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孫叔敖舉於海 (3)(2 / 2)

”優孟聽了道:“是也,是也。管取俺這優孟似與叔敖無異。”於是學了一件,聲音果然純熟,無一些差錯。然後學一件笑貌,要笑裝出許多輕重疾徐之聲,又恐太驟,又恐太緩。及要學貌是第一件難事,幸喜優孟的麵貌也生得清秀,與叔敖相近,學時頻頻照鏡,自朝至暮,自暮至曉,周而複始,著實揣摩,到了歲餘,竟與孫叔敖無異。因為習成了叔敖的嬉笑怒罵,不覺把個麵顏也竟像叔敖了。一日,優孟做模做樣,問其子道:“我今日可像你父親麼?”其子抬頭看時,吃了一驚道:“與吾父在生儼然無二。”優孟道:“事成矣!”又問其子道:“汝父臨終還有何說?”其子道:“吾父臨終囑侄道:‘父死,主必有封,但不可受肥饒利地。若有肥利,眾必所欲,決來相爭。惟楚越之間,有地四百戶,名曰寢丘,地多瓦礫,名又不美,若得之,優遊耕鋤亦可足食。’若貧困時,要我往見老叔,此外並無他言。”優孟道:“我知道了,但不知令尊在日出入朝門所戴之冠、所著之衣還在麼?”其子道:“此是父親所遺,雖貧至徹骨亦不輕棄,焉得不在?”優孟道:“你快去取來。”其子不多時將叔敖平日用的衣冠取到,優孟將來穿戴在身,又問道:“可像令尊麼?”其子道:“穿了此衣,戴了此冠,越相像了。”正是:

變拙為巧,弄假成真。如生容貌,似再笑顰。清觴醉玉,絳燭燒銀。以遊以說,必喜必親。

次日,優孟仍舊穿戴了這副衣冠,直到朝門之外,人人都駭為孫叔敖再世。因此宮門之中,無人攔阻。優孟直至殿前,適值莊王在那裏飲宴,優孟便去舉觴為壽。莊王及群臣看了都道:“是叔敖再生,卻認不出真假。”莊王問道:“卿是何人,莫非叔敖再生麼?”優孟道:“非也,臣名優孟。”莊王道:“何事到此?”優孟道:“聖主在上,草茅之士,無有不願親近,但咫尺千裏,無由入見。今臣賴與孫叔敖同貌,得無攔阻,遂得稱觴獻壽,臣一生誌願足矣。”莊王見他語言有度,卻也留心,便問道:“卿有叔敖之豐采,必有叔敖之才德,寡****授卿為令尹,以代叔敖之政。一則寡人如日睹叔敖,二則寡人得賢士佐理,不知卿家之意若何?”優孟道:“容臣回家與臣婦商議,三日後當來複命。”莊王應允。到了三日之後,優孟複來,莊王道:“婦言如何?”優孟道:“婦言慎無為楚相。”莊王又問道:“何以言之?”優孟道:“楚相非不欲為,如叔敖的前轍,可為寒心。”莊王道:“為何?”優孟道:“他盡忠於楚,致王以伯,今死未及十年,其子甚貧,無立錐之地,貧困負薪,以為飲食。若為相像了楚孫叔敖,不如自殺。”因歌道:

其一:山居耕田苦,難以得食。起而為吏,身貪鄙者。餘才不顧恥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賕枉法,為奸觸大罪,身死而家滅,貪吏安可為也。

其二:念為廉吏,奉公守職。竟死不敢為非,廉吏安可為也。

其三:楚相孫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窮困,負薪而食、不足為也。

莊王聽他歌完,甚知優孟以嘯傲謔浪之才,兼且說得叔敖妻子苦楚,不覺有動於心,便道:“寡人過矣。”乃謝優孟指引,免陷於不仁不義。即召叔敖之子,封與膏腴之田,其子辭之,願封寢丘。莊王深嘉其子之賢,即以寢丘四百戶,使奉孫叔敖祭祀,其子欣然謝命出朝,與優孟作別。其時,莊王欲封優孟之官,優孟再三辭謝,不肯受祿。莊王凡值節屆朝賀政事,就去召優孟商議。這優孟亦替莊王做了許多好事,又與叔敖之子時複往來,源源不絕。你說是楚相孫叔敖,若無殺蛇埋蛇那一番功德,險些兒絕了血食,隻因有此陰功,其後祭祀之禮,取給於寢丘之中,十世之餘猶然未止,正是一個陰騭之券。後有人讚道:

孫叔敖,才望高。為楚相,忠直饒。騎嬴馬,擁敝袍。婦尚儉,子采樵。

逢優孟,浩憤消。薦朝陛,歌韻挑。莊王悟,不崇朝。重齎予,名姓標。

總評:叔敖為相,不作威福,又且齊得失,一生死的是達人行徑。豈若曹瞞分香賣履,在那易簀之時,觀乎孫令尹臨死,猶戒其子無受利地,誠哉其達人乎。

又評:人情日久見交誼,死後知今,觀優孟的乎不差。但他學叔敖衣冠,而見楚王,渾是一出耍笑雜劇。然非虞丘子之識人,叔敖妻、子之貧困,莊王之納諫,則何以顯其長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