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報刊中,當時韜奮最喜歡的是資產階級改良主義者梁啟超主編的《新民叢報》和《時報》上遠生的《北京通信》。韜奮回憶說:梁啟超這一時期的文章是“他一生中最有吸引力的文章”,“他的文章激昂慷慨,淋漓痛快,對於當前政治的深刻的評判,對於當前實際問題的明銳的建議,在他的那樣帶著情感的筆端奔騰澎湃著,往往令人非終篇不能釋卷。”韜奮常常看得入迷。當時南洋公學校方規定到十點鍾就熄燈睡覺,他常常違反校規,“偷點著洋蠟燭躲在帳裏偷看,往往看到兩三點鍾才勉強吹熄燭光睡去”,連做夢也夢見裏麵所見的人物和故事。
在南洋公學的教師中,對韜奮影響最大的主要有兩位。一位是下院的國文和曆史教員沈永臒,韜奮說:“他的認真和負責的態度,是我一生做事所最得力的模範。”另一位是中院的國文教員朱叔子,教學很認真,尤其善於批改作文,韜奮說:“他改你一個字,都有道理;你的文章裏隻要有一句有精彩的話,他都不會抹煞掉。”
韜奮在中院讀到初年級時,家中無法供給他上學的費用,“陷入經濟的絕境”,從此以後,上學的各種費用全靠他“自己掙紮”,設法解決。這裏有個有意思的故事。作為“優行生”,每學期可以免除學費。但有一個學期,校長認為像他這樣學識精研開達、性情謙遜韜晦的好學生,單單免除學費這種物質獎勵已不足以表彰了,而在大會上給予“榮譽的獎勵”,把“優行生”的名義“暫停一次”。這種好意,害得韜奮不得不為那一學期的學費“大費了一番籌謀”!
為了擺脫經濟上的困境,韜奮在中學裏就嚐試向《申報》、《學生雜誌》等報刊投稿,用微薄的稿費貼補日用。此外,他還利用暑假期間去當家庭教師,幫助一些有錢人家的子弟補習功課。他還盡量節省一切開支,如星期日有事要出去,有車也不坐,從南洋公學所在的徐家彙到市中心熱鬧地區,一二十裏路全靠兩條腿走。盡管如此,對韜奮來說,“這學期不知道下學期的費用在哪裏,甚至這一個月不知道下一個月的費用在哪裏,這簡直是常事。”
為了爭取獲得“優行生”的免費待遇,韜奮日夜苦讀,有兩次竟然熬到咯血,由“學監”出來勸告,並通知他的家庭去信勸告。這樣苦讀的結果,整個中學時期基本上都獲免費生資格。
韜奮在中學時代最重視的課程是國文,下苦功寫作文。一九一四年七月出版的鉛印線裝本《南洋公學新國文》一書,就收有他的三篇論文:《斯賓塞謂修道之法在嚐人生最大之辛苦說》、《諸葛武侯謂我心如秤論》、《問王陽明先生不動聲色而擒宸濠,功業冠乎有明一代,論者謂其生平學問之得力,在於龍場貶謫之後。其說如何》,教師批語是:“庖丁解牛,如土委地,所謂技進於道也。”此外,悉心攻讀英文,著重“聽的能力”與“看的能力”。
一九一七—一九一八年(二十二—二十三歲)韜奮進南洋公學上院(大學)電機工程科(係)學習。四月五日和五月五日,在《學生雜誌》上連續兩號發表了《梁任公先生在南洋公學演說詞》,記錄了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五日梁啟超在南洋公學演講的內容,並加讚語曰:“惟先生是視,惟先生是聞”、“以為全國學生,當奉為座右銘。”
但是使韜奮苦惱的是“勉強向著工程師的路上跑”。一九一九年初,當他升到大學電機科二年級的時候,對於微積分和高等物理更加感到難以應付,加之老師偏偏喜歡找一些最艱深困難的題目來考他們,弄得學生們叫苦連天,韜奮更加反感,於是想到了“改行”的問題。由於與一個姓戴的同學談話的啟發,韜奮決定轉到聖約翰大學去。
聖約翰大學是美國人辦的一所名牌教會學校(原址在今華東政法學院,今建有“韜奮樓”)。韜奮要從工科大學二年級跳到文科大學的三年級,別的都不怕,因為當時南洋公學的國文和英文的基礎厚教學水平很好,他最擔心的還是沒有足夠的錢。於是在聖約翰大學前,韜奮經同學葛英的介紹,到宜興一個瓷廠老板家做了幾個月的家庭教師,總算湊齊了第一學期的學費。
二十年之後,韜奮在其自傳經曆中寫道:進入聖約翰之後,“在南洋時功課上所感到的煩悶,一掃而光,這是最痛快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