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四鄰歌吹玉缸紅,始信藍橋有路通。
無奈汝南雞唱曉,驚回魂夢各西東。
又詩曰:
風透紗窗月影寒,鬢雲撩亂晚裝殘。
胸前羅帶無顏色,盡是相思淚染斑。
這兩首詩乃正德初年,侯官林太清與同裏女子戴氏伯璘所作。太清年幼博學,與戴氏胞兄名貴者素同筆硯。這年就在戴家做個館地,太清臥起於問花園之西軒,朝夕攻苦,不與外事。
太清於舉業之餘,最喜填詞作賦,終日購求歌譜,竟無尋處。一日偶向友人齋頭扳話,見其案間有種九宮譜,遂借來抄錄,乃分其半與戴貴,倩之代抄。太清錄尚無幾,而貴已繕寫全完,且平仄板眼,點畫柔媚。太清異之,細問速成之故。戴貴道:“弟有弱妹字伯璘者,素閑翰墨為我分其任,故如此之速耳。”太清稱奇。自此存心窺瞰,一出一入,靡不注目。偶遇戴貴他往,太清以喚茶為名,闖入內室。卻好伯璘在窗下刺繡,四目留戀,兩情互通。因恐人來撞見,不敢久停。忙歸西軒,題詩一首於團扇之上,托伯璘女婢壽娘轉致。伯璘收扇看詩,知太清屬意於己,亦援筆古風一章,以寄太清,雲:妾本葑菲姿,青春誰為主?
欲結箕帚緣,嚴親猶未許。
憐君正年少,胸中富經史。
相逢荷目成,愁緒千萬縷。
咫尺隔重簾,脈脈不得語。
願君盟勿渝,早諧鸞鳳侶。
莫學楚襄王,夢中合雲雨。
自此之後,常有書劄往還。次年元宵佳節,夜闌人靜,太清獨臥西軒,忽聞有人叩門,忙起來開看,乃壽娘擁護伯璘而至。太清狂喜交集,抱伯璘於床,共成雲雨。雞鳴而別,且訂諧老之期,遂作前那二詩。兩人私通,半年有餘,家中並無一人知覺。
中秋之夜,伯璘招太清到繡房同宿,乃被家奴福郎所窺。候天明太清出房之時,福郎手持利斧突入。太清聞人步履聲,慌急奔出,卻好太陽撞在斧上,大叫一聲,迸血而死。福郎來意,也貪伯璘之美,要來拔個頭籌。不料傷了太清,棄斧躲出。伯璘聞人聲叫喊,走出看時,見太清被傷身故。一時慌了手腳,將羅帕纏於頸中,雙手抱生屍而死。後來戴貴得知,報與太清父母,訟之於官。福郎遠遁,不得凶身。太清、伯璘,空死非命。可見男女情欲,貪之有損無益。但這一件事,人人能知而不能避。小子不敢望世人個個要做柳下惠坐懷不亂,但不可如登途子,見色忘身。那宋末元初之時更有一件異事,說來可為龜鑒,看官莫嫌絮繁。
話說宋自金虜南侵,日以衰削。徽欽二宗,鑾輿北狩,設立偽帝,中土瓜分。幸康王作質逃歸,藉崔府君泥馬救渡,建都臨安,暫作偏安之計。這臨安地麵,原係繁麗之邦,複經駐蹕作都,愈見人煙稠密,風景豪華。商賈交集市中,臣民眾遷境內。豐樂樓宴飲通宵,西子湖笙歌徹夜。秀州相去二百餘裏,比往常亦大不相同。百貨駢集,萬趾齊臻,家殷戶裕,更不下臨安富庶。
離城四十餘裏,新方地麵,有個土人茹承祖,號作南溪,久住村中,與貼鄰廖思泉、倪小橋為莫逆至友。三人俱靠耕農度日,家事卻也相當,雖不甚巨富,約有千金產業。還有一件怪事,三人四十過頭,皆無子息。打夥而各處祈求,臨安三天竺,一年準走一次。齊雲、普陀各處進香,上幡許願,絕無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