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翠喜道:“大人的來意,妾也盡知。不知大人要如何方能滿足?”段芝貴道:“現在東三省方改行省,將來有三個巡撫職位,某已對王子及袁北洋說過,早有的意思。若得卿在王子跟前再說,自無不妥。”楊翠喜應諾。段芝貴便使人悄悄送楊翠喜到王子那裏,自謂沒人知覺,隻安坐聽候升做巡撫也罷了。
果然翠喜到了王府中,大得王子寵幸,已感激段芝貴不已,便一力在慶王麵前保舉,說那段芝貴的本領,好像天上有地下無的一般。不數日間,早有諭旨降下,把段芝貴升署吉林巡撫去。那段芝貴好不歡喜,即到京城拜謝王爺王子,又拜過賓客,連日酬應紛繁,因那時已下諭以段芝貴署理巡撫。段芝貴正洋洋得意,正恨自己升巡撫的事,不得盡人皆知,以為榮耀。
不想俗語說得好,好事人不聞,醜事傳千裏,京中內外,倒見得段芝貴以一個道員,驟然升了巡撫,沒一個不詫為奇事,少不免查根問底。有知其事的倒道:“近來升官的法子,真多得很,隻道金錢可以通神,不想美人關還厲害呢!”那些鴇母,又以妓女嫁得王府,固是榮幸,更以一個妓女值得十萬銀子,倒傳為青樓聲價,便一傳十,十傳百,連京津一帶,都把美人計賺得做了撫台的事傳遍。段芝貴還不覺得什麼風聲,卻先有屬員把這點消息傳到袁世凱耳朵裏。袁世凱恐此事有些不妙,隻催段芝貴快些赴任,兔有中變。
那段芝貴以為朝諭已降,還有什麼中變?一來因買贖楊翠喜的事,籌款之力已經盡了,這會又要籌款送禮於京中大僚,好結為內應,又要籌款赴任,如何便能啟程?故雖袁世凱如何催促,隻是一天緩一天。滿意設法帶幾個人赴任,想世人升官之念要緊,欲隨自己到省領差使的,沒有不願借款與自己的道理。也天天隻在這一點著意,不想初時升做巡撫的諭旨一下,還有多人到來奔走,冀圖帶省委任,惟後來也漸漸少了。心中正不知何故,不料人言嘖嘖,倒道:“有這等運動升官的法子,還有什麼官方,還成什麼國體!”便激動了一位都老爺出來,參了他一本。那位都老爺,姓趙雙名喚做啟霖,乃湖南人氏,平生也有點子直聲,後來考得以禦史記名,即補了缺,不時上書言事,還切直不過。所以他雖然是一個五品言官,等閑的大僚也不敢惹他。偏又湊巧,恰那時岑三又由川督奉調人京,他與慶王父子又不大對的,也不免授意於趙啟霖,一力慫恿他,速遞那一本參折。自此折一上,把內中情形和盤托出,軍機倒知道了。慶王又不免向自己兒子責罵。
慶王子沒法,迫得出京向袁世凱求計。袁世凱道:“老段辦事總不得法,一點事兒,弄得到處皆知。某料此折一上,因此事不比尋常,實是大壞國體,朝廷一定大怒。今番大爺總要自己打算,不要再顧老段了。”慶王子道:“這個自然。自謀不暇,何暇謀人。但自計亦不曾有法子,統望老哥指教。”袁世凱道:“某料朝廷必派員查辦,無論派什麼人,他到津時,第一定替大爺說項。但楊美人倒要先令他暫時出京,滅了形跡。
那時任說老段有十萬金買妓的事,沒有憑據是送給自己。隻老段那一個撫台總做不成了。”慶王子聽了,仍有不舍送楊美人出京之意,隻躊躇未決。袁世凱道:“大爺倒不必思疑,總要替尊父留點麵子也好。不是教你永遠棄此美人,但自下除了此策,更是難說的;待這美人出京後,至查辦的到來,弟再隨機應變便是。”
慶王子沒奈何,隻得急即回京,對楊美人告知:“段撫台已被禦史參得厲害,今番朝廷一定生氣,都為著你的事情起的。”才說到這裏,在慶王子還未說完,那楊美人即道:“既是他被參,大爺盡要替他設法。妾非他,無有今日,望看妾情麵,保全他那個撫台地位罷。”慶王子聽了,又好惱又好笑,卻道:
“你好不懂事,怕他不做那個撫台,還不得了事,還要保全他要做撫台麼?況那位禦史是說不得情字的,他的參折,還牽涉我自己,我如何能替他設法呢!”楊美人道:“可就奇了,大爺父子在朝,那一個不怕,誰敢在虎頭上來捋須?那位禦史難道有七個頭八個膽,敢犯大爺?不過大爺推搪罷了。這樣是使妾無以對段大人,反是恩將仇報了。”說著,滿心不快。慶王子又道:“你真不明我心的,自從那禦史遞了本參折,我早被父王罵了個不亦樂乎。你試問我父王倒生氣起來,我還有什麼法子可設?我早跑了出京,尋那袁世凱商量,求他設法。他說段某那個撫台是斷斷保不住的,但朝廷必派員查辦此事,不論派什麼人查辦,袁某也肯向他說項,把案情弄輕些;還教我把美人暫送出京,待風潮過了,才回轉來,這樣說,我自己還自不了,怎能計及老段呢!”說罷歎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