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傳情錦字為憐才 (1)(2 / 2)

其夜錢生坐在席上,珠娘潛於簾縫窺之,退謂婢女蓮香道:“天下倩美之士,複有如錢郎者乎?”既而紅蕖來備述錢生所問之語,珠娘笑道:“郎真狡獪,豈亦覬見我耶?”複令紅蕖送瓜以觀生。及次日,錢生既去探塋,範公亦即赴席,珠娘瞞了夫人,與紅蕖悄悄的潛入生之臥房,見其琴劍書筒,文房器玩,無不珍美。忽於硯匣邊,有花箋微露,取而觀之,乃《如夢令》一闋,諷詠數四,知其別有寓托。然時方季夏,不能喻:“玉梅花影”之句,乃展開花箋,楷書二絕於後。

詩曰:

靜幾明窗日到遲,牙簽相伴下帷時。

江郎莫貞生花筆,留向春閨學畫眉。

其二:

菡萏初開香滿池,何須更憶玉梅枝。

彩箋詞比琴心怨,借問相思為阿誰。

寫畢,仍折為方塊,藏於硯底而出。

至暮生歸,記起前詞,恐為範公所見,將欲藏於筐中,展開詞尾,忽見小楷數行,字畫端勁,真有顏筋柳骨。及細味其詩,則又暗托芳情,並寓觀諷,心下狐疑,竟不知是何人所作。俄而紅蕖以瓜李送進,錢生即以箋詩問之,紅蕖笑道:“昨夜令妾送瓜的是誰,則做詩之人,從可知矣。”錢生驚喜道:“既是小姐的佳句,小生當珍為至寶,饑則以為食,渴則以為茶,坐而哦、睡而諷矣。”紅蕖戲道:“見了詩句,就是這樣寒酸,若見了小姐的花容,隻怕郎君還要嚥許多饞涎哩。”言訖,帶矣而去。

錢生複將二詩吟哦了數遍,歎息道:“吾則道天下有才有色的佳人,隻有一個趙友梅了,誰知又生一個範小姐,使小生獲睹此詩,好不僥幸也。”當夜無話。

朗日公謂生道:“昨日王梅川邀請工部主事呂玄卿賞荷,並來邀我,偶在席上,談及令先尊,他因說賢侄與裴孝廉有隙,前日特為寫書勸解。如果有此事,賢侄既在敝居下帷,須去麵謝,此老雖不可交,然禮亦不宜疏閥。”

錢生雖受母戒,然以公命,即往投刺。隻見門第赫奕,僮仆如雲,往來車馬,絡繹不絕。等候了半日,方得進去,坐在廳上,又有一個時辰,方見梅川科頭跣足,手搖羽扇,慢慢的踱出來。及見錢生,又假意說“快取巾服”,錢生一把拖住,梅川便拱手道:“溽暑中衣冠久廢,隻得欠禮了。”錢生婉款伸謝梅川,唯略敘寒溫而已。須臾茶畢,錢生起身告別,梅川亦不挽留。才下庭除,即一拱道:“幸恕褻衣,不及遠送了。”錢生意甚怏怏,殊悔多此一來。

歸之語公,公哂道:“此乃小人得勢之態耳,何足介懷?”正在慨歎間,忽見一個長老進來謁見,公即降階而迎,相待之儀,十分恭敬。顧謂生道:“此位乃清蓮庵寂如上人,戒律清恪,予方外椒蘭也。”錢生見其修眉方耳,蕭然有出世之姿,亦欽然起敬。那寂如長老,講起妙諦,滾滾如貫珠,真能使天花亂墜。臨別袖中出一緣薄道:“小庵新塑一尊送子觀音,尚少數金,乞檀越助成善事,功德無量。”範公欣然允諾,又留吃素齋,然後別去。

自此錢生日在窗下,唯把友梅所寄之書,時時展誦,誦畢,又將夢珠二絕,又複吟哦。一連十餘日,送茶捧飯,俱是小婢山茶,而紅蕖久不見至。錢生悶悶不悅,作詩一絕,以抒幽懷。詩曰:

欲寄相思少便鴻,新愁更比舊愁濃。

羅幃咫尺猶難見,何況行雲無定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