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走後,鋸匠師傅衝著張氏的背影誇口道:“官家,你可真是有福氣,妻賢、妾德,有這樣兩個賢德的主婦持家,哪有不發之理?”
“師傅說得好。”
“這不是說得好,在你屋裏做了這麼久了,屋都要完工了,天天兩個眼睛看著,你屋裏張氏可真是不得了哩。”
“麼子不得了呀,居家過日子,家家經難念。隻是我屋裏人勤快,有我家姐姐左右逢源罩著。”
彭氏隻是笑而不答,操著手在胸前看了許久,扭頭對張氏說:“穀櫃還是弄大些的好,常言道,屋大好住人,櫃大好收物嘞。雜七雜八的物件,有個放檔也方便些。櫃蓋上,多來幾個客,也能當床。”
“你看,我說吧,這見過世麵的就是想得周全、長遠。”
“那就照婦人們說的弄。”
“要得,要得。哦,官家,這兩日就要上正梁了,時辰你屋裏趕了嗎?雄雞要早點備下,我想就照木匠行裏的老規矩置辦。”
“你是掌墨師傅,就由你定。”
“上正梁、敬趙公、坐屋脊,一起看要多少家夥,你說個數,時辰也由你趕。”
“也成,既然官家這麼信得過我。過會兒,我喊上吳師傅、餘師傅推算好時辰,封了五穀,這上正梁方,包你屋裏紫陽高照、事事順當。”
八姑屋裏的門子和幾個下人在灶房裏有說有笑。
“今早聽何家坪三婆在碼頭上說,灣山臘樹下蓋了一棟好大的屋。梁上刻了花,窗格上雕著鳥蟲花草,屋柱用的是金絲楠木,飛簷吊四角風鈴,亮瓦蓋頂、屋裏通明,就連蓋屋頂的杉樹皮都漆了桐油。那屋蓋得算得上是這一帶數得著的哩。”
八姑扭著身子走過來問:“哪家屋裏蓋了這麼好的房子啊?”
門子回答:“就是春上來買田的官家屋裏。”
“你們也冇看見,光是聽別個說,我不相信,一個逃難的外鄉人一下子就修了那麼好的屋。”
“這有麼子不信的。一棟屋就修在臘樹邊上,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得見,還能有假?”
“我真不信。你們快弄點飯,吃了,抬我去彭家集去趕廟會,順便去瞧瞧,臘樹下那屋。我倒要看看那屋有你們說得那麼好嗎?”
眾人一聽八姑要借趕廟會去臘樹下,都勸道:“去做麼子囉,天又這麼熱。坐在屋裏不動地方都出汗,還是在屋裏歇著好,別中了暑氣。”
“八姑奶奶我都不怕熱,你們倒怕曬。就這麼定下了,快點弄飯,早些出門,還涼快些。”
八姑忙碌了一早上,收拾了行頭,對著鏡子盤起了高高的雲髻,插上了兩枚平日裏很少戴的雙鳳簪。上身穿著大粉馬蹄袖,下麵套著滾著花邊的肥腿免襠褲。
出門上了滑竿,四人抬著,八姑肥大的身軀壓得滑竿吱吱作響。才邁幾步,漢子們就已汗流浹背。八姑並不理會,手裏打著一把油紙傘,搖著團扇,吱吱呀呀地行進在崎嶇的山路上。
路上,趕廟會的鄉親都認識八姑,見她的滑竿過來,都打著招呼,閃到路邊。八姑每到這時,都是笑著道謝:“你們慢著點來,我先行一步。”
一副滑竿,穿行在一隊隊頭戴鬥笠、身穿粗布衣裳的人群之中。八姑身上那件粉紅的褂子更是搶眼,在滿山的翠綠和金黃的稻田的襯托下,八姑更顯得妖豔。
老遠就聽到臘樹下響起一陣陣鞭炮聲,八姑催促道:“快點,一準是老臘樹下官家屋裏今天完工,搬新屋哩!”
抬竿的漢子甩下一把汗,喘著粗氣,笑道:“別個屋裏早就完工了,興許是討媳婦呢。”
“瞎說,哪有那麼多好事,我倒要看看,這戶人家有多氣派。”
“你還不知道吧,三鄉四鄰都傳瘋了,說官家屋裏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小妾,識文斷字、能掐會算;還生了一對雙胞胎崽,那更是才華出眾,文武雙全,可是不得了哩。”
八姑正趕上大官人住新屋擺酒席,左鄰右舍賀喜的鞭炮炸得曬穀坪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大紅地毯。見此情形,八姑吩咐道:“快去,想法子,弄掛炮來,賀新屋,咱也得弄出點響動來才是。”
門子笑道:“八姑,不是去趕廟會嗎?冇備下鞭炮也是正常的事。”
“那可不成,遇上碰到了也得湊個份子。再說了,我與他屋裏還有過一樁買賣。撞上這麼大的喜事,豈有不賀之理?這三鄉四鄰,哪個不認得我八姑奶奶,杳無聲息地走過去,熟人見了,你們讓我這臉往哪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