辭也。”孫叔敖見他語言慷慨,果信是有心好人。然優孟未必不知治民之政,因見叔敖為政大治,似不必與言,總說出來,亦不外叔敖所行,故此隻推不曉,也是他的乖處。叔敖隻得辭別而歸。未幾叔敖忽然有疾,將死之夕,戒其子道:“莊王嚐要封我地方,吾再不肯受,今我死,王必封汝。汝切不可受肥饒利地,那地上若有肥利,眾必所欲,決來相爭。那楚越之間,有地四百戶,名曰寢丘,地多瓦礫,名又不美,汝若得之,緩緩耕鋤,亦可致美。但我死後,汝若貧困,可往見賢人優孟,他是我的契友,你去見時,說是叔敖之子,決有分曉。”囑罷食頃而故。有詩為證:

甲兵在腹肅膻腥,共羨蓬萊處士寧。日麗五花春正永,霜清三尺夜無扃。

遙傾北鬥迎仙籟,忽訝東方隱歲星。最令訃聞人罷杵,名山何處不留銘。

卻說孫叔敖亡後,莊王不曾封蔭。因叔敖為政清廉,並無蓄積,果然數年之間,其子貧困異常,也不肯為非作歹,終日到深山窮穀之中采樵為業。一日,入山砍柴,到市上易米,卻好遇著優孟,便放下柴擔,與優孟作了一個揖。優孟問道:“子是何人?”其子道:“我乃孫叔敖之子,吾父臨死之時囑咐我道,若遇貧困,可往見優孟,故此遵父遺言,冒犯老叔。”優孟道:“我向蒙令尊錯加青顧,自當補報,你且到我家中。”其子隻得挑了柴擔隨行,優孟引至家中,便道:“子且在此住下,我自有個計策。”其子道:“未曾稟過老母,不便在此久住。”優孟道:“汝回去說了就來。”其子聞言即擔柴回家,告知母親,複到優孟之家住了。隻見優孟每日裏走進走出,或時搖擺,或時驚怖,或時嬉笑,或時震怒,或時把鏡子照照,或時把衣衫整整,如此了半個多月,便問其子道:“你看我的舉止動靜可有些像你的父親麼?”其子道:“不甚像。”優孟道:“你父親是怎麼態度,如不像的所在,你可說與我知道,待我好學。”其子道:“學他何故?”優孟道:“你莫管他,隻說與我便了。”其子道:“吾父行步不猗斜,驚怖無畏恐,笑不輕發,怒中有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