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呼!異姓之卿,雖勳不錄,尾大不掉,久懸為大防矣!縻同胞之性命,逐故國之山河,以奉之於□主。先君九原有知,將拊膺悔歎日:“道非其道,愧不早為劉因也。”功奢賞吝,動輒招疑。昔張廣泗、柴大紀之徒,以汗馬殊勳,積封侯伯。顧一言之忌,斧鉞相隨。況足下無昔人之烈,而權重於當世者耶!
或以人臣事貳,殆為不忠,舊學大師,重為箴訓。獨時勢不同,即強權互異,藉使主權尚在,當朝國勢,尚侔各國,可以守土,可以保民,則如足下等後先疏附之徒,肫誠翊戴,能以致國家於自強,是足下等必能保殊勳至於永世,全晚節以無有異心,亦固其所。
然某觀於南北口岸之租割,是有土地而不能保守也,礦權路權之損失,是有利權而不知保守也。祖國之國權大去,中土之主權複非,隻以羅雀掘鼠,以贖保被征服國之君位殊榮,對外則以賠款供輸,對內則以專製殘殺,日蹙百裏,將輾轉而日即於亡。而足下猶欲擁護之,何其昧也。
某等以為,今日非改革無以救亡。方今種族昌明,民情可見矣。藉非國民主動,必不足以實行立憲;苟欲得將來之建設,舍現在之破壞,無他道焉。今足下居要位,執大權,其所以致此者,不過前倚榮祿,後倚慶邸以為援耳。足下才華卓越,高出同僚,猶依附草木,以致通顯。公何委曲自苦,且亦不知黃雀在前,持彈者之日伺其後也。軍營老散,足下為編練之;政治腐敗,足下為爭改之,竭盡愚誠,反叢忌謗。新軍方成,兵權遽奪。履霜堅冰,足下曾一念及將來所有如何不測否耶?在昔伐越成功,伍員見殺;沼吳奏凱,文種受誅;劉項之勝負既分,韓彭之首領難保。人亦有言:“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古已如此,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足下欺倚以為建殊功,望奕祀。今足下位高招尤,後來禍福,誠未可料。
為足下計,與其?待罪,不如奮起求全,複故國之河山,造同胞之幸福,足下行之,直反手事耳。
憶昔法倡革命,實啟民權;美苦煩苛,乃倡獨立,造世英雄,華拿未遠,某固不以庸庸厚福待足下,而以造世英雄待足下也。乃若以今較昔,煩苛逾於美國,專製甚於法人,炎漢聲靈,淹然澌滅,如是久矣。即足下能享優崇,保富貴,伈伈伣伣,以待百年,而塗炭水火,普遍中原,足下一人笑而萬姓哭,足下豈亦安乎?況複原鹿複危,城狐自舞,慘懷麥秀,將召瓜分,行使種族長沉,山河永碎,猶太往事,人所同悲。
公亦人類,應有感情,念及前途,杞憂何極!不忖(揣)冒昧,聊布區區,足下圖之。
某謹白
那幕友看罷,覺這一封書,直是勸袁世凱作亂的,如何好給他看?但若要埋沒了,又怕那些留學生第二次有書來時,提及此函,袁督必問及此函何往,這時如何是好?便候袁世凱回時,悄悄放在袁世凱坐處,默窺那袁世凱看書後的動靜。
不想那袁世凱看了,沉吟一會,也並不將此函隱諱,卻把來遍示幕友,並笑說道:“旁人見本部堂有點權勢,也疑我久有異心,其實大誤。某今日殆如騎虎難下,一切舉動,誠有不得已者,旁人焉能知之?”說了,各幕友都道:“大人公忠體國,惟王爺所探知耳。”袁世凱一笑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