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皆道:“可知道在南寧甚麼地方?那時可曾與老表台招呼說話?”仲晦道:“他在一家米店裏,我曾和他說話。”六皆道:“在甚麼米店裏呢?他在米店裏做甚麼呢?”仲晦道:“那米店的招牌,我可忘了,他在那裏管帳。”六皆道:“奇了,他放著簇新的秀才不做,去當米店的帳房,卻是為何?米店的招牌,老表台雖然忘了,不知可還記得在那一條街上?”仲晦道:“記得,記得,就在縣前街,離縣衙門不多幾步路,是朝東開的門麵。我當時也問他,為甚麼跑到這裏來,他說因為他老子代他定了朱呆子的女兒做老婆,呆老子生的,自然是個呆女兒,他不願意娶個呆老婆,所以走避開了。”六皆聽說,半疑半信,吃過了飯,便辭了出來。
為了自己侄兒之事,也顧不得生意,次日便動身長行,取道洞庭湖,到了湖北,由漢口附了輪船到上海,再附了輪船回廣東省城,又叫了快船,趕回崗邊。見了公孺,方才知道婉貞已經回來,並且知道他經曆的苦處,不勝感歎。便把在湖南遇見仲晦的話,一一告訴了公孺。公孺未及回答,李氏便搶著道:“如此,就拜煩叔叔,代我走一次南寧,把疇兒帶了回來,這是我誤他的。他不要呆老婆,我這裏先代他寫休書休了。”公孺道:“忙甚麼,那朱仲晦的話,可是靠得住的麼?我那疇兒,何等馴謹,豈有因為定親定得不如意,便撇下我兩個一去不回,連信也沒有一封之理。仲晦的話,我決定不信。老弟,你再去告訴小翁,看他意下如何。”
六皆領命,便到小翁這邊來。小翁延接坐下,道了契闊,六皆又稱讚了婉貞一番,要請他出來相見。小翁便叫杏兒去請。婉貞自從經過幾番磨折之後,那兒女子之態,已經一律捐除,便出來叩見六皆。六皆當麵又稱獎一番,然後把在湖南遇見仲晦的話,細細訴述了一遍。便連呆老子、呆女兒、呆老婆的話,也直言無隱。又說道:“弟方才回來,已對家兄說過,據家兄之意,以為令弟的話,未必靠得住,叫弟到府上來,請教尊意如何。”朱小翁聽得,怒火如焚,隻罵:“劣弟,豈有此理!他說話說得如此閃爍,必定知道令侄的所在,不定還是他擺布出來的。我便自己到湖南,去問他一個明白。”婉貞道:“父親且請息怒。叔父說話,每每是指東說西的,令人捉摸不定。南寧之說,固然未必可靠,然而父親要到湖南,隻怕也不能問得明白。這件事,隻好稍緩一兩天,大家從長商議,方為有濟。”六皆道:“此說也是。且待我回去,再和家兄商量,看有甚長策。”說罷,又略略敘了些別後的話,方才告辭回去。
過了一日,李氏便使人請了六皆來,一定要他到南寧去。公孺略略阻擋,他便百般不依,說是:“你們不去,我便自己去,須知你們一個不要兒子,一個不要侄兒,我的兒子是要的。”六皆見解勸不來,理說不明,隻得答應了到南寧去訪問。料理了兩天家事,便動身附船前往,到得南寧,訪到縣前,再三訪問,誰知非但沒有這件事,並且縣前一帶,數十年來,從沒有開過米店的。隻得怏怏而回,告知公孺,又去告知小翁。
小翁聽了,隻是咬牙切齒,要親到湖南,見了仲晦,問個明白。六皆道:“他起先說得甚為含糊,然而一個南字,是極清楚的,但不知是南甚麼,我再三盤問,他才說是南寧。此刻南寧已經訪過了,據我的愚見,凡有個南字打頭的地方,都去訪一訪,或者訪得出來。如南雄、南澳之類。”婉貞道:“那裏訪得許多。南雄、南澳,隻是就近的地方,遠處如江南的南京,江西的南昌,還有直隸的南宮縣,江蘇的南通州,這不過隨口舉幾個,正不知有多少南字打頭的地名呢,如何訪得遍。”小翁道:“不必說了。除了我到湖南之外,別無他法。六皆老弟,這件事隻能再勞你駕,陪我走一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