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詠雪詩當壚一笑(2 / 3)

燈火之下,細睹瑤枝,皓齒明眸,愈覺豔麗。乃笑道:“盟既訂矣,良宵難過,請坐何為?”瑤枝正色道:“妾之所以午夜會君者,誠為百年之事也。今既蒙金諾,薦枕有日,雖鄙陋之軀,不足珍愛,然私皆萱幃以圖苟合,則妾亦淫蕩之人耳,君何取焉?”錢生道:“卿言是也,我雖熱中,姑忍製以待合巹耳。”直至雞鳴而息,終不及於亂。

黎明雪霽,錢生賦詩為別。詩曰:

邂逅相逢即誓盟,何須跨鶴入瑤京。

黃河莫道深無底,未及卿卿一片情。

瑤枝亦次韻以答生。詩曰:

休忘雪夜訂姻盟,作速觀光上玉京。

今後馬嘶門外路,凝妝終日盼多情。

吟訖,遂殷勤各道珍重而別。

錢生進行,錢公慍容詰問,乃謬以尋謁申屠丈求珠為辭。鳴皋驚道:“那申屠丈乃江湖仙俠,我雖聞其名,而未見其人,子何從而識麵?又何因而求珠耶?”錢生備告以姻親一事。鳴皋道:“昔日裴航,得玉杵臼以聘雲英,至今述異者以為美談。今吾侄亦欲尋明月珠,以求範氏,倘婚姻果遂,異日風流場中,又添一段佳話矣。但申屠丈既又許汝,隻須靜以俟之,又何必棲棲然,而空騖於外哉!”

錢生退至側邊書室,思念瑤枝,作小詞以述其事雲。詩曰:

有女豔當壚,疑是來姑射。十五正芳年,一幅春風畫。不必奏求凰,便許終身嫁。此後問相思,又在青簾下。

右調《生查子》

錢生又見齋前梅花盛開,以懷友梅,作詩一絕。詩曰:

曾記芳名是友梅,梅花獨向郡齋開。

朝雲暮雨知何處,不入羅浮夢裏來。

過了數日,鳴皋坐堂將退,忽見皂快稟稱,有一申屠丈要見老爺。鳴皋慌忙請入後堂,掩門相見。又喚錢生出,會畢,申屠丈便向袖中取出明珠付生道:“俺自郎君見托,直踰嶺海,尋見賈舶,以三十萬緡購得此珠,雖淹滯十旬,幸不辱使命。在郎姻事可諧,而某報郎之心亦盡矣。”原來珠踰徑寸,光明圓潔,若黑夜放在室中,則一室皆明。或惠王所雲“照秉”,季倫角以代燭,皆是物也。

錢生捧珠踴躍,再拜而謝道:“萍水相逢,過叨恩渥,既起之於垂殞,又錫之以奇珍,銘骨鏤心,感何可既。”申屠丈又囑生道:“室家之事,因當勉圖,此外或遇閑花野草,亦須屏卻淫邪,以存陰隲,庶幾功名可成,而遐齡可保。郎宜珍重,俺從此別矣。”鳴皋與生牽袂懇留,申屠丈執意要行。錢生欷欷道:“此別之後,不知何時再會?”申屠丈道:“後會無期,難以輕約。或子便鴻,當稍附一信耳。”言論,飄然策蹇而去。

錢生即於次日黎明,辭別叔父,帶了紫蕭,回詣金陵。鳴皋亦遣人護送,並修書一封,問候範公,為生中說親事。錢生一到白下,即入城先訪許翔卿。許家回說舊冬已到北京去了。錢生便由大街趨往範宅,但見門外悄無一人,門上封皮緊鎖。錢生茫然不解其故,遍處尋問,方遇一老蒼頭,蒼頭泣道:“家老爺不知為著何事,忽被聖上拿門,去年十月間已為錦衣衛校尉拘往長安去了。”錢生又問:“夫人、小姐今在何處?”蒼頭道:“當老爺臨去那一晚,夫人、小姐即隨著小相公出城,今亦不知去向。”錢生聽見,徬徨不寧,淒然欲泣,乃謂紫蕭道:“我隻道有了明珠,則姻期可以唾手。誰知又遭此變,如何是好?”紫蕭道:“既範爺有了這件奇禍,即尋見了夫人小姐,恐亦無濟於事。不如原到東昌,再為商議。”錢生曰:“汝言最是。”遂連夜出城,向客店中安歇一宵,次日五鼓起身就路,不則一日,又到了東昌。

鳴皋見生,驚問道:“吾侄去而複回,莫非親事不諧麼?”錢生說出範公被逮之事,鳴皋大駭道:“闇老已謝歸林下,那當事者猶放他不過,必欲羅織以罪,真可為寒心矣。故仕宦之險,昔人喻以泛海,信不虛也。但吾侄姻事,將欲如何?”錢生道:“姻事且不須提起,竊料範年伯此去,輕則貶竄遐陬,重則竟有滅身之禍。愚侄放心不下,欲到京師,探聽消息,不知叔父以為可否?”鳴皋道:“今日正是小人世界,子去探問,恐或被人偵知,不唯無益於公,抑且惹禍於己。況今科試在邇,我正欲為汝斡旋前程,以向秋闈鏖戰。若到北都,豈不誤了科場大事?依叔愚見,還是不去罷。”錢生道:“不然,平居無事,則依附門牆。一朝有患,即掉首不顧,此乃小人澆薄之態耳,侄豈肯效之?況範年伯青眼盼睞,既已骨肉我矣,今日到京一望,亦情理所不能已者。且不肖此去,自當小心在意,決不惹禍,以貽叔父之憂。”鳴皋躊躕半晌道:“汝既要去,我即著人,為汝納了北監,以便在彼應試。須念三年辛苦,聞在寓中,再把經文用心細繹。倘遇朱衣暗點,豈唯爾叔之喜,庶不孤爾母倚閶之望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