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6 (1)(2 / 2)

“你回來嗎?”她問。

“當然回來。”

“什麼時候?”

“馬上就來。”

“你這是玩了個把戲,”藥劑師看見萊昂後說,“我有意打斷你的這次拜訪,因為我覺得你好像不喜歡這樣做。我們上布裏杜那裏去喝一杯嘉呂汁(一種開胃飲料。)。”

萊昂發誓說,他不回事務所不行了。藥劑師就取笑起文件和訴訟案卷。

“見鬼,把居亞斯(居亞斯,16世紀法國法學家。)和巴托爾(巴托爾,14世紀意大利法學家)稍稍放在一邊吧!誰妨礙你啦?勇敢一些!我們去找布裏杜,你看看他的那隻狗,太有趣了!”

辦事員堅持不跟他去。

“我也去事務所。我一麵等你,一麵看報紙,或者找一本《法典》翻翻。”

萊昂被愛瑪的惱怒,奧梅先生的饒舌,也許還有那頓吃得太飽的午飯弄得昏頭昏腦,好像完全受到藥劑師的控製,無法脫身。藥劑師一再地說:“去找布裏杜!隻有兩步路遠,馬帕呂街。”

由於軟弱,愚蠢,還有那種驅使我們去做最討厭的事情的心情,他身不由己地去了布裏杜那裏。他們看到他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監督三個小夥子在轉動一台機器的大輪子,幹得直喘氣,這是在做汽水。奧梅給他們出了一些主意。他擁抱了布裏杜,他們一起喝嘉呂汁。萊昂好多次想走,可是奧梅總是拉住他的胳膊,對他說:“再等一等!我就走。我們一起到《盧昂明燈報》報社去看看那些先生。我要把你介紹給托馬森。”

不過他終於擺脫了奧梅,連奔帶跑,來到了那家旅館。愛瑪已經不在那裏了。她怒氣衝衝地剛剛離開。現在她恨透了他。對幽會失約她認為是對她的侮辱,她又另外找了些理由想疏遠他:他沒有男子漢氣概,軟弱,平庸,比女人還優柔寡斷,而且吝嗇,膽小。

等到她冷靜下來以後,她終於又發現自己無疑是把他看得太一文不值了。可是,貶低了我們心愛的人總會使我們和對方之間的關係稍許冷淡一點。對偶像是不應該碰的,碰了以後手上就會沾上金粉。他們以後最經常談的是一些和他們的愛情無關的事。在愛瑪給他的信裏,寫的都是花呀,詩呀,月亮呀,星星呀,熱情減退後的一些天真的題目,竭力想求助於外來的幫助,恢複原來熾烈的感情。愛瑪每次都決心在下一次去盧昂的時候,要盡情地享受,可是事後她承認絲毫也體會不到特別的地方。這種失望很快消失了,因為出現了新的希望。愛瑪更加狂熱、更加貪求地回到他的身旁。她不顧一切地脫掉衣服,拉下她胸衣的細束帶,這根帶子像一條滑行的遊蛇,圍在她的腰部,還噝噝地響著。她踮著赤腳,再去看一下房門有沒有關好,然後她一下子就把衣服全都脫光了。她臉色蒼白,不吭一聲,神態嚴肅,投進他的懷裏,全身還在不停地哆嗦。

然而,從她滿是冷汗的前額,欲言又止的嘴唇,恍惚的眼神,緊抱住他的雙臂,萊昂感覺到有種特別的、模糊的、不祥的東西悄悄地滑到他們兩人中間,仿佛要把他們分開似的。他不敢向她問什麼。但是他看出她經驗豐富,心裏想,她一定經受過種種痛苦和歡樂的考驗。以前令他入迷的地方,現在卻使他害怕。此外,他對她一天比一天牢固地束縛住他產生了反感。他怨恨愛瑪得到了這種持久性的勝利。他甚至竭力想不再愛她。可是,聽見她的高幫皮鞋的響聲,他就心軟了,就像酒鬼看到了烈性的甜燒酒一樣。她對他確實關懷備至,從菜肴怎樣講究,服裝怎樣漂亮,到他眼光裏露出的倦意。她從雍維爾來的時候,懷裏總藏著幾朵玫瑰,把它們扔到他的臉上。她常常擔心他的身體,教他應該如何為人處世。為了能更長久地拴住他,她期望上天或許也能幫助她,就給他的脖子上掛了一個聖母像牌。她像一位賢良的母親那樣,問他平時和哪些人來往。

“別和他們見麵,別出門,隻想到我們兩個人,好好地愛我!”

她希望能監視他的生活,她還想到找人在街上跟蹤他。在旅館附近終日有一種像流浪漢那樣的人找旅客搭訕,他們不會拒絕她的要求的……可是她的自尊心不讓她這樣做。

“噯!算了!就是欺騙了我,我也無所謂!我會在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