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陷羅網同窗急難 (1)(2 / 2)

既而天曉,起來櫛沐。友梅先為錢生挽發,整好巾幘,然後解開雲窩,照鏡梳椋。錢生親為刷鬢,又以黛螺畫了那細細的翠眉。梳妝已畢,遂並著香肩,坐於碧紗窗下。忽見薔薇架上,飛來兩個鵲兒,連聲噪響,錢生戲以青梅拋去。友梅急止之道:“此靈鵲也。”即以昨日暗卜之事相告。錢生道:“靈鵲雖能報喜,然今日得與卿卿相會者,乃鄭先生之力也。”友梅道:“君以尊師為何如人?”錢生道:“篤實君子也。”友梅棲首道:“不謂君相關甚久,尚未知其品行,以為小人則然。以為君子,則妾未之信也。”生愕然驚問其故。友梅乃以鄭心如向鴇母所雲,為生述之。錢生性極躁直,一聞其言,便即怏怏在心。

自此,鄭心如來,相待之禮比前疏簡。每有事用,友梅開口,無不依允;若心如在旁讚勸,便堅執不從。然心如亦未知生之誹己也。過了數日,錢生買得花羅數端,心如極口讚妙,意欲秋風一匹,而錢生佯為不知。又一日,要買龍泉餅,連呼錢吉,而錢吉他往,心如道:“何不便差紫蕭?”生道:“他年少不諳世事,隻恐被人哄騙。”心如默然久之,自思此言,必有來曆,然別無他人,意必友梅所譖,心中憒憒,便欲尋計中傷。自後留在心上,冷眼看生待他何如,但覺語言動靜,種種俱有嫉憎之意,遂勃然大怒道:“畜生無禮,我必有以報之!”

不料錢生合當有事,那一日忽值裴公子來訪友梅,正是:

情疏能取怨,樂極卻生悲。

那裴公子是誰?是現任兵部尚書裴汝恒之子裴玄,其年天啟丙寅,正值東廠太監魏忠賢盜弄國柄,當時朝紳黨附為奸者亦難枚舉。內中單表兩上,一個是金陵人氏姓王,號叫梅川,與錢中丞鄉會俱是同年,現任太常寺少卿,因丁母憂未曾起服;一個蘇州人氏,就是大司馬裴妝恒。

單說汝恒之子裴玄,目不辨丁,因試官受囑,已曾領過鄉薦,當時蘇州撫台姓狄,諱叫霍雛,亦是忠賢門下,與裴司馬相厚,故裴公子特到姑蘇,要打抽豐。在此盤桓日久,聞得趙素馨才貌雙全,乃青樓中第一個人物,因此特來相訪。恰值友梅立誓要嫁錢生,意在情濃之際,怎肯出來接見。趙鴇月兒亦因錢生揮金如土,也不願那友梅出見裴公子,便再三辭卻:小女臥病在床,不能起身,倘大爺來即返駕,容俟病痊,即當迎請。”那裴公信以為然,隻得有興而來,沒興而返。

卻歡喜了鄭心如,正中機懷。訪知裴公子寓所在城隍廟東房,即時別生回去,寫了一個晚生名柬,直到裴寓晉謁。

那裴玄因為自己學問空疏,走喜與名士往還,故心如投刺,彼即欣然接見。敘話中間,心如以言挑之道:“近日敝郡遷來一個維揚名妓,喚做趙友梅,乃是天下絕色,未審尊邸無聊亦當物色否?”裴玄道:“學生亦慕其名,適才相訪,卻值趙姬抱恙在床,竟不及一麵,可謂無緣之極。”心如隻是微笑,裴玄道:“是天笑而不言,卻是何意?”心如唯唯,欲言而止者三。玄法問不已,乃答道:“彼言有病者,謬也。隻因敝郡有個錢生九畹,與友梅綢繆相愛,故不以允從為意,而推辭以病耳。”裴玄道:“隻恐所聞未確。”心如道:“頃因過訪,親見友梅博弈於後軒,豈敢道聽途說?隻為錢某即是晚生愚徒,所以承問,而不敢即對。”裴玄大怒道:“那賊娼妓不知有幾顆頭顱,敢於哄俺!隻是錢某也有耳目,豈不知蘇州有一裴生耶?乃敢妄自占據,而欲蔑如此。俺決不能默默無言!”心如道:“偶爾談及,不意有觸尊怒,反是晚生得罪了。”言罷,即告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