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繼見大官人出了屋,喊了一句:“東家,郎中來了。”
彭氏見周繼領著郎中來,頭一縮回了屋裏倒在床上,被子一捂,嘴裏立馬發出哼哼唧唧地呻吟。一幹人不知彭氏這演的是哪一出。
郎中上前把了脈,聞了聞氣息,笑道:“大事,你這是急火攻心太重,受了點驚嚇,藥都不用下。弄點桑皮熬點水,喝了就好,去去心熱之氣,消消肝火,捂出一身汗來就好。”
大官人謝過郎中,張氏拿了點銀角子。郎中卻說:“罷了,新年吧唧的,算是種香風了。”周繼送郎中剛到老臘樹下,郎中就轉身客氣道:“後生留步,冇好遠,再會。”
郎中剛走,彭氏就起身到門口,看著郎中已走遠,拉著大官人等轉到屋後,指著一堆新土叫大官人挖。
大官人沒好氣地說:“一堆土,挖麼子挖?”
“你挖嘍,我昨夜就是為這堆土才起來三四道,凍病的。”
大官人將信將疑,挖了幾鋤,罐子就露了出來。彭氏跑過去抱起來,喊道:“環兒,幫娘抱一下。”
環兒托著底一使勁,壇子裏倒出銀元寶來。大官人一數,一共九塊。拿在手上,看了看字號,“通州銀號”,驚奇地蹦出一句,“嗬,這還是官銀嘞”,掀起長袍,包起就往屋裏走。
一推門,周繼正拿著竹勺仰頭喝水。大官人一閃進了裏間,銀子往床上一抖,大藍被一捂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笑著對周繼說:“你快去甲長屋裏幫忙,跟甲長大人說一句,屋裏有事,我跟印科過會兒再去。順便告訴他,夫人冇大事,隻是受了點風寒。”
“好,我這就去。”
老夫人也從裏麵走出來問:“你們幾個在屋後頭挖麼子?”
大官人故意打岔:“冇挖麼子,平塊土種菜。”
“挖土還要環兒抬嗎?”
“哦,是抬石頭。”
周繼走了,彭氏東瞧瞧西望望,將灰棚那扇破門關了,到床前問當家的:“這麼多,往哪藏呀?”
大官人將手放到嘴邊,衝著眾人擺了擺手,吩咐張氏備九牲祭神叩拜,告慰祖先謝財神賜福。幾個女人忙碌了好一陣子,按照大官人的吩咐設好了香案。
張氏道:“環兒,再燒些香茶祭拜茶神陸羽,財神乃書香門第,愛品茗,敬茶也是咱書香門第的規矩。”
大官人道:“你想得真周全,那是自然。”
眾人虔誠地撅著屁股,行大禮,三叩九拜,謝祖先前世有德。大官人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在神龕前慶幸,老員外娶回了彭氏旺夫興家,更感激南嶽聖帝引迷途賜福地,與財神有緣。
“咚嗆嗆,咚嗆嗆”,鑼鼓點嗩呐聲由遠至近,大官人這才從興奮中醒來。
張氏開門一瞧,喊道:“快出來,抬菩薩遊鄉的到了臘樹下。”
老夫人喊道:“吾兒,快點炮,迎,迎香火。你爹講究這個,今年是頭年,怠慢不得。”
“知道嘞!”
百籽鞭炸起一團霧起,八人抬著聖帝、觀音大世、財神老爺放到了門前。
老夫人喜上眉梢上前虔誠地拜著,張氏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大官人忙前忙後招呼著社火的鄉親。領頭的對著大官人連連恭喜,鑼鼓緊一陣慢一陣。嗩呐奏起《狀元拜母》,笑得老夫人連喊:“張氏,封銀!封銀!”
張氏走近大官人,塞了兩塊光洋在他手上,印祥點燃了鞭炮。大官人封了香火錢,一陣歡慶的鑼鼓聲,眾鄉親抬著聖帝上了官道,一屋人垂手立於屋前相送,一直聽到別家炸響了鞭炮才轉身。
甲長屋裏靈堂前冷冷清清,三老四少都去看社火了。博阿道士拖著長腔哼哼唧唧地念著祭文,超度亡靈。孝子賢孫們跟著他的招魂幡一會兒跪下行大禮,一會兒趴下滿地爬,折騰了一陣子,息了鼓,靈堂前一群山雀嘰嘰喳喳地落在坪裏,搶食著撒落的米粒。風舞動著早已泛黃的枯草,發出吱吱的聲響。麻雀們並不理會,仍然一會兒跳起,一會兒低翔。突然,一陣鞭炮炸響,驚起了麻雀,呼啦一下落上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