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員外喊了一句:“免了!你這不孝子,竟敢與蒼天作對,不顧一房三十幾口性命,不聽你兄弟進言,可是長了顆豬腦子嗎?你的書可是從屁眼裏讀進去的嗎?連這樣的天象都看不透,你是想讓眾人都跟著你這頭強驢淋風雨受罪嗎?要是如此,我等何須長途跋涉遷徙逃命?不如在祖籍待斃,豈不是還省些勞頓之苦?”
劉大官人這會隻有老老實實聽劉老員外痛罵的份,一時間都沒弄明白事出何故,滿腦子霧水。二官人賽虎看到父親老員外訓兄長大官人,心裏想:誰叫你平日裏專橫跋扈,自視清高,從不把兄弟我放在眼裏,我的進言你從來不聽,這會兒可讓我拿了正理。你犯了眾怒,把老員外又氣成了這等模樣,看誰敢來為你這頭強驢解圍。
彭氏雖然隨大官人一同來迎老員外,卻立在一旁不敢作聲,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悶熱的天,站了這麼久早已是大汗淋漓,臉上早已被山野裏成堆的蚊子咬了許多包,而平日裏一向斯文的老公公卻口若懸河,罵聲不絕,無奈的彭氏心裏氣得直咬牙根。
正在這時,一直在給老員外扇扇子驅趕蚊子的張氏開了口,道:“老爺,您也消消氣,我家大官人也是一時糊塗,這一大家子人集中到一起從祖籍逃出來,樣樣事情都得他想著、張羅著。自出門至今,都已走了這麼多日子了,這一路上馬不停蹄,翻山越嶺,也沒睡個好覺,就是累也早該把他累糊塗囉。也許他隻顧趕路,也沒留意看個時辰天象,一時疏忽也在所難免,再怎麼說,催促大家趕路也不是惡意,早趕到寶慶府,就能早乘上‘桐駁子’,不是就能早點省了大家的腳力嗎。”
說到這,見老員外沒有出聲了,又話鋒一轉,喊了句:“快給老爺拿碗水來,扶到行箱上坐下,服侍著歇息。就按老爺的吩咐,今夜各房自行安頓歇息,生火煮吃食,明日一早趕路。”
沒等眾人散去,張氏轉身走到賽虎身邊,笑著道:“兄弟,可看夠笑話了吧。我家大官人挨罵,你心裏舒坦了吧。”而後,臉一沉:“真有出息!一房人幾十口,日子都過到這份上了,還有心思窩裏鬥,你可真讓人長臉啊。我就鬧不明白,你心裏是怎麼想的。別忘了,你們都是一個爹養的倆兒,可是親兄弟,遇事還須從長計議才是。常言道:‘打虎還須親兄弟,上陣還須父子兵。’你們兩個大房掌門為在哪歇息這麼個芝麻大點的小事都鬧騰成這個樣子,要逃到兩湖落腳,還有那麼遠的路程要趕,還不得打成仇家、結成冤家。下人們會拿什麼樣的眼光看你們兄弟,還有廉恥嗎?你們可是都讀了聖賢書的,再這麼鬧騰,要是真的把老爺氣倒在這荒郊野地裏,看你們怎麼麵對祖宗。”說完,不等兄弟爭辯,一轉頭,拉上大官人和彭氏,領著下人走了。
二官人對著張氏離去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痰,沒好氣地甩出一句:“就你能?一個二房小妾也敢教訓爺,看把你能的。我不是吹,你哭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二官人還想多說幾句、出出氣,伍氏阻止道:“行了,你也真有種,和一個婦道人家爭哪門子上風呀?更何況,你還是‘狗咬呂洞賓’,剛剛張氏可是幫你說話,老員外才罵了大官人。你這張臭嘴咋還罵張氏呀,真不知好歹!”
伍氏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給二官人聽,二官人才恍然大悟,一拍腦門一跺腳,道:“哎呀,我怎麼這麼混賬,好壞不分呀。”自知錯怪了張氏,轉身從下人手上奪過一支火把向遠處張望,張氏早已走遠了。
這一走不打緊,可剛才的一席話比打了賽虎公幾個耳光還讓這兄弟難受。回想起自逃難至今一路上大官人對自家人的所作所為,說心裏話,沒哪一樣不是為整個家庭著想的。他總是身先士卒、一馬當先、操心費力,擋劫匪,鬥惡人,一根棍率眾人橫掃三界山,奪回被搶的一家人的盤纏;過陰河,拉駝馬,扶助一家人上岸……要想大官人也不易了,今天自己卻鬧這麼一出,真是問心有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