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街的女人這樣,這樣。他說。他用兩隻手的食指在貼著胸
部繞了兩個圈,在劃出的圈裏握了一下,兩隻眼睛閃閃發亮。
流氓!
念念你給我回來!母親把一團爛網甩向甲板。
母親肯定聽到了海洋的話。母親和船上的女人一樣最不願意
聽到別人說自己的男人在什麼芒街,更不願意知道自己的男人和
芒街有什麼瓜葛。
去,給你弟弄點吃的!母親再不高興也要為弟弟做點什麼,
好像弟弟是她所有的希望。
米不多了。父親昨天上街本是一起買米的。父親現在已經再
不是多年前那個少爺一樣的男孩了。他和港口的男人一樣,出海
下網,捕魚撈蝦,賣錢養家。一直來,出海返航,備糧灌氣等,
隻要需要到鎮上去辦的都是父親的事。事情多了,父親記不了,
加上父親有點馬大哈,這樣,父親每次上街都要母親給他列個單
子。比如油一桶,米兩包,青菜一捆,醬油兩瓶,一一列清楚。
父親拿了單子就滿是把握地去。可到回了船來,按單子一點,還
是要少些什麼,不是鹽就是油。母親知道父親這個毛病,所以父
親下船的時候,她總不忘記給父親提個醒。昨天,戚老頭搖著渡
船沙啦啦把父親劃離我們船的時候,母親和往日一樣跑到甲板上
叮囑父親。
母親說:記得多買點肉回來做你的木須肉!
木須肉是近一陣子父親特別愛吃的一種菜。是肉絲,雞蛋和
黑木耳混炒。父親因為喜歡這個菜,有時侯冰箱裏備的肉不夠,
就老不高興。現在進港了,母親自然提醒他,讓他多買些肉,讓
他解解饞。
昨天其實母親給父親列的單子上也寫清楚了,父親去的時候
母親那樣大喊大叫,好像有意讓人家都覺得父親很聽她的話。
但誰知道這次父親沒有聽母親的話呢?
台風後天氣怪怪的。從早到晚,一直陰陽不定。一陣風。一
陣雨。有時候風雨交在一起。鬧一陣,停一陣。比起昨晚,小多
了。雨卻是毛毛的,落到海麵上,毛玻璃一*樣。
海洋水鬼一樣,不知什麼時候又下水去了。港口的水像糞槽
裏的糞水一樣髒,他卻不在意。他好像一離開水就活不下去。現
在,他抱著半截木杆,從水裏探出半個頭來。
嗨,這是不是你們家的桅杆?他把那根木杆高髙舉起。
果真是!斷開的地方還紅著,像膝蓋上剛甩開的傷口。
要不要接上去?
接上你頭去。
那我就拿去作浮床了。海洋唏唏放了幾聲哨,趴在那截木杆
上,遊遠了。
戚老頭的渡船在我們家船下蕩著的時候,母親猶豫著該不該
坐他的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就從心裏不喜歡這個老頭
了。昨天是他把父親渡走的。母親從心裏恨了他了。
你走吧,我不會上你的破船的!母親說。
我的船你們家都坐了十多二十年了,今天才破不成?
我說不坐就不坐!
不坐就不坐有什麼大不了,渡一個船佬還比渡一百個漁婆來
得劃算呢!
戚老頭大搖大擺把船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