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顧慮太多,我們開始匆忙準備明天需要的一應器具。一番折騰後,已是深夜了。
師傅突然讓我去他的房間,說有些事要交代。我滿心疑惑的上了樓,正好遇到陳真人的大弟子也怯生生的等在他師父門口。我們二人相視一眼,也並無過多言語,之後便聽到各自師傅的聲音,我們也隨即開門,進了師傅的房間。
“師傅,有什麼事麼?”今夜不知為何,我仿佛預感到了什麼,連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性子都收斂了許多。
老道士看了我許久,淡淡的說:“徒弟啊,你跟了為師多久了?”
“恩···差不多,十個月了。”
“好,那你可有記恨師傅?”老道士一反常態的沒有了嚴厲的樣子,反而像是家裏長輩般,溫言問道。
“這,說不記恨那是騙您的。不過我知道,您老那麼嚴厲,也是為我好。您放心,以後我一定勤修苦練,等我成了天師,就給你養老送終。”
“呸!臭小子,你這是咒師傅死嗎?”
看見師傅笑了,我也傻笑起來。
“不過,這次,為師恐怕真的要先走一步了。”
“啥?!”聽這話,我就是一驚。
師傅將身邊一個包裹遞給我,慢悠悠的說。
“這裏呢,是一些玄學道術的典籍,以後有時間慢慢參詳,能領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這把血木劍,等事後,你帶著它去天機閣,交給一個叫公輸樓的老爺子。”
“師傅以後,恐怕沒法手把手教你東西了。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師傅!您這話什麼意思?!”聽著聽著,我就慌了。
“傻小子,有件事,師傅一直沒機會告訴你。今天,就跟你說道說道。為師我,在幾年前本就應該死了。隻是拜吳先生相助,多活了幾年。可命數終歸是命數,不該躲的,終歸是躲不掉。”
“將這數千陰魂引入城之後,師傅和陳真人,還要布一個陣,來超度這些枉死的冤魂,助他們順利投胎。同時,還可為大明王朝,鞏固氣運。”
“不過呢···咳咳咳···”師傅說到此,仿佛頓時衰老了好幾歲,“不過,這個陣需要兩個活人做陣眼,我跟陳真人,將以身殉道,永遠留在這個陣中。”
“不,不是這樣的。”我急忙哀求道:“老爺子,您開玩笑呢對吧,徒弟讀書少,不帶您這麼戲弄徒弟的。”說著說著,我的眼眶,竟然開始濕潤了。
可師傅依舊平靜的看著我,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這下,我徹底慌了,一下子撲到師傅懷裏,大聲質問著。
“您開什麼玩笑!您不是說要教我很多東西麼,我這還沒出師,您老怎麼能丟下我不管!不,不對,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憑什麼呀!啊?憑什麼要你們殉道,天底下那麼多道士天師,皇帝老子就不能找其他人殉道麼?”
師傅撫摸著我的頭,輕聲道:“傻小子,這本就是你師父的命數,不可轉嫁他人的。而且,隻有我真的死了,皇上,才可以安心呐。”
這一晚過得很長,我在師傅房裏聊了很久很久。自打爹娘死後,我就孤苦伶仃的過了十幾年。一個人住在破廟裏,身邊除了一些鬼魂,半個親人都沒有。直到師傅出現,讓我覺得自己還有家人。可是,還不到一年···
可一切都已成定局,無論我怎麼不舍,都是無濟於事。接近淩晨,我才從師傅房間出來,下樓後,發現陳真人的大弟子,此刻正抱著一個包裹坐在大堂發呆。想必,陳真人也將後事托付給他了。我不忍再談此事,隻得默默回到屋子,將包裹裏的東西細細裝好,茫然地,等著黎明的到來。
“遠山微暮,田寂園嬉;
炊煙嫋嫋,犬吠幼啼。
其室雖陋,其樂悠悠;
此去經年,此生難尋。
鄉音淒淒,入我夢兮;
斷燭弋弋,亂我魂兮;
渺渺歸途,雖死猶去。”
在蒙蒙的細雨中,伴著一首古老而蒼涼的歌謠,我們踏上了最後的行程。
師傅手持司南,與陳真人並肩而行。二人緊掐法訣。口中念念有詞。我們幾個親傳弟子緊跟身後護送著裝著將士家書的鐵箱。其餘二十多個道士,手持引魂香和招魂幡,每十丈一人分成三列,遠遠地拉開了陣勢向前行去。
隨著淒婉的歌謠,身邊逐漸形成一股凝重的陰氣,一個個淺淡的將士虛影若隱若現。
幾個時辰走下來,一行人幾乎被濃厚的陰氣壓垮。前麵走著的師傅和陳真人更是麵色發白。
當遠處露出應天府的城牆時,師傅示意停住腳步,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
“徒弟,你過來。這是師傅能教你的最後一樣東西了。”師傅打開布包,露出七根銀針。
“這叫命針,將其刺入頭頂的七處要穴,可以短時間內激發人體七脈全部生氣,讓你的道術威力翻上數倍。可是,這是消耗本命精血的法門,若非生死攸關,切不能隨意使用。此法輕則縮減壽元,重則可以斃命,切記切記啊。”
說罷,師傅毅然的將七根銀針刺入頭頂。他的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恢複著,一股股生氣沿著他的七脈遊走全身。
“師傅!您這是···”看著師傅如同回光返照般微微發紅的麵色,我已泣不成聲。
“好了,別哭了,你這還是師傅認識那個沒大沒小,玩世不恭的臭小子麼?送師傅最後一程,給道爺笑一個。”
我強忍著淚水,擠出一個笑容。
師傅欣慰的點點頭,轉身幫陳真人也刺入命針後,袍袖一揮,將手高高舉起,大聲喝道。
“起幡!引魂!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