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三思討過送進奏章檢看,看到於楚這本,鼓掌稱奇。忽想起當日則天差出之時,我曾一麵,那時還隻管是宮監,想他後庭,不料卻是女子。真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今須下個死工夫,必要到手。沉吟半晌,道:“有計了。除非如此如此,定然落我圈套,卻又泯然無跡。”即提筆批於尾後道:尹進賢之差,逾時已久,忽而宵遁,事出罕聞。棄職忘君,良有罪惡。已經在赦,弗論。據奏,進賢複係宮妃,殊為奇詫,卿能不諱,情實誠樸可嘉。既成婚禮,即賜配合。但事屬奇幻,宣尹氏進朝麵朕,細剖顛末,以釋眾疑。於楚即候擢補,不得固辭,反取罪究。該衙門知道。
假旨傳出,早有人飛報至聞人諫議衙中。若蘭聞召,準備朝衣,單候中宗禦殿麵駕。
這日五鼓,梳洗衣冠已畢,於粲生騎著駿馬,尹若蘭坐著肩輿,前有仆從持燈,後跟女侍護擁,出了諫議衙中,來到天街之上。離午門有一裏之遙,隻見前麵壯士二人,結束雄威,身跨雕鞍,手持黃牌,如飛而來。兩下撞著,壯士問道:“來官莫非是內相尹進賢麼?”粲生隻道又有旨來宣召,急急應道:“已在轎中,正來應召見駕。”那壯士道:“適奉有密旨,該監假女為男,助後淫縱,罪在必誅,特著勇士,密拿至社壇處決。”言罷,把若蘭扯下轎來,挾持上馬,加上一鞭,如飛去了。
粲生驚得麵黃骨軟,呆坐馬上,好似半空落下一聲霹靂,不辨南北東西。那時鸞仙也隨在途中,對粲生道:“相公,這怎麼好?快追去訪個消息。”粲生令一二仆人同女侍先回,報聞人諫議知道,自卻騎馬,帶幾個從者東尋西趕,全無蹤跡。
正在難處之際,望見聞人諫議也不帶衙役,飛馬跑來。問粲生道:“尊夫人有下落麼?”粲生痛哭道:“陡遇風波,雖聞那人說奉旨正法,竟不知在何處?怎不令人腸斷也。”聞人諫議道:“兄此時痛苦也無益,就令聖上決人,自有常法,再去尋訪,定有分曉。”粲生道:“那壯士口中,卻像說什麼社壇處決四字,因此心惶亂,未曾探得的實。”聞人傑跌足道:“這事真了!社壇原是戮人之所,兄可曾去一看麼?”粲生哭得咽哽,不能出聲,道:“事若果真,教我於楚那裏再尋個才貌雙全、如尹若蘭姐姐的,娛好百年?”諫議道:“兄可曾去看否?”粲生道:“這卻不曾。”聞人諫議道:“且作速去看果否,另作商酌。”
兩人並轡,急急來到壇中。但見煙霧淒迷,人跡罕有,著人去問居民,回說今早並無一人到此,亦無處決之事。粲生又哭道:“聞已智窮力竭,不知何計可再圖一麵。早知如此,莫若當生同赴幽冥,也得死生一處。”聞人傑道:“這是弟誤兄了。夫妻燕婉,安然深居,被弟饒舌,聘求都下,致受分離之慘,悔之何及!兄且回敝署,待小弟至朝房探個的實。”粲生垂淚道:“全仗恩人玉成,死不忘報。”聞人傑道:“兄莫過傷,凡事自有定數,或者尊夫人吉人天相,尚在無恙,亦未可知。”聞人諫議遂別人粲生進朝。
這於粲生一路淒惶回到寓中,拍案捶胸,又哭多時。鸞仙再三勸解,方和衣而睡。未幾,又在夢中哭醒,等得聞人諫議回署,忙問實音。諫議道:“我適往朝,凡問刑衙門,並決囚班卒輩,俱委曲細查,並無奉旨斬犯之事。其中諒必有詐。弟已著人四下緝訪,若再無音響,奏之朝廷,自見明白。兄且寬心。”
及至捱過三兩日,絕無訪處。聞人諫議果於早朝麵奏中宗道:“臣前所薦巨儒於楚,已蒙恩準,徵聘來都。但於楚因親老家貧,欲歸養贍,特具疏辭職。且其妻即前天後所差尹監,立身清潔,不奉亂命,天後將以重法繩之,故棄職潛逃,遂與於楚克諧秦晉。其中情節,原甚奇幻。於楚不敢冒欺上之罪,故詳悉奏聞。複荷皇上汪度包涵,俯賜召見尹氏,以白當日受差之故。不意數日前,漏聲未絕,尹氏即趨朝待罪,途遇武士二人,口稱皇上有旨,拿著尹氏於社壇正罪,旋複不知所往。若果為皇上所差,形蹤詭異,似非帝王公天下之道;或係奸人詐偽。帝畿內尚敢肆無忌憚,遠地可知!臣故敢冒死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