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言這樂亮縣城外東關橋口,有一人姓宋名其升,兄弟俱無。娶妻商氏月娥,生子平哥。丈母倚著女婿。宋其升開磨房為生,養家度日。怎奈連蹇,本亦折了,無奈歇了業。無法可使,隻得將幾匹牲口賣了,把銀子糴米買柴,好給丈母、妻兒度日。自帶幾兩銀作盤費,並備一匹菊花青騾,搭上褥套,前去投姑母處去打抽豐。遂別了家眷,曉行夜宿,奔到山東汶上縣衙門,令人通報。請進宅內,拜見姑夫姑母,擺酒接風。住了三個多月,宋其升惦念妻子,告辭回家。姑母疼愛侄兒,送銀百兩,另外又給二十兩盤費。
宋其升出了衙門,曉行夜宿,非止一日,來到樂亭,離家隻有十數裏地。忽然陰雲密布,一陣響雷狂風過去,大雨傾盆,渾身皆濕,隻可冒雨而行。忽聞耳畔有人呼:“哥哥冒雨從那裏來?快到家裏避避雨,歇一歇再回家罷。”宋其升扭項一看,乃是結義兄弟烏有義,現充當營兵,二人相厚,猶如親手足,論交情真有托妻寄子之義。口呼:“兄弟,你今日是下班日期嗎?”烏有義說:“正是。”宋其升慌忙跳下花騾。烏有義說:“哥哥快進屋避雨。”遂接過韁繩,把騾子牽到院內。
烏有義之妻王氏聞馬蹄聲,向房門外一看,見是宋其升,遂滿臉陪笑說:“喲!原是大爺,請屋內坐。”宋其升問:“弟妹可好?”王氏回答:“托大爺福,大爺一向納福了。”烏有義拴完牲口,一搬褥套,自覺沉重,挾著行囊將宋其升讓進房來。王氏忙取一件幹衣服遞過來。宋其升脫去濕衣,換上幹衣。王氏將濕衣拿去烘烤。宋其升說:“又勞弟妹費事!”遂背身把濕中衣換下來。王氏亦拿了去烘烤。
這烏有義好吃嘴,家中有的是酒肉,幫著王氏炒肉,燙酒款待。宋其升說:“不可費這些事。”烏有義說:“這是小弟與哥哥權當接風,先請飲弟三杯。小弟時常到哥哥家照看,因嫂嫂說哥哥赴山東探望姑母去打抽豐,不料今日遇見哥哥回家,可喜一路平安。”宋其升含笑說:“托賢弟之福了。為兄回來時,姑母給我百兩銀子,另外又給二十兩路費。 賢弟常去照看你嫂嫂,劣兄感我弟之情義了。”二人說閑話,你一盅,我一盞。宋其升身體勞乏,又兼有八分醉意,身體困倦,說:“天已昏黑,劣兄已困,我要睡覺。”烏有義說:“哥哥請睡,小弟也去歇息。”宋其升說:“愚兄告罪。”脫去衣服,鑽入被內,頭一沾枕,呼聲震耳,酣然入夢。
烏有義坐在椅子上,瞧著褥套,心中暗想:“他這一百兩銀子,怎能到在我手才好?他竟有這個好機會,好運氣!偏我困苦,當營兵,無日富足。明日我向他伸一腿,他未必肯借與我;我若昧他一半,必然向我吵鬧,街鄰聞知,我臉上無光;我舍了這注財,偏又是肥豬拱門。咳!善財難舍,無毒不丈夫!”站起走進自己屋內,伸手從牆上把腰刀摘將下來。王氏問;“夜靜更深,當家的拿刀作甚麼?”烏有義擺手說:“賢妻莫要高聲!宋大哥得了一百兩銀,我眼熱。此是肥豬拱門,我今夜把宋大哥殺死,得了他的銀子,咱強似受此困苦,我至年節,給宋大哥多燒些紙錢就結了。”王氏聞言,隻嚇得麵目失色,抖衣而顫,連說:“不可!銀錢乃是淌來之物,為甚麼圖財害命,絕了義氣。雖然四鄰不知,空中有神佛查考,惟怕冤魂纏腿,倘若事犯到官,立時問斬,我可依靠誰?”烏有義聞言,瞪眼說:“你這窮命的老婆,竟不知好歹!漢子要發財,你竟說喪氣破話,我不看結發之情,開刀先殺你!”王氏見丈夫動了氣,隻嚇得往後倒退,不敢再勸,隻可由他作耗。
烏有義拔刀出鞘,走進偏旁,瞧了瞧該死的冤家酣然熟睡,口內呼聲震耳。烏有義把心一橫,殺星就附了體哩。腳步輕輕的走至炕前,對準了脖項,舉起利刃,掄圓了鋼刀往下就剁,隻聽“哢嚓”一聲響,隻見鮮血崩流,人頭落地。暗呼:“盟兄,休怨盟弟圖財害命,皆因是你命中不該善終。小弟日後發了財,我必請高僧高道超拔你亡魂,早早脫生富貴之家。”禱告已畢,手提燈籠,扛著鐵鍁,走到後邊小院,掘了一坑,把屍首攜起,扔在深坑之內。掩埋已畢,轉身進房,剔明了燈光,將血跡擦抹潔淨,打開褥套,抖出衣服、銀兩,拆開銀封,看見白花花的銀子,越瞧越愛,暗想:“我有了這宗銀子,就是放賬,每日的利息足夠吃喝受用。”心中歡喜,遂將衣服、銀子連褥套拿進自己屋內,皆收在箱籠內,遂將餘剩的酒菜自斟自飲。王氏瞧著,暗暗的罵道:“好天殺的,真狠心!隻為百兩銀,害一人命,若犯到當官,他必挨刀償命。他死是應該,隻怕連累於我。”不知王氏擔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