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被世界遺忘了的人。
曾認為這會是我永遠的宿命。
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小姐;我的生命,在十二歲那年,有了意義。
我說:“雋東的命是小姐的。”
小姐說:“不許。”
不以為忤的輕笑。我雲雋東認定了的事,什麼人都不能改變,但,除了小姐;但,除了這件事。
曾經,我恨她,很恨很恨。任誰也不會相信,她純真麵具下那顆殘忍絕狠的心。從小就被家族送上昆侖,直到滿門被滅,才被偷偷送回京,本以為見慣了親情淡漠和人性冷暖的我,是她,帶我看到了真正地獄的邊緣。
十三歲那年,我隨小姐,第一次進了天京死牢,一個尚國最可怕的地方之一。喪心病狂的死囚讓我驚悚不已。但,隻有我一半身高的小姐,那時隻是含笑看著我:“這隻是開始。”當時隻顧著盯著那些不成人形的存在,暗自慶幸著,中間所隔的欄杆。
直至後來,當意識到了那個所謂“開始”的含義時,竟是如此的不堪…
“看到前麵那座樹林了麼?”小姐的麵容,似乎永遠是吟吟的,指向不遠處那片有些陰森的樹林,“五日後,我來接你。”
我不解的望向她,她隻是微笑不語。半晌:“…去吧!”
五日後,我渾身血淋的走到她麵前,搖搖欲墜的身子,分不清那血是誰的。
“不錯。”
突然發現,我雖恨她,但卻又如此渴望聽到她的稱讚。
十日,十五日,二十日…直到有一天,我也忘記了這次在狼林呆了多久,隻記得,一如往日的用劍叉烤著狼肉,猛然抬頭,竟發現…那雙明亮的眼睛,一抹欣慰。
原來,她一直都在。
原來,她沒有遺忘我。
小院之中,小姐允許所有人沒大沒小。景蘭的溫,潔竹的熱,逸菊的動,霜梅的靜,還有雋曦的笑…小姐告訴我,這是有家的感覺。有些了然,有些動容。
“既然都沒有了家,那便建一個。我們擁有彼此的關愛,不會低人一等。”我猛然抬眼,看見了小姐眼中瞬間的情緒,雖是一閃,但那種感覺我最熟悉不過…寂寞…原來,小姐是寂寞的,即使有這麼多人的關愛…突然有了一種報複的快感。
“真是個敏感的孩子。”小姐回神望著我,目光直直射入了我的靈魂…“隻是他們,都不會知道我想要什麼…永遠不會…”
我會知道的,我暗自對自己說,我必須知道,因為,我恨你。
然而,唯一的美好,唯一的情感,她也要從我這裏剝奪。
“小姐……求你…”她長高了,容貌也更加動人。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多麼完美的麵具,我卻已無力撕開它。
“你可以認輸。”依舊是吟吟的,優雅的抬起手,拭去我瀕臨墜落的眼淚。
“為什麼…”她那明豔的容貌漸漸清晰了起來,“是我…”
“雋曦的那份,你沒看到過。”目光再一次射入我的靈魂,她拉起我顫抖的雙手,放到她的胸口,目光難得的有些閃爍,“我也求你…不要讓我失望…”
中間的欄杆被打開,一個個血肉模糊的怪物爭先恐後的想要衝出來,卻因身上綁著的鐵鏈,與自由隔開了不可跨越的一步。牢門在我身後關閉,我曾經慶幸過的欄杆,竟成了不斷刺激著我的猙獰符號。猛地回身,雙手緊緊抓住欄杆,“小姐!小姐!不要…”失控的大叫著,口中鹹鹹一片。
她卻側過身,甚至沒有看我一眼,踏著徐徐的步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蜷縮在角落裏,瞬間經曆了永遠。那些怪物似乎對我很好奇,一個個的想要靠近我,觸摸我,撕裂我,品嚐我。我又何嚐不希望能就這樣泯滅,總好過著無邊的折磨。可惜,鐵鏈的長度,僅僅夠他們勉強的掃過,我的手,我的腿,我的頭...不停的作嘔已經漸漸停止,渾濁的雙眼也漸漸有了焦距。
小姐她…終於成功的觸到了我的底線,她應該是欣喜的吧…
血,濺滿了我的臉。看向手中的血球,原來,小姐教的武功,可以如此輕易的卸掉一個怪物的頭…不,那是…人。身體狠狠一抖,手中的血球瞬間爆裂,從指縫中緩緩溢出乳白色的液體。我笑了,但與往常在小院的笑容不一樣,我知道這一定就是小姐口中的“絕美”的樣子…
“小姐…我恨你!”大笑著,終於說出了心底的話,卻還是墜上了“小姐”二字。
後來,我殺死了他們,所有與我同一個牢房的死囚。
後來,我見到了小姐,在欄杆的裏麵,卻還是那個角落,燦爛的衝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