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觸怒權奸因卻婿(3 / 3)

公即進內,與小姐訣別道:“汝兄天歿,所以承顏膝下者,唯汝一人。滿望贅婿,使我兩人暮年有靠,誰料誤聽明珠一語,遲延至今,竟以求聘不遂,遭了王賊之害。我今進京,萬一皇天憐我,無罪或得生還,與汝尚有相見之期。隻怕群奸布網,天欲絕我,或斃在獄中,或受刑西市,則我父子自今一別,永無再見之日了。我他無所囑,唯承事母親,比我在時尤宜孝順。待錢郎一歸,即諧伉儷,事夫敬姑,若能各盡其道,則汝父雖在九泉之下,庶幾瞑目矣。”小姐聽罷,登時哭仆在地,哽咽不能出聲。範公又謂夫人道:“本欲與卿白頭相守,奈何同林之鳥,大限各飛,若到姑蘇,切須照護女兒,伺錢郎東昌一回,不必明珠,即完了女兒姻事。至於家業,夫人自能料理,吾亦不及備細叮囑。”夫人道:“相公保重。”剛剛說得半句,即淚如雨注,放聲大慟。左右女婢,無一人不墜淚者。公雖天性剛烈,亦覺淒然傷感。分咐未畢,校尉已至門首。小姐牽住公衣,大哭道:“爹爹為孩兒被禍,孩兒不能學那緹縈女,上書叫屈,不如死在膝下,做厲鬼以報冤。”範公再三撫慰道:“我為父的,不得罪於國家,到京自能申辨,汝不必過為無益之悲。”外邊催喚甚急,怎奈小姐牽住不放,公遂絕據而出。

是夜拘禁公館,次日把聖旨閱讀,即以檻車押赴長安,親戚故友,並無一人探望,唯有老仆金元隨身扶侍,可憐仁停愨,如公見幾而作,已退歸林下,猶不免於睚眥之辭。君子於此,每為之三歎焉。

夫人、小姐當晚收拾細軟,同著範斐夫婦,一路悲傷,自向蘇州進發。翔卿得了蓮香,即諧花燭,蓮香泣道:“範爺為人剛方正直,所以小人嫉惡。今被逮入京,料必凶多吉少。平昔解衣衣君、推食食君,妾見其厚君者至矣,君獨漠然,不以為念耶?”翔卿自肯道:“範公遇我甚厚,其如事關朝廷,力不能救耳。”過了數日,蓮香複說翔卿自肯道:“王太常托君為媒,君順了範爺而違逆其意,今範爺已被不測之罪,所謂唇亡齒寒,禍及己身耳。故為君計,不如收拾到京,兼打探範爺消息,公私兩得,不識君能從否?”翔卿自肯道:“賢妻之言深為有理。”於是治裝北上不題。

且說錢生便默默然跟了紫蕭迤邐出城,隻因思憶小姐,心裏搖思。一回忽念著老夫人,未審安否如何?一回又想起趙友梅,不知移徙何處;屈指秋姻懷娠已經七月……真是離愁種種,別緒悠悠。況此時恰值秋末冬初,西風蕭瑟,木葉紛脫,碧空嘹亮,每逢過雁哀鳴,黃菊凝霜,遙見孤村野店,滿目淒涼,越添情況。有昔賢一詩為證。詩曰:

衡門無事閉蒼苔,籬下蕭疎野菊開。

半夜秋風江色動,滿山寒葉雨聲來。

雁飛關塞霜初落,書寄鄉山客未回。

獨坐高窗此時節,一彈瑤瑟自成哀。

右《秋日即事》

玉河楊柳已蕭蕭,羈思逢秋轉寂寥。

親舍每疑雲外近,長安翻覺日邊遙。

浮名肯似尊鱸美,壯誌寧隨皮肉消。

自笑行藏渾未卜,巫陽堪問竟誰招。

右《秋日書懷》

離城約有十裏之外,忽聞樹林中有人問道,“錢居士何往?”錢生驚訝道:“此處並無相識,卻是何人喚我?”回頭一看,有些麵熟,遂即下馬相見。隻因遇著那人,錢生幾乎化做橫匕之鬼。畢竟喚者為誰,且聽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