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來已經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她大概是被深圳那個地方快速催熟的,她的身體明顯比我肉感,成熟,尤其是她的胸部比我飽滿,因此,何雨來很是自豪。一天晚上,快要睡覺了,何雨來看我在脫衣服,忽然從被窩裏鑽出來,端著自己的兩個乳房說,喂,你看。我瞟了一眼,說,你不害臊?何雨來說,你又不是男的,害什麼臊?我沒理她,何雨來以一種自戀的目光端詳著自己的乳房,大概是沒有比較,不能顯示她的乳房之美,何雨來又朝我說,喂,看看你的。我說,你就看自己的吧。何雨來說,我想看看你的,我們比一比。我說,比你個頭。何雨來嗬嗬笑了一陣,說,你的小,你不敢比。我懶得理她,躺下睡了。一會兒,何雨來又說,喂,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我以為她真有什麼問題,抬了抬頭,表示同意。何雨來說,你談過戀愛沒有?我說,沒有。何雨來說,那你還是個處女?我說,你問這個幹嗎?無聊不無聊。何雨來說,不無聊,可是我挺同情你的,這麼大了還是個處女。我說,你還是同情你自己吧。何雨來說,不,我要同情你,你知道你的乳房為什麼小嗎?我說,沒你騷唄。何雨來說,哈哈哈,你說對了,我們女人的乳房,是需要男人撫摸的,沒有男人撫摸,是長不大的。何雨來像是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興奮得乳房也一跳一跳的。我鄙夷說,你是不是剛回來沒有男人摸,難受。何雨來說,有點這個意思。我說,你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何雨來說,你才不要臉,你以為你純潔,其實你心裏比我更想。我決定不再理她,何雨來沒有了談話對手,也隻好閉嘴,但她把自己說興奮了,在被窩裏扭來扭去,直到我睡著為止。
何雨來大約是長大了,她對那些年齡跟她一般大的男小混混,不再有興趣了。現在,她喜歡已婚的成熟的最好是有錢的男人。這比原來更加麻煩,我們家時不時就有怨婦找上門來,又哭又鬧,指控何雨來偷了她的老公。這種事真是讓我父母難堪極了,可對何雨來又沒有辦法。何雨來回來照例是矢口否認,破口大罵哪個潑婦再敢找上門來,非一刀砍了她不可。何雨來自從拿刀要砍傳言她做妓女的人,收到不錯的效果後,就經常揚言要一刀砍了誰誰誰,這話雖然重複了多次,但效果仍然是不錯的。母親一聽何雨來這麼說,緊張得就不再吭聲,不知為什麼,母親相信若是把何雨來逼急了,她確實會拿刀砍人的。
事實上是何雨來差點讓別人給砍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大街上,何雨來被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攔住,對方問,你就是何雨來?何雨來還來不及說是,對方就撥出了刀子。何雨來看見刀子,撩起裙子就跑,並且沿街呼救,殺人啦!殺人啦!何雨來的呼救聲吸引了很多人圍觀,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營救。他們隻是看著兩個女人,一個在跑,一個拿著刀子在追,他們也許一邊看著一邊在編故事,若不是何雨來善跑,恐怕真要挨了那女人的刀子。這事何雨來一直沒說,大概是覺著丟臉吧,直到我也被那個女人當作何雨來挨了打,才知道她在此之前曾在大街上追殺過何雨來。
那次,她帶了另外兩個女人,夜間埋伏在河邊的廁所附近。她顯然是事先偵察過的,趁我從廁所裏出來,雙手還在係褲帶,三個女人一齊上前將我揪住往河邊推,她們是想把我扔進河裏。我大聲喊叫,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我使勁地纏著她們。等我父母和鄰居趕出來時,她們居然還沒有把我扔進河裏,隻是我的臉給抓破了。這三個女人也不害怕,架著我反而朝我家裏走,一個指著我父母,好像她是認識的,義正詞嚴說,今晚我要跟你女兒弄個明白。鄰居和我的父母見她這樣,竟不知道怎麼辦了,他們跟在後麵,眼睜睜看著三個女人把我押回自己的家。那個女人指著我,依然義正詞嚴說,今晚,當著你的父母和這麼多鄰居,你必須向我保證,從今以後,你跟他斷絕一切來往,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我這才知道她是搞錯了,我氣憤得大罵,你看清楚沒有,你瞎了,我不是何雨來。那個女人一下子呆了,當她鬧明白我確實不是何雨來,而是她的雙胞胎姐妹,她突然泄了氣,拉著我的手,滿臉含冤地嚎啕大哭起來,好像今晚受冤的人不是我,是她。
這場鬧劇過後,我和我父母都久久不能平靜。我父親從屋裏走到屋外,又從屋外走到屋裏,中間件隨著越來越響的咳嗽。母親說,你這樣走來走去幹什麼?父親說,哼。母親說,你給我坐下。父親說,哼。父親氣得隻會說“哼”,不會說話了。幸好何雨來不在,何雨來若在,父親是否又會把她綁起來。但是,父親老了,既便他想把何雨來綁起來,也沒有力氣了。現在,他一生氣,就是咳嗽,我看著父親因為咳嗽而皺得不成樣子的臉,有點想哭。
何雨來回來了,看見我臉上的抓痕,居然還幸災樂禍,高興得在我麵前跳了起來,哇,姐,你臉誰抓的?你打架啦。好像我也有這麼一天,終於讓她看見了。本來我已經不生氣,可何雨來這個德性,我一點也不能控製自己的手,我來不及想一想就給了她一巴掌。何雨來捂著被打的臉,大叫道,你打我?你憑什麼打我?何雨來覺著自己很冤枉,她確實很冤枉,她不知道我的臉是誰抓破的。何雨來又衝我罵道,死不要臉的,臉都讓別人抓破了,還來打我。何雨來罵著,把手也伸出來了,若不是母親過來拉開,我們不免要打上一架。一會兒,我聽見母親在另一個房間求她,母親說,何雨來,我求你了,你在外麵丟臉不算,可是,你這樣,何燕來也跟著你丟臉啊。
母親又想起了對付何開來的老辦法,給何雨來找個男朋友,盡快嫁人。母親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何開來,其實,何雨來並不缺男朋友,她缺的是願意娶她的男人。她的那些男朋友,恐怕從未想過要娶她為妻。何開來似乎沒有興趣幫何雨來找個男朋友,他以為這是母親在沒事找事,這年頭,嫁人還要別人幫忙嗎。倒是何雨來顯得很有興趣,整天纏著何開來要男朋友,好像何開來欠她好幾個男朋友似的。何雨來說,哥啊,我的終身大事就交給你啦。何雨來說,哥啊,還不快幫我找個男人嫁了,媽都煩死我啦。何雨來說,哥啊,你再不給我找,我就隻好跟著你啦。何雨來的聲音嬌滴滴的,而且拖著一個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啦”字。奇怪的是,她不是說著玩的,真的跟在了何開來的後麵,何開來幹什麼她也幹什麼,還勾著何開來的手,作小鳥依人狀,好像他們不是一對兄妹,而是情人。何開來也不怎麼反對何雨來這樣做,身邊跟著一個這樣的妹妹,好像也是蠻有意思的。這樣,何開來在瑪雅酒吧的夜生活,就多了一個何雨來。
不過,文如其對此感到不解,文如其說,何開來,你天天帶著何雨來幹什麼?
何開來說,沒幹什麼。她無聊,要跟著玩,就跟著玩唄。
文如其說,跟著一個妹妹,多不方便。
何開來說,也沒什麼不方便。
文如其說,你是不是想亂倫啊。
亂倫?何開來說,不可能吧,你想,亂倫需要多大的勇氣,我有嗎?
沒有。但是,文如其看看何開來,又看看何雨來,又說,我看,你們還是有點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咧。何雨來說,我跟我哥一起玩,關你屁事,我就喜歡跟我哥一起玩。
文如其沒想到何雨來會這麼不客氣,像是遭到了突然襲擊,措手不及說,哦,啊,嗯。
何雨來又說,亂倫怎麼啦?我就亂倫給你看。說著,何雨來朝何開來的臉響亮地親了一口。文如其目瞪口呆地看著何雨來,後來文如其說,何雨來確實是瘋的,不正常的,她親何開來的時候,臉上充滿了不可理喻的瘋狂。我倒不認為事情有那麼嚴重,何雨來隻不過是在胡鬧而已,親何開來一口,對她來說,還算是正常的。
幾個月後,何雨來又懷孕了,讓她懷孕的男人,照例是已經溜了,何雨來跟何開來說,
哥,我有麻煩了。
何開來說,什麼麻煩?
何雨來說,我懷孕了。
何開來說,怎麼不小心點。
何雨來說,已經很小心了,可該死的還是懷上了。
何開來說,那就去流掉。
何雨來說,哥……。
何開來說,什麼事?
何雨來說,你陪我去醫院好不好?以前流產我都不怕,可這回,我突然害怕了,我怕……我想你陪我。
何開來說,你應該叫男朋友陪你,你讓做哥哥的陪你去流產,多沒意思。
何雨來說,我有男朋友,還叫你陪?你到底陪不陪我嘛。
何開來說,好吧,陪你。
何開來陪何雨來去醫院流產,多少是有點心理障礙的,好像何雨來肚裏懷的是他的孩子似的。當他看見女醫生李少白,那種感覺就更強烈了,因為他一眼就看上了李少白。何開來兀地通紅了臉,而且低了頭,不敢再看第二眼。這樣的情形,在何開來的生命中,大概是絕無僅有的,這就是一見鍾情吧。像何開來這樣不認真的人,居然也會對一個女人一見鍾情,也會臉紅,真是太不容易了,也不知李少白身上的什麼東西吸引了他。在李少白替何雨來做手術的這段時間,何開來一直守在手術室門口,他在想李少白,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境地裏麵:這個還不認識他的李少白,一定以為何雨來是他的女朋友,早知道會遇上李少白,無論如何他也不願陪何雨來來流產的。就在何開來胡思亂想、忐忑不安的時候,李少白慌慌張張地從手術室裏出來,看見何開來,說,是你陪何雨來來的吧。何開來見是李少白,慌得不知怎麼回答。李少白又說,你的女朋友,她暈過去了。何開來說,你是說何雨來?李少白點點頭。何開來看著李少白,來不及問何雨來是怎麼回事,趕緊解釋說,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妹妹。妹妹?李少白有點意外。這時她也開始注意起何開來,因為流產這種事,鮮有做哥哥的陪著來的。李少白說,有你這樣的哥哥,真不錯。何開來高興說,那是,那是。李少白見何開來那麼高興,好像並不關心妹妹,又重複一遍,你妹妹,暈過去了。何開來說,啊,不好意思,你太漂亮了,跟你說話,我都忘了我妹妹了。
這才是何開來平時慣用的語言,這表明何開來已經從短暫的休克狀態中擺脫出來了。但他未免也太急了些,馬屁拍得明顯不是時候,這是手術室門口,不是調情的酒吧。李少白說,別開玩笑,你妹妹暈過去,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很緊張。何開來說,我相信你,她不會有事的。
對何開來來說,李少白大概就是神,他隻要相信就可以了,他相信,何雨來就不會有事的。但何雨來好像早有預感,她這回流產要出點什麼事,所以她拉了何開來來陪。就在李少白茫然失措,準備叫醫生會診時,何雨來自己又醒過來了,她從手術椅上坐起來問,做完了沒有?李少白說,做完了。何雨來說,那我可以走了吧。李少白說,不行,你剛才暈過去了。何雨來說,啊,我暈過去了?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李少白說,你以前是否有過暈過去的經曆?何雨來說,沒有,我很健康的,剛才我真的暈過去了?何雨來的口氣好像是李少白騙她的,李少白說,看來你對自己也不太了解,我建議你住院觀察一天,如果沒事,你再出院。何雨來說,住院?我不想住院,我從來沒住過醫院。
李少白覺著何雨來還是個小孩,又出來跟何開來說,我建議你妹妹住院觀察一天。對這個建議,何開來再高興不過了,連連說,好,好。何開來以為這是接近李少白的大好時機,可是,等他興致十足地辦好住院手續,李少白已經下班走了,觀察的任務留給了夜間值班醫生。沒有了李少白,醫院還有什麼意思,何開來不想在醫院呆著了,他對何雨來說,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走走。
何雨來說,不行,是你讓我住院的,你得陪我。
何開來說,你都這麼大了,還要人陪幹嗎?
何雨來說,你陪我麼,我一個人呆在醫院,難受死啊。
何開來說,我在這兒陪你,我也難受死啊。
何雨來說,那我也不住院了,我們去灑吧玩吧。
何開來說,不行,你現在是病人。
何雨來說,我好了,我沒病。
何開來說,你老實點,你都暈過去了。
何雨來說,不是暈過去,大概是我太困了,睡了一覺。
何開來說,嗬嗬,你還蠻幽默的。
何雨來說,那當然。
何開來還是留下來了,他對這個妹妹還是有點關心的,雖然沒意思,也得陪著。但何雨來還是不能在醫院呆上一夜,鬧著一定要去酒吧。何開來說,出了事情,可別怪我。何雨來說,哥,你怎麼也像老媽一樣嘮叨了。一出現在瑪雅灑吧,何雨來立即亢奮起來,照例又是喝酒、又是抽煙,打情罵俏,一點也不像剛從醫院裏逃出來。這樣何開來也就放心了,看來住院確實是多餘的。倒是何開來顯得比較沉默,他的心思還在李少白身上,他大概在醞釀怎樣給李少白寫情書。後來李少白給我看過這封情書,是這樣寫的:
李少白:
很不好意思,在你還不認識我之前,我就得告訴你,我愛上你了。這是幾個小時前的事情,完全是猝不及防的,就在我看見你的那個瞬間,我有一種被槍擊的震撼,就像子彈穿過蘋果,我的臉都紅了。你肯定很吃驚,是吧,但我相信,愛情都是瞬間發生的,對我而言,那是生死一瞬,我仿佛回到了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