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到京先見了各當道。到會議之日,那袁世凱自然依期先至。到時,見總署內還沒有一人,等了半天,才見各大臣陸續到來,已是午後時分。袁世凱暗忖道:“這是重大的事件,為何各大臣總沒有一點留心,直至這個時候,方來會議。你道辦得什麼事?”但心中雖如此想,究不敢明說,隻催:“時候不早了,快些開議罷。”誰料開議之時,你言要幹涉他兩國的條約,我言恐幹涉了又生出事來,都是遊移兩可,又沒一些決斷。袁世凱雖口如懸河,力陳派員駐韓的要著,滔滔不絕。惟說了不多時,已是日暮,不免待明天再議。到了次日,仍複如是。
議了幾天,才定議:不根究日韓立約,隻遵依袁世凱派員駐韓監視朝鮮行政之議。又恐為日人詰責,候與李相妥議所派之員作什麼名稱,然後發遣。自此,軍機及總署各大臣,倒歎服袁世凱有才,且能言辦事。這樣看來不是什麼大事,竟議了幾天,才得派員駐韓之策,算得什麼有才!隻從那些一班老朽看來,就如鶴立雞群一樣了。偏是姓袁的官星將顯,就為京中大員所讚。恰當時浙江溫處道一缺,要發員承任。那袁世凱自從引見之後,又是個軍機存記的道員,正當遇缺即補,故軍機圈了幾個名字,可補溫處道的,就把袁世凱的名字圈在第一。
不一天,即有諭旨下來:“浙江溫處道遺缺,著袁世凱補授。”
當下袁世凱即具表謝恩,然後出京,把會議時的情形及定議的政策,複過李相。李相亦知他得授浙江遺缺道,自然向他道賀,不在話下。
且說當日總署既定議派員駐韓,乃與李相往複函商,乃定名為駐韓商務委員。即由北洋揀派熟悉洋務之人充當此任。李相自知凡於朝鮮事件,所與日人交涉的,都是自己經手,自然要派自己心腹的人員方好。忽省起袁世凱是於此事最有興致的,除他不派,還派何人?便與袁世凱商酌,要派他前往。袁氏本不敢推辭,但商務委員這個名目,名位太小,倒不如赴溫處道本任,好望三年五載,升到督撫,較易建白,因此沉吟未答。
李相亦知其意,便道:“你的意思,老夫是知道了。這個商務的委員,名位雖不高大,但辦事的權限卻不小了。且你是一個道員的底子,駐洋三年五載回來,不怕升官不易。況洋務人員,正是升官捷徑。賢侄千萬不可失此機會。”
袁世凱聽罷,覺得有理,就當李相麵前允當此任。李相好不歡喜,即具奏保舉袁世凱可充駐韓商務委員之任,並令袁世凱人京請訓。袁世凱便一麵報知本籍家中,使家眷先到天津,聽候一同起程,然後辭過李相,取道入京。先得了李相介紹之函,先到軍機裏頭報稱來京請訓。時樞府及總署各大臣,因知袁世凱是李爵相賞識的,也不免多起了三分敬意。恰次日就是樞相翁同龢的壽辰,那日翁同龢先對袁世凱道:“足下到來請訓,偏明天是老夫告假。再遲一天,替你呈遞便是。明天敢屈駕到舍下一談。老夫謹備薄酌,休要嫌棄。”袁世凱又不好推卻,隻得說一聲“明天到府上領教”,就退出軍機衙門。
又訪了幾個朋友,也知道明日是翁相的壽辰。猛省起:“此次來京,未曾備辦得一份壽禮。他又請自己明天過府,如何好意思?且此後出洋,比不同前在天津,單靠李相的,此後於總署軍機,盡要有點聲氣才好。”想罷,覺這段人情,是省不得的。又想起:“翁相為人,最講文學。因他是得先人襲蔭,得賞賜舉人,幸捷了南宮。憑他寫得一筆好字,就點了頭名狀元。故世人見他是欽賜舉人,就喚他做不通的狀元宰相。故此他竭力講求文學,自命為一代宗風。外麵還是清廉不過的。故這會籌辦壽禮,除了投其所好,更沒第二個辦法了。”便帶了幾個親隨,親自跑到琉璃廠,要揀幾種書籍,好送翁相。軀了一部《公羊何氏注》,是二百年前金華徐學土重刊的,有大學士張玉書題簽,自再版以來,這一年間,京中大員提倡公羊學說以來,幾已售盡。偏那一部是有一位太史公因在館閣沒錢應酬,故托琉璃廠轉售的。袁世凱見了,就摩攣不忍釋手。因素知翁相是好說《公羊》的,就不惜重價,花了二百來兩銀子購轉來。又購了幾種,如《金遼建國史》,《蒙古武功記》,並幾種唐宋大家的名畫,不過花了五七百銀子。回來即具了一個晚生柬帖,使人送到翁氏相府。翁相反當他是個清流好學之人,自然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