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4——丁玲公園
走下場史陳列館的台階,我望見前麵好像是個公園,垂柳圍湖,湖上飛橋,亭台樓閣掩映其間。走近一看,那高大的漢白玉牌樓上分明是“丁玲公園”幾個金色大字。真沒想到,不大的湯原農場竟為一個作家修了如此壯觀的公園。我曾在福州的長樂市看過冰心公園,那是個園中園,4.3公頃,中心建築是冰心紀念館,整個公園好像沒有丁玲公園大。
北大荒人幹什麼事,都是大氣魄、大手筆。也許是因為北大荒人對丁玲的感情太深了,不修一個大公園,不足以表達北大荒人的情義!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因為王震將軍的安排,北大荒成了著名作家、被戴上“右派”帽子的丁玲和他的丈夫陳明的“避難所”、“再生地”,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12年的時間,感受到嚴寒中的溫暖。當時和農場職工結下的患難之交,對丁玲夫婦和北大荒人都彌足珍貴。近幾年農場日子越過越好,人們更加懷舊,於是又從曆史深處,把丁玲請回來,樹為文化“紀念碑”,以吸引外人和教育自己人。
在寶泉嶺管局所屬的農場中,有三個農場與丁玲有著難已割舍的感情,當然首先就是湯原農場了,1955年底,丁玲被戴上“丁陳(陳企霞)反黨集團”和“丁玲馮雪峰右派集團”的帽子,被開除黨籍和公職。在最困難的時候,在延安相識的王震將軍向她伸出援手,安排她和丈夫陳明到北大荒落戶。1958年6月,她到密山向王震報到,為了照顧她和陳明的生活,王震把他們安排到靠近鐵路線的湯原,從這一年的7月到1964年的12月,他們在這個農場生活了6年零5個月。為了滿足丁玲更深入了解北大荒現代化建設的願望,王震將軍又安排他們於1964年12月5日到寶泉嶺農場落戶,在那裏一直生活到1970年4月3日,被抓回北京,投入秦城監獄。1981年7月,已經平反的丁玲夫婦回北大荒探親,他們重訪了湯原和寶泉嶺農場,還到了普陽農場,因為當年和她建立深厚情義的轉業官兵和職工是這個農場的創建者,他們都生活在這個農場。現在普陽農場也建立了丁玲紀念館。
當然,對丁玲的紀念,湯原農場投入最大。自2011年6月起,湯原農場分三期投資修建了丁玲公園,一期二期工程投資500多萬元,完成淩雲閣、陶然亭、弘德廊、冰之橋、晚香湖、文武山、木棧道等工程建設,2013年,又投入300多萬元,實施丁玲公園三期工程,新建健身廣場、環道、甬道、護坡、種植花草樹木,引水入湖。
我倘佯在這座占地15公頃的丁玲文化園,感受到了濃鬱的中華文化的韻味。曹元英部長特別向我介紹了被婉香湖圍繞的公園最高的那座淩雲閣,始建於2012年5月,建成於2012年10月,高23.8米,麵積153.33平方米,為五層八角閣,設有東南西北四個入口,象征著四通八達,由106步階梯圍繞一根紅色石柱貫穿五層。每層的石板圍欄上都精心雕刻了梅蘭竹菊荷花團,象征著自強不息、清正廉潔。
我們登上了淩雲閣的最高處,丁玲公園的美景盡收眼底。遠處可望見湯原農場階次鱗比的樓群和那伸向天際的田野,不禁發出“美哉湯原!”的感慨。曹部長說淩雲閣的“淩”字取丁玲的“玲”同音異形,淩雲有直上雲霄之意,預示著湯原農場蒸蒸日上,另外,淩雲常與壯誌一詞搭配,表示理想宏偉遠大,寓意湯原農場人民永葆淩雲壯誌,意氣風發建設大美新湯原!
走下淩雲閣,我們又踏上“冰之橋”。曹部長說,由於丁玲字冰之,故將園內九曲橋、六曲橋取名為冰之橋。我看到橋身刻有魏巍、姚雪垠、華君武等名家為丁玲的題詞,還有丁玲重要作品簡介、丁玲對人生的感悟和丁玲在湯原工作六年寫下的打油詩。如,丁玲教女職工識字時編的兒歌:
小黑豬,是個寶,豬鬃豬毛價格高。
豬肉肥美噴噴香,豬多肥多,多打糧。
如,丁玲在養雞場寫的打油詩:
遠看一條溪 近看一群雞
要知雞多少 不比星星稀
大作家在蒙難之際的樂觀精神和幽默風趣的閑筆,現在看來也讓我們感動。我對曹部長說,湯原的丁玲公園不僅大氣而且精巧,處處充滿了文化意趣。這種寓教於樂的功能值得北大荒在文化設施建設中學習。現在各農場都建設了公園,但文化含量不夠,有的建築有些粗製濫造。其實北大荒山水風韻別致,曆史文化豐厚,隻要多下點功夫,是可以建設和別人完全不同的景觀。不必一蹴而就,可以量力而行,逐步完善,搞就搞有自己特色的。
在這個公園裏,處處有講究,景景有寓意。“冰之橋”下是漣漪微動的婉香湖,諧音取丁玲在蒙冤20餘年後平反,重返文壇首篇發表的作品《杜晚香》中晚香。
而立在湖中的“文武山”,名字由來是根據毛澤東主席為丁玲同誌作詞《臨江仙》中寫到:
壁上紅旗飄落照,西風漫卷孤城。
保安人物一時新,
洞中開宴會,招待出牢人。
纖筆一枝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
陣圖開向隴山東。
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將軍。
取其中的“文小姐”的“文”字,取“武將軍”的“武”,而造起這“文武山”。看來建設者是頗具匠心的。
園中的“弘德廊”,也讓我們流連多時,那和頤和園一樣的長廊上畫有二十四孝圖以及一些勵誌詩詞,我們邊看邊念,頗有興味,圖描繪得精美,字寫得有功法。曹部長說,那都是場裏的美術和書法愛好者創作的。後來我知道了,湯原農場的黨委書記潘光明是一位頗通音韻格律的詩人,他為丁玲寫下這樣一首詞:
湯原北大營,曆久憶丁玲。
動蕩經風雨,浮沉鑄感情。
飛蛾撲火誌,朔雪壯心靈。
文化流人去,滄桑賦盛名。
我還在祥和管理區認識了黨總支書記沈恩龍,這位轉業官兵的後代還是位油畫家,他的辦公室兼畫室,工餘時間便立刻投入創作,屋裏擺滿新作,場裏的文化場所中也掛有他的作品。
有熱愛文化的領導者,就不愁文化建設中有新路子、新作為。這是湯原小場給我的大啟示。按生產規模看,湯原是個小場,可從文化建設來看,這裏又是個名場。這正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看來丁玲就是湯原人心中的仙和龍了。
離開丁玲公園,我們又驅車來到當年丁玲曾工作過的畜牧隊的養雞場。這是個有些破敗的院落,幾棟土木結構的土房的牆上,還有“總路線”、“大躍進”時代的標語痕跡。院門的牆上掛的標牌上寫著“丁玲工作過的養雞場”。這裏已經賣給了個人,院裏有幾個人在幹活,看不出這裏還養不養雞,不聞雞鳴,時有狗叫。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這裏已經物是人非,但痕跡還在,還是引發我們對往昔的懷想。
北大荒作家協會主席趙國春在《風雪人間北大荒》中對丁玲在這個養雞場的生活和工作有詳盡的記述。書中言,1958年7月,丁玲夫婦一到湯原就住進在這個養雞場一間滿地雞糞的房間裏。因為丁玲給中國作協黨組的信中表示:“我要極力在生活的熔爐裏,徹底地改造自己,我相信我可以在這裏得到改造。”根據她的願望,王震把她安排在養雞場,適當參加勞動,也好和群眾接觸。當時的隊裏的薑書記安排她和院裏的四個姑娘一起養雞。開始,丁玲還很緊張,連到食堂吃飯都打怵,後來很快就被樸實真誠的轉業官兵和職工們接受了。
隊裏開始安排她到孵化室揀雞蛋,別人一手能拿五個,她一手最多能拿兩個,很著急,累得滿頭大汗。看著別人剁雞食,她也跟著幹,這是很累的活,那可是一萬多隻雞的飼料,她累得手腕都紅腫了。
“她實實在在的勞動,贏得了大家的理解,慢慢地大家和她接近了,親切在喊她‘老丁’、‘大娘’、‘大姐’,並愛和她嘮家常,愛聽她的意見。老人們拉她到庭院裏坐坐,嚐嚐雪白的新麥饅頭,吃一口屋後剛下架的新豆角。小夥子失戀了,來向她傾訴煩惱。姑娘們把甜甜的心事、瑰麗的憧憬悄悄地告訴她,這使她重新獲得了生活的歡樂。”
趙國春這如風俗畫一樣的描繪,展示一位曾被群眾敵視的作家,通過自己的努力,又重新獲得群眾的信賴的感人場景。可惜這樣的情景,在我們的現實中已經十分罕見了,難道我們的作家隻有落難了,才能回到人民中間嗎?
後來,丁玲回憶這段養雞生活時說:“我開始養雞時,分配我養雞雛,看著這些剛孵出的小雞軟綿綿的,毛絨絨的,我都不敢用手碰它們。養著養著,我對這種小生命產生了感情,老想著怕它們病了。我精心照顧它們,我喂的小雞成活率最高。打掃雞舍最辛苦,雞舍溫度高,又悶,又熱,氣味也難聞,打掃下來,襯衫全濕透,但打掃得越幹淨,雞就越不會生病。”
她還神秘地寫信告訴兒子:“我還有一個秘密哩!我用自己的錢買點維生素、魚肝油丸,偷著喂給小雞吃,它們就容易成活了。”
一位與人民血肉相連的作家,曾名揚天下,也曾在京城做官,當她從高處跌落下來後,再回到人民中間,在平凡的勞動中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快樂。這種巨大的反差,無疑是對她是個磨練。丁玲夫婦在湯原農場的經曆給了我們深刻的啟示,無論官員還是作家,人民都是他的母親,隻有和母親心心相連,才能獲得力量。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人民也是你的靠山,也是你的守護神。
在湯原農場,丁玲夫婦不僅勤懇勞動接受改造,而且用自己的文化知識幫助那些有恩於自己的職工們。據場史中記載:在北大荒的頭一年,丁玲夫婦在王震同誌和農場幹部的妥善安排下,先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勞動——喂雞雛。1959年下半年,丁玲開始當掃盲教員、夜校老師、編寫牆報、黑色板報。由於她的竭心盡力,幾個月時間,便有十多個目不識丁的工人摘掉文盲帽子,能提筆寫信、念稿了。年終,畜牧隊被評為“掃盲先進單位”。她還在場裏介紹了經驗。此外,她還組織職工開展文娛活動,導演了《劉三姐》片斷和小歌劇《牛永貴掛彩》,畜牧隊又成了文體活動優勝單位。丁玲通過勤勤懇懇地勞動,兢兢業業地工作,很快獲得了身邊群眾的理解和支持。她還偷偷地記下了十萬字的生活筆記,寫下了十幾萬字的小說文稿。“文革”之初,她的這些手稿便被洗劫一空。
這些簡單的記錄,卻是一位不屈的人民作家在逆境中的光輝足跡。在此期間,她和湯原農場的轉業官兵和普通職工建立的深厚友誼,成了這個農場寶貴的文化遺產。就是這個殘破的當年養雞場的大院,也常有人參觀訪問。我向曹部長建議,應該把這個院子管好,最好能把丁玲夫婦住的屋子修舊如舊,掛上個簡單的說明,當作一個參觀景點。
真是命運多舛。1961年,和丁玲一起在湯原生活的陳明摘掉了“右派”的帽子,1962年又摘掉一些“右派”的帽子,可還是沒有丁玲。在巨大的心靈煎熬中,老兩口互相鼓勵“不流淚,不唉聲歎氣。振作精神,麵對未來。”這時丁玲萌生了繼續留在北大荒,到機械化程序比較高的農場去安家落戶、體驗生活的想法。如果說,十六年前榮獲斯大林文藝獎的《太陽照在桑幹河上》是一部描繪農村土改生活的力作;那麼,現在她要潛下心來,寫一部展現北大荒農業機械化、現代化的新篇。可是,湯原農場太小了,隻有十多萬畝耕地。還處在人民公社的包圍之中,發揮不了機械化的優勢。丁玲和陳明商量後,就給王震寫信,表達了自己走出去的願望。王震同意了她的要求,然後讓農墾局派人陪著她到墾區比較大的八五二、八五三和寶泉嶺農場參觀,最後他們選定了寶泉嶺農場作為他們的新家。
這樣,1964年12月5日,丁玲和陳明冒著風雪又來到了寶泉嶺農場開始了新的生活。在離開湯原前,丁玲夫婦先在場部和他們熟悉的同誌辭行,第二天,老兩口又步行到各生產隊和相識的同誌告別,先到三隊,在一個轉業的少尉家裏往了一宿,接著又到四隊、八隊,又走向九隊,已經年過60的丁玲和陳明,就這樣走了一百多裏路,和親人話別。就這一點就夠我們感動唏噓的了。
丁玲走了,她把自己真誠的熱淚灑在這片給她親情般溫暖、給她再生的力量的土地上了。中國幾乎沒有那個女作家經曆過她的那麼多的苦難,丈夫被國民黨特務殺害,自己坐牢,和孩子骨肉分離,解放後在黨內鬥爭中屢遭批判,她已經把眼淚流幹了。可這片荒涼土地上人民的情義,卻讓她一次次的流淚,她說不清就是這些軍墾農場的戰友情感動了她,還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經曆讓他們情同手足,還是邊塞苦寒的流民們的古道熱腸溫暖了她冰冷的心?
1981年7月15日,丁玲和陳明回北大荒探親了,第一站就是普陽農場,因為她不斷接到當年在湯原結下情意的職工的來信,告訴她,他們已經搬到普陽了,又建了一個新農場,讓她回來看看他們的“魚米之鄉”。
丁玲到農場的第二天,下了一場暴雨,到處是泥濘和積水。為了滿足職工們要見丁玲夫婦的願望,黨委在工會大會議室召開了一個座談會,其熱烈場麵可想而知。在這次座談會上,丁玲飽含深情,作了一個題為《人民哺育了我》的報告:
“今天,我回來,有一個新的感覺,這就是我到人民群眾中間來,不是為了求得誇耀,而是因為人民群眾哺育了我,給了我許多東西,加煤添火,使我有力量更堅強,更懂得生命的意義。我覺得我應當這樣自然地到群眾中來,同群眾一起生活。如果盡想自己是個作家,要向群眾學習,要為人民服務,那還是不夠的。……”
我隻是摘下丁玲這篇重要講話的這幾句,表達我一個作家對丁玲前輩的敬意和認同。
後來,我還向曹元英部長說明了我的建議,我們湯原農場打文化牌,樹立丁玲為文化形象,吸引更多的人走進湯原,無疑是正確的。我們應該更重視對丁玲的研究,她的什麼精神是值得我們永遠傳承的;我們的什麼精神溫暖了一個落難的作家,使她與我們心心相連?如果以此為突破口,總結出我們自己的文化精神,那將是比建設丁玲公園更重要的。
曹部長說,這方麵的工作我們已經開始了。
25——打破“犁底層”
走進湯原,走進美麗的家園。
走進湯原,走進北國江南。
依山傍水好風光,
碧草綠樹景萬千。
如意廣場人歡笑,
甜甜的歌兒唱醉了興安紅杜鵑……
這是湯原農場黨委書記潘光明作詞的場歌,唱出了湯原人的心聲。場歌場場都有,而湯原人能自豪地歌唱自己的家鄉是不容易的。
是的,湯原農場是有讓我們這些外來人羨慕的曆史,王震將軍在這裏策劃了十萬轉業官兵挺進北大荒的偉大壯舉,上甘嶺的英雄們在這裏鑄劍為犁向地球開戰,落難這裏的大作家丁玲留下了患難見真情的感人故事,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個武裝炮團在這裏築城挖洞枕戈待旦……
然而,湯原畢竟是個農場,是要生產糧食的,首先要喂飽自己,然後要為國家做貢獻的。可是他們隻有十多萬畝耕種條件不好的薄地,與湯原縣54個村落交叉而居,實行機械化作業十分困難。
說起以往,楊昶文副場長也有許多感慨,他說我們湯原農場的前身是北大營,是備戰軍人的駐紮之地,從朝鮮回來的大部隊去修鷹廈鐵路,留下的人自給自足地種點地。後來建農場,發現條件並不充分,所以1970年大部分人轉戰蒲鴨河二戰荒原,重新建設了普陽農場。我們留下的人,生產和生活都相當困難,在兵團時期,農業生產完全是粗放經營,糧食產量很低,甚至連自給自足都辦不到,1975年全場的口糧都出現了困難,後來是從依蘭農場調的小麥,我們才吃上飽飯。從1957年建場到1983年體製改革,我們22年虧損,隻有4年盈利。
“對整個農墾來說,不改革不行了,對於我們湯原就更迫切了。”楊副場長說,從1984年開始建立家庭農場之後,我們湯原才發生了變化,除了調動了職工種地的積極性外,我們學會了種地,學會了用科學的方法種地,這對別的農場不是問題,對我們卻是很大的問題。軍墾開荒是我們的光榮傳統,但粗放耕種也是我們的劣勢。比如說吧,秋整地,深翻深耕,在別的農場是必須的,在我們場,還經曆了一場“革命”。
曹元英部長還就此寫過“打破‘犁底層’”的文章。說來還真有點意思:
犁底層是農學專業術語。是指位於耕作層以下的層次,由於長期同一深度的耕翻,對土壤的機械擠壓,久而久之形成的緊實層次,一般達數厘米。這個堅硬、密實、粘重的犁底層的存在,造成土壤通氣性差,透水性不良,根係下紮困難,養分吸收不好,影響作物的生長。
土地有了犁底層,種地的人很“鬱悶”;但更“鬱悶”的是人的心裏也有了“犁底層”,還有農場的經營體製及管理也形成了不同程度的“犁底層”。土地板結了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人心也“板結”了。
湯原農場的領導者以一種無畏的勇氣,不僅打破了土地的犁底層,更打破了人們心中的“犁底層”,進而打破了經營體製及管理上的“犁底層”,通過打破這些影響和諧的因素,最終走上了和諧之路。
說到這事兒,第一作業區的主任張占臣滿臉的羞愧。“提到農墾,種地就該是大機械、大農業、新技術,對地方起示範帶動作用。可前幾年呀,一到種地時,湯原農場的地裏滿地跑的都是小四輪,連湯原縣的農民都沒覺得咱和他們沒什麼兩樣。”
湯原農場與湯原縣的54個村屯接壤,其中還有一些村屯與農場插花,前幾年,這個農場在農業生產上疏於管理,以包代管,種地由民,再加上種地效益低,為了節約作業成本,種地戶降低了整地的標準,搞了短期行為。農場職工這個“老大哥”,向周圍的農民“老二哥”學習了,整地時小四輪替代了大機械。據不完全統計,當時全場至少有500多台小四輪車。
用小四輪整地,耕層隻有20多厘米深,而土壤當中存在的犁底層確在30多厘米深的位置,犁底層長期不能打破,土地板結得特別厲害,既不抗旱又不防澇,產量低,品質差,最終影響農業的效益,形成了惡性循環。
2005年8月,年僅37歲的任世軍擔任了湯原農場場長,他是八一農墾大學農學專業的畢業生,畢業後又長期從事科研工作,是一個專家型的場長。他深刻地認識到:湯原農場的農業要有大發展,必須堅決打破犁底層,這是關係到農場可持續發展的大事,隻有這樣才能走上良性循環。
在原來的基礎上,“凱斯”等大型機械陸續裝備起來。
任世軍下了“死命令”,大機械深翻、深鬆整地,100%黑色越冬。完不成任務的,摘那個單位領導的“烏紗帽”。完成任務好的,獎!一個作業區的主任及黨支部書記由於沒有完成任務,而主動交上了辭職報告。第四作業區在秋整地工作中表現突出,獲得了農場給予的5000元獎勵。
然而,他們打破的不僅是土地犁底層,同時打破的還有觀念上的犁底層。大機械整地,提高了種地的成本,開始老百姓不認賬,招致了傳統勢力的頑強抵抗。
當農場秋整地的大機械開進第八作業區時,一群婦女圍在車前就是不讓機車起動,她們一邊起哄,一邊扔土塊,最後竟有人躺在了車前麵,說誰要整我家的地,就先從我的身上軋過去吧……
“正確的事情必須堅持,否則就是不負責任。”任世軍的話擲地有聲。農場領導、農業部門的領導耐心地給農戶算賬,耐心地做思想工作,並跟車作業。種植戶的思想慢慢地通了,土地的犁底層也慢慢地打破了。
“犁底層”這個老大難問題就這樣解決了。他們還認識到,水土流失是製約湯原農場經濟發展的別一個主要因素,於是他們采取農業措施、生物措施有效治理衝刷溝和水土流失問題,使農場走上了可持續發展之路。現在,湯原農場已實現了全作物、全麵積、全過程、全設備的標準化作業,製定並嚴格實施了玉米、大豆、水稻三大作物生產技術操作規程和農機具田間作業質量標準,為種植戶實現規範、高效農業生產提供了保證。
如今,標準化作業、新技術應用已成為幹部群眾的自覺行為,三大作物的單產明顯提高。前幾年玉米全場每公頃產8噸,現在達到了8.5噸;大豆過去每公頃產兩噸,現在就達到了2.5噸;水稻過去每公頃產8.2噸,今年9噸。而在沒有打破犁底層之前,當時玉米公頃產量隻有5.6噸。這兩年,湯原縣的農民“老二哥”們又向農場的職工“老大哥”們學習了,作為農墾人的光榮感和自豪感也回來了。
“隻要我們進一步嚴格標準,夯實基礎,農業一定能再登新台階。”現任場長董利民有更大的決心。
圍繞夯實基礎,實現農業提質增產增效目標,在常規的業務培訓之餘,農場還組織各級幹部到建三江、九三管理局參觀學習,使他們認識到自身存在的差距和潛力。農場立足實際,優化種植業結構,以玉米為主的高產高效作物種植比例達86.2%,高效設施農業運行良好,場縣合作煙草示範種植取得成功;新增大馬力輪式拖拉機、氣吸式精密播種機、衛星自動導航設備等255台(套);投資106萬元新建大型集中浸種催芽基地,推廣落實大豆大壟密、玉米浸種催芽、玉米行間覆膜、水稻缽育擺栽等實用技術;切實強化“統”的功能,實行“十統一”(即實現統一供種、供肥,統一規劃、整地、播種、收獲,統一應用技術,統一作業質量和驗收標準)措施,並嚴格檢查評比和獎懲,使標準化管理水平大幅提升。
鐵甲隆隆跨場屯,翻旋耙整日黃昏。
常人不解耕耘事,喜看深秋正鬧春。
農場黨委書記潘光明創作的這首七絕,生動地再現了農場熱火朝天的整地場麵。湯原農場高標準、高質量地完成了“三秋”工作,得到了總局、寶泉嶺管理局黨委的充分肯定。特別是采用衛星自動導航技術秋起大壟7萬畝,全麵完成測土配方施肥土樣采集工作,為今後農業生產奠定了堅實基礎。
有了農業大發展的基礎,湯原農場的工業也成了蓄勢待發的朝陽產業。早在2008年,為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充分發揮依市鄰縣的地緣優勢和順暢便捷的交通優勢,農場與湯原縣政府聯手打造了占地343公頃的工業園區。近年來,場縣累計投入1700餘萬元完成了園區基礎設施和配套服務設施建設。以建設高科技、高效益、節能環保的新型工業園區為目標,農場全力實施工業強場戰略,加大招商引資力度,目前已引進牙簽生產、稻米加工、豆漿係列產品深加工、熊膽係列深加工等項目。目前,佳木斯東沃熱水器生產、年產20萬噸的雨潤集團飼料加工等多個項目正在洽談中。
在這次采訪中,我還聽說佳木斯潤業開發有限公司投資興建的是以種植、加工、銷售為主的番茄深加工企業在湯原農場落戶,項目總投資1.2億元,占地麵積40607平方米,項目建成後,將形成年加工番茄7萬噸,生產濃度28-30%番茄醬1萬噸的生產能力,年可實現銷售收入7200萬元。該產品主要麵向國際市場,遠銷到歐洲、中東、南亞、澳洲、非洲、俄羅斯等地,項目建成後,對場縣種植業結構調整,
發展高端食品製造業具有重要的意義。
在“優農”、“強工”的同時,湯原大抓的“美城”——小城鎮建設,也大見成效。2011年是農場建場以來建設麵積、投入資金、城鎮變化最大的一年。農場投資2109萬元完成了17.258公裏通暢公路、2.838公裏外環路建設和1.29公裏振興大街瀝青改造工程;籌資7000餘萬元完成了3.1萬平方米住宅樓建設及兩棟180戶廉租樓的基礎施工;籌資488萬元完成了14棟樓房立麵改造和亮化工程,在外環路安裝了太陽能路燈;投資320萬元解決了場部居民飲水安全問題;投資70餘萬元綠化場區240畝;投資644萬元建設丁玲森林公園、改建文體館……
我坐車從湯原縣城穿過,當進入湯原農場,我以為是縣裏新建的開發區呢!街道平直,綠樹成行,建築錯落有致,色彩斑斕,方便居民休閑的公園、廣場和運動中心,樣樣具備。這樣功能齊全的小城鎮,如我在歐洲和美國南部看到的一樣。無怪回來“探親”的當年的老知青說,早知道當年準備打仗的63團建設的這樣好,我們就不必返城了。
這次在湯原采訪,我還有一個重要的發現就是湯原農場打破“犁底層”,轉變觀念,變“以鄰為壑”為“以鄰為友”,場縣共建,合作共贏,大見成效。
在北大荒的農場群中,湯原無疑就是一個“小老弟”,耕地麵積小,各種資源少,同時,他又緊臨湯原縣城,和縣城“捆”在一起,“淹沒”在湯原縣經濟發展的“光環”之中。由於距離太近,打車3分鍾就到縣城中心,因此,商業、服務業、餐飲業等很多產業發展不起來。由於利益之爭,過去湯原縣和湯原農場雙方還經常發生磨擦,官司甚至打到了省裏。這一表象背後,隱藏的是思想觀念不夠解放、思維沒有創新、沒有科學發展帶來的困局。
“劣勢有時可以轉化為優勢,差距就是潛力。”這是場領導的新認識。與湯原縣城近,以前被看作是發展經濟的劣勢,而換個角度考慮問題,其實又具有區位優勢,可以和他們“捆”在一起發展,共同規劃發展藍圖,乘上場縣共建的“東風”,由過去的“雙龍相爭”,變成“雙龍共舞”。
兩個單位的交界處通常被稱為“兩不管地界”,過去由於權屬不清等原因,往往是垃圾成堆,道路難行,成為“髒、亂、差”的代名詞。
而如今你來到這個地方,就是場縣交界處,它已變成了湯原農場和湯原縣最美、最靚的地方。在這個地方,一個帶狀公園呈現在人們的麵前,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祥和公園。祥和公園內建有花壇、甬道,還建有蓮心亭、碧荷潭、九曲橋等景觀,就連園中湖的護坡都是高科技的,它的上麵能長出天然小草,此處成了一個集休閑、健身、觀賞為一體的園林式公園。置身其中,空氣清新,令人心曠神怡。它是場縣共建的成果,也是湯原農場領導創新思維的傑作。農場投資300多萬元建成了這個祥和公園,公園外1.1公裏的哈肇路路麵拓寬及兩側路燈安裝、綠化、美化等則由湯原縣負責完成。從此,這裏成為湯原農場、也成了湯原縣的一大景觀,每到周末,湯原縣裏的人紛紛到這時遊玩、攝影、休閑、健身,這一景觀成為了場縣真正融為一體的“紀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