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說得對!你要是真的戰神就趕緊殺了那個嗜血的妖怪,否則我們會連你一起毀了的。快呀!快呀!”
真的要她親手毀了他嗎?絕塵對視著左尊,過往的一幕幕迅速從腦海中滑過。他一再地救她,一再地為她受傷,無論在他心中她與天下的分量孰輕孰重,他所做的一切都已深深刻在她的腦海中,留在她的心底,要她怎麼狠得下心來毀了他?
動手啊!你快點動手啊!
左尊在心中焦急地催促著她,難道她看不見嗎?這些樂土的百姓根本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們手中的利器已經變成了武器,隨時都有可能衝進祠堂毀了她的真身,她想毀滅嗎?難道她不知道,這樣的下場是他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的嗎?來吧!成全他吧!就當這是她對他愛的惟一表現,也是最終表現。
“你怎麼還不動手?就知道你跟嗜血妖怪是一夥的,你根本不是什麼戰爭真神,你是另一個妖怪,有一顆吃人的心。”一些情緒激昂的人將手中的利器丟向石像,砸損了戰神的真身,也砸痛了絕塵。
夠了!到此結束吧!
看著她抱著疼痛的身體咬緊牙關也不肯對他出手,看著樂土的百姓以見到她受傷為樂。左尊握緊手中的萬魂刀,那種比死能難過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周身。
他是不死的妖精,他不配得到愛,也不可以付出愛,隻要是接近他的人都會不得好死,連神也不例外。這麼慘烈的命運該走到頭了,就讓她來成全他吧!
舉起刀,他笑得瘋狂,“我早就說過,如果戰爭真的會衍生出控製者,那一定不是神,而隻會是一個魔,一個像我這樣不死的妖怪。在戰爭的過程中,當血流成河、橫屍遍野、白骨成堆,神都在做些什麼?難道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天下的人受難嗎?她是什麼神?所以絕塵,雖然你是神,其實你的心中根本就沒有天下蒼生,你和我一樣有著一顆嗜血的心。”
“不!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絕塵大聲地叫著,她拚命地甩著頭,想甩掉腦中的雜念。他說得對,因為對他的愛,她不忍心對他出手,她寧可犧牲天下蒼生的性命卻一再地給他機會。說什麼她一定會阻止他的,她根本就是在縱容他的殺戮。
夠了!到此結束吧!
他的心隻有在不斷地征戰中才能體會跳動的滋味,他隻有在殺戮的血腥中才能找到一絲絲歸屬感。從前,她以為自己能成為他惟一的歸屬,現在看來他所能走的路隻有一條:那就是毀滅。
不死的妖精沒有死的權利,他隻能被毀滅,魂飛魄散,永世不再存於天地之間。
隻有這樣他才能逃脫毀天滅地的狂亂,隻有這樣天下蒼生才能重獲平靜,隻有這樣她才能將他從漫無邊際的血紅色中拯救出來。
她真正想救的……就隻有他。
“左尊,該結束了。”
絕塵默默地向他宣判最後的結局,他隻是微笑著……微笑著看她,像是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的眼底很清澈,沒有一絲血紅色,他眼中的她白衫輕揚,很美,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他的平靜換來的卻是絕塵的猶豫,手臂伸向前,天音停在她的指尖,而她的指尖對著他。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她的腦中一片空白,身體連起碼的反應都沒有,她隻是怔怔地看著他,像在等待命運扭轉的瞬間。
不會有命運扭轉的那一刻,如果有,早在許多年前他就逃出了命運的追殺,不會等到她出手來救贖他的靈魂。
他們的靜默讓周圍看戲的人騷動起來,“搞什麼?快點毀了這嗜血的妖怪,你還在等什麼?等他先殺了我們嗎?”
她在等最後的決心吧?了解她的慈悲為懷有多神妙,左尊決定幫她一把。揚起殘酷的笑容,他邪惡的眼神掃過周圍的人。“他們太吵了,不知道讓他們永久地閉上嘴巴,我的感覺會不會好一點。你說呢,絕塵?”
不等她回答,他左手的萬魂刀衝了出來,刀風淩厲地劃過空氣將周遭的人擊退數十步之遠。
不!不能再讓他欠下血債,不能再讓萬魂刀沾染魂魄——正是這個念頭成就了絕塵最後的決心。毀滅他,拯救他都在這一時刻。
“天音……天音,以天界的名義收下世間的雜音吧!”
絕塵緊閉著嘴巴,白色的大鳥佇立在她右手手臂上,拍打著翅膀,它發出了第一聲——“天”。
那叫聲幻化成一把鋒利的劍直刺向左尊的胸口,他撐著萬魂刀驕傲地站著,硬生生地承受下了這一劍。
痛,從胸口彌漫開來,他痛得閉上了眼睛。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個婦人,她的手裏拿著一把華麗的簪子直刺向一個小小的、微笑著的嬰孩,孩子偏過頭,他的左臉上留下了一道醜陋的疤痕。
他想用指腹去觸摸左臉上的痕記,卻沒能成功。天音發出了第二聲——“地”,第二把劍插進了他的心口。承受不了那巨大的痛苦,他單膝跪倒在地。不能就這樣倒下,他號稱戰神,即便是灰飛煙滅也要站著消失。用盡全身的力氣,他挺直了腰杆。
痛讓他產生了幻覺,他看到一個凶狠的人拿著訓獸用的鞭子不斷地抽打幼小的男孩,孩子不哭不叫單單用一雙亮得滲血的眼瞪著對方。那種瞪視持續了許久,直到第三聲——“水”——在他的心口插上第三把劍。
男孩漸漸長成男人,變成所謂的戰神。左尊看到了他平生第一次殺人,也看到了他眼底的掙紮與慌亂。他知道那男孩並不願意殺人,隻是他逃不出命運的糾纏。他被教授兵法的師父一次又一次地扔進瘋狂的士兵中,麵對刀光血影,他一次又一次傷痕累累地活著回來。
像那男孩一樣,左尊承受下第四把劍——“火”。他感覺有個蒼老的人拿著刀砍向他的右手,他的右臂火辣辣得疼痛。他的右手握緊鬆開,再握緊再鬆開,直到第五把劍穿透他的心扉——是“雷”。
左尊張開微弱的眼睛,他的麵前出現了一張與他相似的麵容。那張臉很完整,沒有絲毫的疤痕,隻是臃腫得讓人作嘔。那張臉獰笑著將萬魂刀捅進戰神的腹部,從此他有了不死之身,真正地向命運的不歸路靠近。
近了!近了!左尊離魂飛魄散更近了,第六聲——“風”劍擊中了他的心,他抽搐了片刻終於單膝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模糊的視線裏看到了另一具倒在地上的身影,那是秦首,戰神惟一的朋友,想殺了他的朋友,死在萬魂刀下的朋友。快結束了嗎?他就要和所有因為他而“不得好死”的人見麵了嗎?
第七聲——“山”釘在了他的心上,也將他另外一隻膝蓋壓在了地上,整個身體支撐著萬魂刀,他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他不倒,因為他看到了讓他留戀的東西,不……是聽到。他聽到了天籟之音,那歌聲讓他平靜,讓他找到了長久以來一直尋覓的歸屬。透過歌聲他望向它的主人,好美的女子!一身白衣雲裳,如仙子降臨凡界。如果這世上有誰能破戰神不幸的命格,那麼一定是她。衝著白色的身影,他笑了,那麼柔和、清澈的笑容震撼了對方的眼睛。
絕塵呆呆地望著他的笑容,忘了要讓天音發出第八聲,也就是最後一聲。隻要補上最後的“澤”劍,就形成完整的“八卦天音”,它可毀天滅地,是戰神所保留的最大的殺傷力。
隻要下最後一道命令就能結束這一刻,可是她停了下來,因為他古怪的表情。七劍已經發出,它們分別插在他的心上,普通人早就疼死。因為他擁有不死之身,所以他的痛將更加的徹底。為了毀滅他,這七劍將調出他曾經所受過的所有痛楚,也就是說所有的苦難在這一刻齊發。別說是妖,就是神也在劫難逃。
而他……而他卻笑了,衝著她笑得那麼愉快,像是等待已久的解脫,更像是被成全的喜悅。他到底想幹什麼?“劍”在“聲”上,已是不得不發。第八聲——“澤”……
萬魂刀滑出左尊的掌心掉在了地上,他的身體向前傾,傾倒在她的腳下,而他的左手卻伸向了她。
她看見了!看見了他眼底的清澈,那裏沒有血霧,他根本就不想傷害任何人,他所做的一切隻是逼她出手,逼她毀了他。他不想再繼續這種沒完沒了的悲傷,他不想要所謂的不老不死。不被愛也愛不了她,這樣的生活他再也捱不下去,所以他要她親手毀了他——這就是他要幫她做的第三件事,也是最後一件。
她要和平,她要拯救天下蒼生,他幫她。親手殺了戰神之軍中的好戰分子,在眾人麵前自報不死妖精的身份,讓他們因為害怕離他而去,他幫她解決了戰神之軍對和平的威脅。
樂土的勢力在剩下的國度、種族中過於強大,百姓的心也早已不再淳樸,為了防止樂土變成第二支戰神之軍,他毀了他們的家園,重建可以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也將他們的力量削減了幾分。最後的阻礙就隻剩下他自己!
隻有他死,隻有當著樂土百姓的麵死在她的手上,她放在祠堂裏的真身才不會被破壞。他根本無意傷害任何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幫她,幫她成為最偉大,最慈悲,最仁厚的戰神。
他不知道,她要的不是神的身份,她真正想救贖的就隻有他這個不死妖精。他收了她的心,如果他灰飛煙滅,她也隻是一個無心的戰神,這樣的她還如何去拯救天下蒼生?
“不要啊——”
在不該發出任何聲音的時候,絕塵開了口,她的聲音壓過天音八聲之“澤”,插在他心口的八劍八卦陣少了一角,留給命運的是未解的征途,還有她跌倒的白色身影。
用盡最後的力氣,她爬到了他的身邊,她的手指牽上他的左手——指尖交錯,命運交疊。
“父王,你就救救不死妖精吧!他都那麼慘了,你怎麼能見死不救呢?”幽靈小鬼撓了撓頭上的犄角,懇切地望著自己的爹——冥王。
同樣有對犄角,隻是型號大一些的冥王才不買他的賬呢!“別來求我,他這麼慘是誰害的?要不是你將萬魂刀當破爛丟在凡界,他怎麼會被萬魂刀、墮落夕陽同時攻擊變成不死妖精?正因為他是不死妖精,關於萬魂刀的傳說才變成了事實,有因才有果,現在這些都是‘果’。他必須得嚐,我幫不了。”
萬魂刀本是魔界的邪物,傳說如果妖精握有萬魂刀,這把刀就一定會沾上萬縷魂魄,否則它的主人就會魂飛魄散,永世無法存活於天地間。冥王好不容易將萬魂刀帶入冥界,一直用鬼氣壓著它這才安分了這麼多年,沒想到小鬼頭一時貪玩竟鬧出這麼大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