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興見到你!”他說,伸出手去扶愛瑪上了“燕子”。然後,他把幹餅掛在行李網架的皮帶上,光著腦袋,交叉起雙臂,像拿破侖那樣地沉思著。
可是,當那個瞎子像平常一樣在山坡腳下出現的時候,他叫了起來:“我真不懂當局還會容忍這樣的犯罪的行當!早就應該把這些可憐蟲關起來,強迫他們幹活。說實話,文明的進步慢得像烏龜爬行!我們現在正陷在十足的野蠻的環境裏!”
瞎子伸出帽子,在馬車門的邊上搖晃著,好像脫落的掛毯垂下來的部分。
“瞧,”藥劑師說,“他生的是瘰鬁!”
雖然他本來認識這個不幸的人,他卻裝作是第一次見到他,嘴裏喃喃說著“角膜”,“不透明角膜”,“鞏膜”,“麵型”這些字眼,接著用溫和的口氣問他:“我的朋友,你生這種可怕的病有很長時間了吧!不要老是去小酒館喝得爛醉,而是應該好好地注意飲食。”
他勸他要喝好的葡萄酒和好的啤酒,吃好的烤肉。瞎子繼續唱他的小調,此外,他看來幾乎是一個白癡。最後奧梅先生打開他的錢包。
“喏,這是一個蘇,你找我兩個裏亞(裏亞是法國古銅幣名,相當於四分之一蘇。)。不要忘記我的勸告,你會覺得對你是有好處的。”
伊維爾很坦率地說他有點懷疑這些勸告是否有效。但是藥劑師卻保證說用他配製的消炎藥膏能治好瞎子的病。他把自己的地址留下來:“奧梅先生,菜市場附近,問誰都知道。”
“行啦,”伊維爾說,“你要給我們看一出喜劇,這是白費勁。”
瞎子蹲下身子,頭向後仰,轉動著暗綠色的眼睛,還伸出舌頭,兩隻手揉著肚皮,同時像一隻餓狗一樣,發出一種低沉的叫聲。愛瑪感到說不出的惡心,從肩膀上向後扔給他一枚五法郎的錢幣。這是她全部的財富。她覺得這樣丟掉挺有意思。馬車又向前走了,突然奧梅先生從氣窗伸出頭去,喊道:“不要吃含有澱粉的植物和乳製品!貼身要穿毛料衣服,用刺柏的漿果的煙熏有病的地方!”
眼前不斷掠過的熟悉景物漸漸地使愛瑪擺脫了此時的痛苦。難以忍受的疲勞緊緊壓住了她。她回到家裏的時候,麻木,消沉,幾乎要睡著了。
“一切聽其自然吧!”她想。而且誰知道呢?為什麼不會隨時發生意外的事呢?甚至勒樂可能死掉了。早上九點鍾,她被廣場上的嘈雜的人聲吵醒了。在菜市場的周圍聚集了一大群人,他們在看一張貼在一根柱子上的大布告。她看到朱斯坦站到一塊界石上,去扯那張布告。可是,就在這時候,鄉警抓住了他的衣領。奧梅先生從藥房裏走出來,勒弗朗索瓦大媽站在人群當中,那樣子像在大聲議論。
“夫人!夫人!”費麗西泰一邊走進來一邊喊道,“太可惡了!”
可憐的姑娘萬分激動,把她剛剛從門上撕下來的一張黃紙遞給愛瑪。愛瑪看了一眼就看到上麵寫著她的動產將要拍賣。她們默默地對望著。她們主仆間彼此都沒有什麼秘密。最後費麗西泰歎了一口氣,說:“如果我是你的話,夫人,我就去吉約曼先生那裏。”
“你認為有用嗎?”
這句問話的意思是:“你從傭人那裏知道他家的情況,是不是他的主人有時談起到我?”
“有用,去吧,你會得到好結果的。”
她換了衣服,穿上她的黑色裙袍,戴上有煤玉珠子的係帶帽子。她為了不讓別人看見(廣場上總是有很多人),從鎮外的河邊小路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