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兒喊了句:“八姑奶奶。”放下茶盤,道了萬福。
八姑笑道:“好好好,這麼懂事的妹子還說沒有規矩,這做娘的,心氣兒也太高了吧。這姑娘要是早年我開堂子那會兒,打扮一下準能掛頭牌。”
環兒立馬問:“掛麼子頭牌?”
張氏立馬打斷道:“問麼子問,快去端茶,忙你的事去。大人說話,妹子家不許插嘴。”
八姑也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自己打著圓場:“冇麼子,冇麼子,你去忙事。”
環兒端起茶盤,說了句:“八姑奶奶,我去做事了。”
“你去,你去。”八姑一直望著環兒離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屋外的人群中。
馬仁貴喝得醉醺醺,打著酒嗝,晃晃蕩蕩地走了過來,拉著八姑奶奶,“我來敬你一碗,別到時說咱沒盡地主之誼,我可受不了那虧空。”
八姑一見馬甲長都這架勢了,罵道:“今天你的情姑奶奶領了,酒就算了。”拉著他坐在身邊,夾了一塊肥肉送到他嘴上,道:“多吃點菜,壓壓酒氣,有空去我屋裏咱再多喝幾碗。”
“那不成,你屋裏有好酒我知道,那是你屋裏的。這碗酒是臘樹下的,你喝上一小口看,包你味道不一樣。”
“放你娘的狗屁,酒就是酒,未必酒還有冇酒氣的嗎?看來,你他娘的是喝醉了。”
八姑的話還沒落音,馬仁貴一個響嗝,一股酒氣噴湧而出,吐了八姑一身。八姑站起身,抖落著衣襟,一臉不高興地罵道:“你這酒鬼,再愛酒也得悠著點喝,誰都知道這酒是人喝的,糟是豬吃的,冇那三斤的肚,就別拿肥腸糟蹋酒。別個屋裏的酒也是糧食。”
彭氏打來一盆清水,八姑洗著罵著,馬仁貴噴著酒氣手忙腳亂地獻著殷勤。
地仙跑過來喊大官人:“官家,拆屋露臉的時辰到了!你快讓屋裏人再進屋裏瞧瞧,還有麼子冇搬出來麼?那廂都等著拆屋了。”
大官人吩咐彭氏:“你在這兒陪著八姑奶奶,我去屋裏看看。”
張氏手裏端著一盞桐油燈從屋裏走出來,見大官人要進去,阻止道:“不用了,不用再看了,屋裏的燈我都拿出來了,冇得東西了。”
大官人隻是笑了笑,走了進去,昂頭四壁張望,借著屋頂漏眼透過的光亮,扯掉了燈眼下一塊土坯,伸手掏出點麼子迅速地揣到腰裏,走出門,回頭望了一眼,對張氏說了句:“叫他們扒吧,時辰已過了。”
張氏還是先找到地仙問了句:“時辰到了嗎?”
地仙掐指算了算,抬頭看了看天,笑道:“恰好!”
張氏喊了印科:“叫漢子們扒吧,加小心。”
周繼問張氏:“是時辰到了嗎?”
“嗯。”
隻見周繼跑過去,喊道:“快推,快推,時辰到了!”
幾條壯漢手持長長的木棒,一聲高喊,一聲巨響,揚起漫天塵埃,鋪天蓋地。馬甲長也被這響聲驚去了酒意,扶著八姑奶奶站在遠處觀望。煙塵漸漸散去,露出了一棟黃燦燦的嶄新的木樓。屋頂上鎮宅的大福盤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修屋的匠人們,先前有灰棚遮擋著,還沒覺察到這屋有多麼的雄偉,而今呈現在眼前的卻是這般輝煌耀眼奪目,不由自主地叫好。
神墨吳師傅先到大官人麵前讚歎道:“要講修屋,我也修到這一把年紀了,先前就冇修過這麼見相的屋。”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這都是爾等手藝精哩!”
八姑奶奶見這屋修得如此精細,驚訝得直吧嗒大嘴。馬甲長早已目瞪口呆,一股悔意襲上心頭,自語地罵道:“哎,自己怎麼沒看出這塊風水呢,拱手讓予別人,真是敗家子呀。”
印科領著漢子們忙碌著,搬去扯下來的舊屋料。張氏扶著老夫人進了新屋,指著這地上的土坯吩咐道:“這陳年牆土可別丟了,先堆到邊上,來日都擔到水田裏,水一泡可都是上好的肥哩。”老夫人沒聽到張氏回話,甩了一下胳膊問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哦,聽到了,聽到了。”立馬喊道:“印科,奶奶喊要你把舊牆土都擔到田裏去,知道了嗎?”
印科應著:“知道囉!知道囉!”
趕廟會的人們三五成群地擔著籮筐迎著夕陽從老臘樹下經過。歇腳的人們談論著廟會上的行情,好事的人們更是讚歎這老臘樹下剛剛露出真容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