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楊子取為我 (2)(1 / 3)

第三十八卷 楊子取為我 (2)

若使堯牽一羊,舜荷棰而隨之,則不能前矣。且臣聞吞舟之魚,不遊支流,不集汙池,何則?其極遠也。黃鍾大呂不可從煩奏之舞,何則?其音疏也。將治大者不治細,成大功者不成小。大王何不知之,反疑臣言為非,是則朱所未解。”梁王聽言心中便有些不悅的意思,及至楊朱再要開口,申其辨說,爭奈梁王絕無再問之意,默坐良久。那舍者隻道楊朱在朝,怎生的受那梁王寵禮,潛來相探,那知有如此光景。少頃,楊朱辭了出朝,沒意思得緊,氣悶悶仍入舍來,情懷抑抑,見席便坐。弟子見楊朱入舍,正欲問梁王相待如何,隻見舍者將楊朱一推,楊朱不曾提防,早被他推在地上。楊朱道:“我要就坐講話,你怎麼將我推開?”舍者道:“大王宮裏去請坐,我這席上不好屈辱你。”口裏嘮嘮叨叨,手裏把席子卷起來了。那家公尚不知就裏,大罵道:“畜生休要無禮,他是大王的貴客,你怎麼與他爭席?”舍者道:“看嘴臉如今怕要做逐客了。”家公道:“原來如此,請出請出,我家居止窄狹,無處扳留,各請方便。”楊朱受他奚落了一場,隻得告別,與弟仆出門,便道過宋。有《西江月》詞為證:

未遂隱情為己,翻為浪蕩孤蹤。可憐黃鳥賦剛終,又早去梁過宋。

冷落征途況味,蕭條絮雨西風。不知知己幾人逢,隻怕都成殘夢。

卻說楊朱到了宋國,自念梁國不曾得遇,此處決有個機會。終不然天生楊朱自應有用,難道就如此結果,畢竟行得我的教時,方可回家。其時,天色已晚,楊朱自從受了舍者爭席之氣,惟恐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又遭若輩。隻得立在市中,指望他鄉遇故知。那誆斜陽天淡,煙靄微茫,楊朱著了急,要覓宿處,倉皇四顧,惟恐遭人淩辱,又失了為我的本願。看見道旁有一個旅店,門口一個匾額寫道“逆旅”二字。那楊朱看了心中不樂,舍了這個逆旅,又沒個歇處,不若權且宿下。隻是從來的寓所,或有叫做仕館,呼作客旅,喚為羈旅,從不曾見有這旅館稱之為逆的。吾想逆旅不順之名,但不知何所取義,如今且自進去。

便喚弟子仆人同進店中,逆旅人一見楊朱問其姓名,遂留在上房止宿。不誆逆旅人也有二妻,那楊朱覷見其妻,有些異樣。一個甚美,一個甚惡。那美的語言舉止,覺得輕佻狂蕩,不十分尊貴。惟有這惡的倒有些癡福,大模大樣,甚有閨範。這楊朱心竊疑之。到了次早,細問其故,逆旅人答道:“先生問我,我實不知那美的自美,惡的自惡,吾安能細知其可否哉。”楊朱嘖嘖稱善,又道:“敬聞命了。”忙呼弟子,可謹佩其言。少頃之間,逆旅人報道:“敝國禽子知先生在此,特來相訪。”楊朱就曉得他是墨翟之徒禽滑厘了。平生學問專尚兼愛。與我這為我之道相反,今日知我在宋,前來相訪,必有甚麼說話,隻索相見。正是:

遊旅多艱阻,誰邀禽子來。談心或暫合,握手亦奚猜。

燕聚他鄉樂,萍飄此道衰。還愁不入耳,枉令舌饒開。

卻說禽子看見楊朱出來相迎,躬身趨對,並入中堂坐下。楊朱道:“久慕足下大名,今日何幸光降,不識尊師墨夫子今在何方,直敢勞吾子過我,敢有甚麼見教?”禽子道:“吾師乃天下善人,他日欲濟世利物,那裏有心情閑坐在家,眼底因楚人構難,往彼去說罷兵,故此小子得暇奉訪。”楊朱道:“原來如此,隻是恁般勞苦,恐非利己之道。”禽子道:“今世人情雖要利己,想來還該利人。”楊朱笑道:“若利於人,怎麼還利得己來。足下既肯先施惠降,倒不如隨了老朽精求其理,以度韶華、安性命,亦是生人良策。”禽子道:“此策雖良,但小子幼而學之,壯則行之,安有以立談之頃,遂背其師之理。

今日看來夫子的身上,毛發盡多,天下貧人甚廣,隻要去了夫子身上一毛,濟了天下之人,夫子你也肯樂從,不稍吝嗇麼?”楊朱道:“毛乃吾身之物,固不忍拔下,然拔之亦有何難?隻是世界廣闊,人民眾多,大事有冠婚、喪祭,小事有衣服、飲食,無財不可為悅,有計沒處施為,豈可一毛之微便可濟世?”禽子道:“假使拔夫子一毛,果能濟天下之人,夫子可為之麼?”楊朱道:“一毛亦吾身所有,即能利天下,吾所不為也。”禽子道:“假借言之,又何推諉?”楊朱聽其所言,分明來到這個所在,要與我作難的了。我若再與辯論,必然被他駁倒,到不如存神卷舌,別處尋人化誨,何必戀著這個不知好歹的禽子。他便不肯應他。禽子亦知楊朱辨說已詘,不待開言,竟自告退。楊朱亦不款留,弟子道:“夫子所之,不合吾道。恐有窮時,何不舍宋遊魯,也好觀覽山水,兼且不為株守。”楊朱道:“此言有理。”即日辭了逆旅,竟向魯國而去。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