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蘿卜花之王(1 / 2)

親愛的高高小友:

你好!很抱歉好久沒有和你聯係了,我又來美國看望小鐵了,旅途的顛簸,倒時差,耽誤了一些時間,回信晚了,還請原諒。我真的感到自己有些老了,以前倒時差一兩天就行了,這一次竟然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不服老不行呀。但是,看到你一天天在長大,我和你爸爸媽媽一樣,是從心裏為你高興,為你祝福的。

今天,我想對你講一件我在美國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是一件關於你們年輕人成長的故事,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前一個星期,我到這裏的農貿市場買東西。這裏的農貿市場,和我們的早市有些相像,隻不過,它每周六、日上午開放,賣東西的不是我們早市上的那些小販,賣的東西也不是從批發市場上倒來的。這裏都是附近農場的人來賣菜、賣花、賣水果,賣的東西一般也比超市裏要貴,因為新鮮,所以,很多城裏人願意到這裏來買些新鮮的農產品。

就在這個農貿市場上,我見到了一個男孩。

一年前,我就見過這個男孩。那時,他總是在布魯明頓市中心的農貿市場裏唱歌。他總是選擇周六的上午站在市場的一角,抱著把吉他唱歌。

那時,他總是唱鮑伯·迪倫的歌,每一次見到他,他都是在唱鮑伯·迪倫,他對鮑伯·迪倫情有獨鍾。隻是,那年輕俊朗像是大學生的麵孔,光滑如水磨石,陽光透過樹的枝葉灑在上麵,柔和得猶如被一雙溫柔的手撫摸過的絲綢,沒有鮑伯·迪倫的滄桑,盡管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並不像一般年輕人的嗓音那樣明亮。我心裏暗想,或許他喜愛鮑伯·迪倫,但他真的並不適合唱鮑伯·迪倫,鮑伯·迪倫應該是屬於我們這一代人喜歡的歌手。他應該唱那種愛情或民謠小調。如果他愛老歌,保羅·西蒙都會比鮑伯·迪倫合適。

不過,相比國內各種“好聲音”比賽中歌手那種聲嘶力竭或故作深情的演唱,他更像是自我應答的吟唱,他的心很放鬆,很舒展,如啼紅密訴,剪綠深盟的喃喃自語。你也聽過咱們幾個電視台搞的那種歌唱比賽,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好多歌手在比賽編織的悲情故事之外,就是那種拚高音,看誰比誰的調門高,嗓門亮?他不是那樣,他不做高山瀑布拚死一搏的飛流宣泄狀,而是溪水一般汩汩流淌,濕潤腳下的青草地,也濕潤夢想中的遠方。他的歌聲讓我難忘。

那天,他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他依然站在布魯明頓的農貿市場上,站在夏日燦爛陽光透射的斑斕綠蔭中。和去年一樣,他穿著牛仔褲和一件藍色的圓領體恤,腳下還是穿著高腰磨砂牛仔靴,好像隻要到了這個季節他家裏家外一身皮,隻有這一套裝備。他的腳下,還是那把琴匣,仰麵朝天地翻開著,裏麵已經有了人們丟下的紙幣和硬幣。那一刻,真的以為時光可以停滯在人生的某一刻,定格在永遠的回憶之中,歌聲和吉他聲,隻是為那一刻伴奏。

但是,琴匣邊的另一個細節,立刻告訴我逝者如斯,一年的時光已經過去了,人生可以有場景的重合,也可以有故人的重逢,卻都已經物是人非。那是一遝CD唱盤,我蹲下來看,上麵有醒目的名字“Blue Cut”。他已經出唱盤了,每張五美金。我站起身,禁不住仔細端詳他,發現他比去年胖了不少。想起去年我還曾經畫過他的一張速寫,把他的人畫矮了些,他人長得挺高的,去年像一個瘦駱駝,今年已經壯得如一匹高頭大馬。

有意思的是,他不隻是抱著那把吉他,他脖頸上還掛著一個鐵絲托,上麵安放著一把口琴,成為了他的吉他的新夥伴,裏應外合,此起彼伏。而且,今年他唱的不是鮑伯·迪倫,而是美國組合“中性牛奶旅店”的歌。你可能不大了解這支樂隊,我也是這次來美國,聽小鐵介紹,才多少了解了一點兒,並讓小鐵從網上下載幾支他的代表作我聽了。這支樂隊20世紀90年代中期成立,然後解散,去年又重新複出,頗受美國年輕人歡迎,他們的音樂淺吟低唱、迷惘沉鬱,洋溢民謠風,歌詞更是充滿幻想和想象力,處處是象征和隱喻。

更有意思的是,站在他前麵不遠處,有一個和他一樣年輕的姑娘,身穿一襲藕荷色的連衣裙,一直笑吟吟地望著他唱歌,那目光深情又如熟知的鳥一般,總是在我們幾個聽眾和他之間跳躍,無形中透露出她的秘密,我猜想她一定是這個小夥子的女友或戀人。我想起這支“中性牛奶旅店”曾經唱過的歌:“我們把秘密藏在不知道的地方,那個曾經愛過的人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在去年他可能不知道她的名字,今年,他知道了。他的歌聲便比有些憂鬱的“中性牛奶旅店”多了一些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