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蠢頭顱在尋風月 (1)(2 / 2)

原來錢生在獄中三十九日,那錢貞每日雖到獄中訊候,卻瞞著老夫人,家中大小雖或相聞,俱被老錢致囑,兼以未知的確,亦不敢輕易亂傳。不料那日梅三姐卻把鄭心如所說,備細說出,嚇得老夫人冷汗淋身,半日不能開口,急忙喚進錢貞詰問。錢貞不能隱匿,隻得支吾說:“初去時,俱是鄭心如誘引,以後惹禍之由,老奴尚未知其詳。”

老夫人便把錢貞痛罵了一場,卻又放聲大哭,秋煙姐在旁在也不住淚如雨點。梅三姐與繡琴諸婢,俱來勸慰。老夫人收淚,向梅三姐殷勤致謝。又喚過錢貞道:“先老爺在日,待汝不薄,及臨沒之時又再三囑托‘撫我佳兒’。今乃通同誘引,釀此奇禍,倘幼主少有差失,雖碎割汝肉,不足以償我之恨!”錢貞亦低頭含位,夫人又道:“別樣官事亦不足為慮,豈不聞炎炎之勢,雖楊左諸君,猶陷於羅網,而況於孤兒寡婦乎?吾且問你經今月餘,隻管彌縫不露,將幼主沉於獄底,作何了局?”錢貞道:“皆頃崔、李二相公出冤揭,動公呈。若奶奶要知端的,除非請來一問。”

老夫人即著人去請崔、李,又以禍起於趙友梅,便著錢貞喚集僮仆一十餘人,直到趙家廝鬧。那些家僮巴不得有事,奉了主母之命,少不得哄然蜂擁而去,不題。

卻說崔李請到,坐在前廳,老夫人於屏後致謝扶救之力,並問事體若何。崔李便將前後事情,備說一番。因賀道:“恭喜佳郎公出獄,隻等撫台病痊,即日無事。但細查禍之所起,皆出於鄭心如,俟力畹事平,晚侄輩還要約齊同社,鳴鼓而攻之。”老夫人道:“此皆不肖子自貽伊戚,兼老身失教之故,於心如何尤?”遂具酒飯款待。二子略飲數杯,即辭謝而去。

原來錢生得脫狴犴,因請客賈文華。前在趙家陪飲之後,生贈以數金,賈甚德之,其後賈與裴玄,一麵即契,留在寓中。一日閑話,偶及友梅之事,賈文華為生辨剖甚悉,且言疏財好友,做人溫裕謙恭,亦茲不曾拜從蓼洲門下。玄聞之,頓悔輕信心如。又值崔子文私賂門客穀期生,期生乘間屢白其冤,於是玄有寬釋之念矣。天何希雲求得王梅川書至·書中剖悉諄諄,詞音懇切,玄乃致書扶台,令其有放。不料生之厄運未滿,狄撫台忽然患病匝旬,及至發牌仰府時,又多了十餘日。

錢生既釋,崔李陸三子俟立於道左,相見之際,悲喜交集,屈指在獄日期,恰野四十九日。忽想起梅山之言,喟然而歎道:“梅山老人,信神人也。”三子亦各嗟異而別。

須臾抵家,老夫人預置一杖,俟生歸,當撻之數十,及見生容顏憔悴,手軟不能杖下,唯跪而責之道:“爾母德涼,雖不能比數於三遷、畫荻之訓,然亦費了多少辛勤,冀汝成立,乃不能守身如三,而幾啖虎口。雖爾之自作自受,其何以衍宗桃而慰垂白之母乎?”夫人說至此,不覺涕淚交下,錢生亦嗚咽不能對。既而夫人又謂生道:“汝之被禍,皆因含沙所謝,今雖幸見,恐斯人尚不肯忘情於汝。金陵範闇然,汝父同年也,其夫人蘇氏,與我恩若嫡親姐妹。日前曾有書來,備說謫官在家。我今晚寫下回書,汝明日即往南京,一則有慰年伯,一則在彼攻書,明年鄉試,若不得一第,休來見我!”生唯唯受命。

至夜歸房,秋煙潛來話別,泣謂生道:“自承愛幸,便已身懷六甲,今官人遠行,歸其未卜,倘後來生下,或男或女,夫人疑妾外私,而不肯相信,奈何?”錢生乃取羅帕,題詩一絕,留與秋煙為證。詩曰:

瑞葉熊羆夢已通,海棠曾記試春風。

欲知別後相思處,隻在秋林煙影中。

是夜即留秋煙同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