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 (2)(2 / 2)

年輕人相信她的話,不過還是問她想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他是一個船長,我的朋友。”

這不是可以防止一切追問,甚至同時能提高自己的身價嗎?因為這樣的人肯定生性勇武,一向被人敬重,居然也擺脫不了她的魅力的誘惑。這時候,這個辦事員不免感到自己的地位低微。他向往肩章,十字勳章,頭銜。這一切她一定很喜歡,他從她愛花錢的習慣上猜得出來了。可是愛瑪有許多荒謬的想法沒有說出來。比如說,她想有一輛藍色的輕便馬車,套著一匹英國馬,由一個穿著有翻口的長靴的青年馬夫趕著,送她到盧昂來。是朱斯坦引起她產生這個古怪的念頭的,他曾經向她請求收他做她的隨身男仆。沒有這樣的馬車,不會減少每次趕去幽會的樂趣,但是肯定會增加她回程中的痛苦。當他們在一起談到巴黎的時候,她常常在最後喃喃地說:“啊!如果我們能住在那裏那多麼好!”

“我們現在不幸福嗎?”年輕人撫摸著她的鬢發,溫存地說。

“是的,是很幸福,”她說,“我真是瘋了,來擁抱我吧!”

她對她的丈夫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親熱。她給他做阿月渾子奶油,晚飯後彈幾首圓舞曲。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了。愛瑪的日子也過得無憂無慮。可是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說:

“是朗珀爾小姐給你上課的,對吧?”

“是的。”

“我剛才在列埃熱阿爾夫人家見到她。我對她說到你,她說她不認識你。”

這真像是一個晴天霹靂。但是她卻神態自若地回答說:“啊!她想必把我的名字忘掉了。”

“可是,”醫生說,“也許在盧昂有好幾位教鋼琴的朗珀爾小姐吧?”

“有可能!”

接著她連忙又說:“我有她的收據,喏,你來看。”

她走到書桌那裏,找遍了所有的抽屜,把裏麵的紙翻得一塌糊塗,最後連她自己也暈頭轉向了。夏爾一再勸她不必為這麼幾張不值一提的收據花這樣大的力氣。

“啊!我會找到的。”她說。果然,在下個星期五,夏爾在放衣服的那間小黑屋裏穿長統靴,他在穿一隻靴子的時候,感覺到在皮子和他的短統襪之間有一張紙,他拿出來,看到紙上寫著:今收到三個月學費及各種雜費共計六十五法郎整。

音樂教師費利西·朗珀樂“真是見鬼了,怎麼會在我的靴子裏?”

“也許是從放在木板邊上裝發票的舊紙板盒裏掉下來的。”

從這個時候開始,她的生活就完全由許許多多的謊言組成,她用謊言遮住她的愛情,把它藏起來,就像用麵紗掩蓋住一樣。這成了一種需要,一種癖好,一種樂趣,甚至到了這樣的田地,如果她說昨天在一條街上是走的右邊,那就應該認為她走的是左邊。一天早晨,她照過去的習慣那樣,穿了相當單薄的衣服動身了。忽然天下起雪來。夏爾正站在窗口看天氣變化,忽然看見布爾尼西安先生坐著杜瓦什先生的小馬車要去盧昂,於是他走下樓去,將一條厚披肩交給教士,請他一到紅十字旅館後就給包法利夫人。布爾尼西安到了那家旅館,立刻便問雍維爾的醫生的太太在哪裏。女老板回答說她很少來她這裏。

傍晚,本堂神父在“燕子”裏看到包法利夫人的時候,因此就對她說了自己當時的窘況,盡管這樣,他並沒有認為這件事有多麼重要,因為他馬上讚揚起一位講道者來,說這一位在大教堂講得十分精彩,許多有身份的夫人都跑去聽。不過,雖然他沒有要求她說明原因,可是以後其他的人很可能不會像他這樣守口如瓶。因此她認為最好每次在紅十字旅館下車,讓她的同鎮的好心人親眼看見她走上樓去,這樣他們就不會有什麼懷疑了。可是有一天,勒樂先生碰見她挽著萊昂的胳膊從布涅旅館走出來。她很害怕,以為他會四處亂講。他可沒有這樣傻。但是,三天以後,他走進了她的房間,關上了門,說:“我需要用錢。”

她說她沒有錢給他。勒樂連聲訴苦,又提醒她以前他是怎樣處處照顧她的。夏爾簽字的兩張借據,確實愛瑪直到目前才還清了一張。那第二張,商人應她的請求,同意換成兩張,並且把還款期限延長得很遲。然後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沒有付帳的購物單,有窗簾,地毯,扶手椅套料子,幾件裙袍,各種化妝品,價錢達到兩千法郎左右。她低下了頭,他接著說:“可是,如果你沒有現金,你有產業。”

他指出在巴納維爾靠近奧馬爾有一所破房子,它帶不來多少收入。以前它屬於老包法利先生的一個小農莊,不過這個小農莊已經被賣掉了。勒樂對那裏的情況一清二楚,連有多少公頃地,四周鄰居姓名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