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拿過兵士送上來的酒,那酒紅如人的鮮血,濃鬱得散發著罪惡的味道,他淺嚐輒止。“我是戰神,我控製著全天下的戰爭局勢,我怎麼可能會死?會死的人都是一些背叛我的人。”說話間他動了動手中的大刀,淩厲的光芒讓刀身漸起殺戮的衝動。猛地一轉,刀光射進了國君的眼眸深處。
這一晃,將國君失散已久的記憶提取出來。“這是萬魂刀!這是我送給你們國君的萬魂刀!它居然在你手中?難道謠言是真的?你真的殺了你自己的兄弟?你根本就是妖怪!”
妖怪?戰神冷笑片刻,血紅色的酒滾動到嘴唇旁邊。“二十年前你這‘鳥國’就該敗在我的手上,然而你卻用最卑賤的方式換來了二十年的生存。如今讓我來告訴你,你的時間到了,‘鳥國’就該有個‘鳥下場’。”
恐懼夾雜著憤怒,國君不斷地向他唾口水,“二十年前‘墮落夕陽’和萬魂刀都殺不死你,你不是人,你是妖怪!你是妖怪!”
叫吧!用你最後的聲音盡情地叫吧!把你的恐懼與畏怕通通叫出來,讓天上的神靈知道人間的慘狀,看有誰會來拯救你。
這世間沒有神,有的隻是一把收盡萬千魂魄的刀。
戰神眼中逐漸彌漫起一片紅色,濃重得像他手中的酒。微眯著眼,他握有萬魂刀的左手緊了又緊。
恐懼逼著國君高聲喊叫起來:“你是妖怪,天上的神靈不會放過你的。你幾十年不老不死,你殺母弑父屠兄弟,你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你將魂飛魄散永遠不能再現人間。你這個妖怪也敢以戰神的名義屠殺四野,看著吧!真正的戰神會來收拾你的,你的死期不遠了,不遠了……”
好吵!鳥語國的國君就是這麼吵嗎?戰神不耐煩地揚起手中的萬魂刀——
“我用生命詛咒你,詛咒你永世不能為人,你這個妖怪……”
他的吵鬧戛然而止,戰神手中的萬魂刀懶懶得垂在地上,像一隻吃飽的獅子打著困倦的神采,順著它的刀影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血漬。右手抬起,一杯血紅的酒倒入了戰神的腹中,他所飲的正是被稱之為“墮落夕陽”的毒酒。身後的兵士保持著最高級別的肅靜,眼神中或是在畏懼一個魔或是在景仰一方神,不甚清晰。
將空蕩蕩的酒杯丟在一邊,嗜血後的戰神顯得異常平靜而安詳。揮動長臂,他號令四野:“從今起鳥語國歸我戰神之軍所有,它是我名下的疆土,所有的一切都歸我所有。”
轉過身,他吩咐一旁的大將秦首:“讓軍隊在王宮附近駐紮,下一處征服的對象是……樂土。”原本被血絲包裹的眼睛更是彌散出一片血霧,久久退不下去。
都說樂土的百姓之所以能安居樂業,享有幾百年的平靜,免受戰爭紛擾都是因為它的祠堂中供奉著戰爭真神的真身石像。傳說戰爭真神能夠左右人心的向背,更能決定戰爭的勝負。他倒要看看所謂的戰爭真神和他這個戰神到底哪個能厲害。
他不信神,他隻信手中的萬魂刀。
背過身,他駕馬而去,身後——殘陽如血!
戰神喜歡樹陰下青青的草地,每征服一個國度他都要找到青草最茂盛的野外,那是他所向往的地方。除了打仗,他極少睡在營帳中,總是睡在野外的草地上,否則他很難睡著。
鳥語國得名於這裏鳥類眾多,當鳥兒歡歌時,動聽的聲音響徹四方。不知道是不是鳥多的原因,這裏的樹林、草地也相當茂盛。在這個月夜當空之時,他以參天大樹的樹陰做被,青草為床,隻有躺在這裏,他的神經才能得到最徹底的放鬆,才能讓遍布視野的血紅暫時退下去。
然而今夜有些不同,以往隻要躺在這種地方他總是可以很快入睡,今天卻是輾轉難眠。睜開血霧彌漫的眼睛他看向頭頂暈黃色的月,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照人。
不記得從多久以前開始,每次他的情緒稍受波動,眼睛就會泛起血霧難以消退。最近這種情況更加的嚴重,剛剛聽到鳥語國的國君提起二十年前的往事,他的心煩亂無常,連頭也跟著痛了起來。他知道自己不會在許多人的詛咒中死去,可是這樣的生活漸漸讓他感到不安。
曾經,他想征服這片大地,他以為隻要擁有了無限疆土和廣博的民眾,他就會找到最適合自己歸屬的天地。現如今這片大地隻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小國和一方樂土,除了樂土,其餘的小國國君情願臣服在他的鐵騎之下,隻求能偷得一線生機。他可以征服的對象越來越少,他還能用什麼來填滿自己空虛的心。
想著這些,他心緒難平,指腹不自覺地撫向左臉上那道疤痕,過了這麼些年,那裏早已不痛了,隻是每每他煩躁的時候都會去摸它,他用它來提醒自己活下來的意義。這二十年,甚至從更早以前起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二十年轉眼即逝,他依然如二十年前一樣。一樣年輕健壯,一樣能征善戰,一樣不老不死,一樣得不到他所想要的平靜。
揪住身邊的荊棘,細而銳的葉和刺劃過他的手,血珠從指間流了出來。再一眨眼,傷口迅速愈合,隻流下那滴血珠發出刺目的紅色。
他是戰神,他是不死的妖怪。
他曾經渴求過這世上會有神,他希望自己能被救贖。在歲月的磨礪中,這些渴望被一點一點的蒸發。
什麼戰爭真神?如果戰爭真的會衍生出神,在戰爭的過程中又怎麼會血流成河、橫屍遍野、白骨成堆?難道神隻會看著天下的人受難而冷眼旁觀嗎?那算什麼神?
他一直認為,如果戰爭真的會衍生出控製者,那一定不是神,隻會是一個魔,一個像他這樣不死的妖怪。
戰神的心湧動著沸騰的血,他的情緒也跟著亂了起來,左手握著刀他猛地揮向身旁的參天大樹,樹應聲倒下。他拔出的刀再砍向另一邊,鳥兒亂飛,青草遍舞,他的身體逐漸失去了控製。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歌聲如天籟傳入他的耳中,撥動著他全身每一個細胞。歌聲中遙唱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五韻彙聚著靈氣傳遞著蕩氣回腸。他的血,他的心在歌聲中逐漸平靜了下來,眼底的血霧緩緩地散去,露出清澈的眼。
他闔上眼,感覺自己變回了一個正常的人,握緊的雙手雖然依舊空空,卻有餘音環繞。就是這種感覺,讓心找到期待與歸屬的感覺,他征服四野卻沒能得到的感覺。
拔開雙腿,他朝著歌聲奔去,他要找到唱歌的人,他要找回心之歸屬。
踏著草地他一路跑去,在樹林的盡頭,在歌聲停止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個雲裳輕柔的女子。她全身以白紗相掩,隻露出素淨的容顏淡然地對著他。她的肩膀上停著一隻有著白色羽毛,長相酷似九宮的鳥兒,說它是九宮鳥也不很確切,它的體形比普通的九宮鳥來得大,緊閉的嘴巴像是被鏈條鎖住的大門。
唱歌的該是那名女子,戰神這樣想著,邁開大步走上前去。
“跟我走!”
他都是這麼強勢的嗎?女子莞爾一笑,伸出纖細的手指撫了撫大鳥的羽翼,“一般人相互見麵,不是該先問對方名字嗎?”
從不理會他人意思的戰神難得順從,“你叫什麼名字?”能讓他平靜下來的女子,他對她的名字有點興趣。
“絕塵。”
又順了順鳥兒的毛,她徑自介紹起來:“它叫天音。你呢?你叫什麼?”
“戰神——這個名號有沒有讓你覺得害怕?”大多數的女子在聽到他的名號後要麼流露出或是驚恐、畏懼的眼神,要麼做出一副想要巴結的表情,他想看看她的個性是不是像她的歌聲一樣獨特。
她用最真實的反應告訴他,她到底有多與眾不同。“戰神?這不是你的名字,你的真名叫什麼?我是說你爹娘給你取的那個名字。”
被問到真名的戰神眉頭一緊,眼神在瞬間變得冷冽,“你最好不要問得太多,否則會死得比較快。你隻要乖乖跟著我就好,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真的嗎?你真的能給我想要的一切?”絕塵的表情看似天真,撫著天音的手指卻平靜而細滑,“我想要你放棄征戰,還大地以最初的平靜、祥和,你能做到嗎?”
她這是在癡人說夢,沒有人能夠左右他,就是神都不能,更何況她一小女子。戰神大步上前緊靠到她的身邊,“你最好聽話地跟我走。我現在還不想傷害你,你不要找死。”
絕塵輕笑,柔柔的眼神仿佛看盡人間滄桑,她毫無畏懼之態。“你不像戰神,你更像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