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合浦妹仔
我的家在六萬大山腳下，與合浦縣緊鄰。很
小的時候就聽大人們說：“靈山好白米，合浦好妹
仔。”每當夏夜，月光兒幽幽地照著的時候，爺爺
就拿出小竹椅，坐在竹籬院裏乘涼。我偎在他精
硬的膝蓋旁，聽他講廉州府的故事。他年輕時是
個鹽夫，常年往返於廉州北海之間，販鹽回家鄉
來賣。他給我講大海，講鹽田，講白龍海的珍珠。
尤其是講到廉州府的妹仔，他顯得異常的興奮。
但當我正聽得出神，奶奶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地站
到了門口，倚著門，也在靜靜地聽著。爺爺偶一
回頭，看見了，就住了口，用布滿老繭的大手摸
摸我的小腦袋，說：“不早了，回去睡吧!”
我有點惱奶奶。後來我才隱隱約約地聽說,
爺爺年輕時，在廉州府裏有個相好，每次去挑鹽，都在她那裏歇
宿。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爺爺總喜歡給我講廉州府的故事，而
且每次講起來，溝壑縱橫的臉上總蕩漾著笑意，象個備受寵愛的
孩子；難怪奶奶每聽到別人說起合浦妹仔，眼裏總漫上一絲淡淡
的幽怨
長大後，我有機會到了合浦。帶著一顆好奇的心，我特別留
意合浦的妹仔。據說，長在海邊的人，整天風吹日曬，皮膚應是
黑黑的，紅紅的，且比較粗糙，而我看到的合浦妹仔，雖說不上
肌膚如雪，卻也長得十分細嫩白晰。有人說，這是因為吃海鮮多
的緣故$也有人說，合浦的水土氣候特別好，所以姑娘也長得特
別好。可不是嗎，世界上最好的珍珠就產在合浦，因為這裏的氣
候、環境和水質得天獨厚。合浦人每生下小孩，總喜歡用一顆珍
珠碾成粉，衝水喂給小孩吃，據說以後就少長瘡疥，還可以使皮
膚白嫩……難怪如今的合浦妹仔一個個長得如此俊俏了。不過我
還是弄不明白，當年的合浦妹仔難道隻憑這副俏相就能把爺爺的
魂勾了去嗎？
在廉州府——現今的縣城廉州鎮一個親戚家裏，我第一次結
識了合浦妹仔。她是我親戚家從鄉下請來的小保姆。小保姆知禮
懂事，手腳又麻利，除了帶小孩，料理家務，有空就做鞭炮。這
是我親戚從縣炮竹廠領回來給她做的。新鮮、好奇，就拉了條小
板発，坐在旁邊，一邊和她聊天，一邊看她做。大約五百頭已裝
好火藥的紅色鞭炮捆成一紮，平整地放在茶幾上，她把炮引一根
根的插上去。她的手好靈巧，每頭炮竹就如園珠筆芯一般大小,
隻見她手指頭飛快地來回閃動，炮引便準確無誤的一根根地插到
了小炮竹上，談笑間便插滿了一紮，直看得我眼花繚亂！她告訴
我，除此之外，她還做煙花的紙殼：坦克、飛機、輪船、火箭、
大炮、公雞、滿地金星……說罷，她放下手中的鞭炮，拿起把剪
刀，一張硬紙片，這邊剪一下，那邊剪一下，折、疊、插、扣、
粘，不到兩分鍾，一個坦克模型就出來了。她說，再交回廠裏，
裝上火藥，糊上彩紙，一輛威風凜凜、形狀逼真的“坦克”就成
了。在合浦，名氣僅次於珍珠，就數煙花。而誰能想得到，這些
轟隆隆地開進中國港、澳及東南亞各國，甚至揚威歐美的“飛
機”、“大炮”、“坦克”等等，竟是出自這些小姑娘的手呢。後來
親戚告訴我，出來謀生的小保姆懂得的手藝多著呢：裁縫、織毛
衣、剪紙、烹調等等，她們各顯神通，有空就攬活幹，一年下來
可掙得不少錢呢。我家親戚的小保姆據說這幾年已成“小萬元
戶”了，但她家裏窮，弟妹小，父親又病在床上，所以每月都要
寄些錢支援家裏。這裏我才注意到小保姆的穿著十分樸素：一件
碎花短袖襯衣，i條方格裙子，布料都十分低檔，是她這個年齡
的姑娘們早已看不上眼的東西。但好那雙靈巧的手，她那雙明澈
的眼睛透出來的質樸和聰慧，卻叫人永遠不能忘記。
其實，心靈手巧的姑娘何止是小保姆呢。在珍珠場，你看到
的大多是年方十七八歲的姑娘。這些姑娘有些是從城鎮來的，也
有從鄉下來的。在大海邊那排簡樸而敞亮的紅瓦房裏，隻見她們
圍坐在長方桌前，一律的白衣白帽。纖纖的巧手，銀刀在握，敏
@地一插，一撬，緊閉的蚌殼戛然而開，輕輕撥開鮮嫩的蚌肉，
M露出一顆或兩顆潔白晶瑩的珠子，再輕輕一挑，珠子便滾落盤
中，亮閃閃地跳，滴溜溜地轉，聲音兒脆脆的，潤潤的，叫人心
兒也跟著輕輕地顫動。這一雙雙輕盈盈的纖手，仿佛上蒼專為取
珠而造就的，鮮母有知，一定不曾感到分娩的痛苦，珠兒也一定
因為有這樣一雙溫柔的手接生而倍感親切和欣喜。常言道：“西
珠不如東珠，東珠不如南珠。”這南珠兒之所以如此渾圓凝重，
美豔皎潔，飲譽五洲四海，我想一定是得益於初見天日時采珠姑
娘們那輕輕的撫摸；而珍珠姑娘能把握自己的生活，憑的就是她
們那一雙靈巧的手！
到了合浦自然想到市場去走一走。合浦緊靠廣東，瀕臨大
海，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出海口之一，自古便有經商傳統，女人們
的開化，也比許多地方早。據爺爺說，他年輕時到廉州挑鹽賣，
見不少娘兒們賣海味雜貨，全不畏避男人，外鄉人都管她們叫
“鹹水婆”或“鹹水妹”。早幾年我到合浦，正逢掀起一股經商
熱。做買賣的“鹹水妹”隨街可見。如果說，小保姆、珍珠姑娘
謀取生手段靠的是一雙手，而“鹹手妹”則是靠一張乖巧的嘴。
在一個人生意攤前，衣著入時的“鹹水妹”把秤迎客，笑口盈
盈，那叫賣聲柔柔的，甜甜的，令人駐足流連，不忍離去。想當
年爺爺每次從廉州府歸來，都給奶奶帶回許多東西，喜得奶奶蜜
意盈懷，體貼有加。她哪裏知道，這一定是爺爺經不住“鹹水
妹”們的一番甜言蜜語而買下的，奶奶不知底裏，也就安然受
之，喜上眉梢。.但是，若以為合浦妹仔都是水做的骨肉，沒一點
兒脾性，那你就錯了。我曾嚐過“鹹水妹”的鹹味。一次我途經
合浦，想給廣州的朋友帶點幹海味，便趕了個早市。來到街上一
股濃濃的鹹腥味兒直撲鼻端。不知怎的，一聞到這股味兒我就感
到特別親切和舒爽。我在一個魷魚攤前停住，隨便問了個價。那
位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笑臉相迎，款款作答。貨比三
家，我不吭聲，大咧咧地走開了。她急了，喊道：“你到底給多
少?”我慢悠悠地往前踱去，仍不吭聲。她見我不回她的話，突
然怒道：“你是個啞巴?”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卻使
我愕然了：剛才還是粉麵含春，此刻卻是柳眉倒豎，嘴裏嘟嘟噥
噥，一臉的氣惱，一臉的委屈，那兩汪兒秋水欲滴非滴，叫人枰
然心動，好不憐惜！我暗裏卻又想，這妹仔兒好沒道理，難道問
個價，就得非買不可？我一咬牙，抬腳走開了。任憑她在那裏_
膿個不停！後來請教一位當地人，那人笑道：“你是外鄉人吧?
我們的‘鹹水妹，做生意精得很哩。知道你是外地人，估計會得
個好價錢，就纏住你不放。不過我們這裏做生意都講個吉利，第
一個顧客問價，不管買不買，都得還個價，這叫開門大吉，賣主
也就滿心歡喜；若不買，又不還個價，她就認為這一天必定晦
氣r聽完這番話，我恍然大悟，心裏頗為愧悔，直覺得對不起
那位熱心的妹仔。不過我想，憑著她的精明，她的生意一定是很
興隆的。
兩年後，我又一次路過合浦。我沒有忘記那個魷魚攤，沒有
忘記那個讓我氣得淚水汪汪的“鹹水妹”，帶著一絲兒愧疚，我
又來到了魷魚攤前。但我再沒有見到那個“鹹水妹”了。我悵然
地向四周巡視，忽然發現，那些十幾歲的“鹹水妹”幾乎不見
了，回想兩年前鹹水妹競相拉生意的情景，我頗感迷惑。回到了
當縣教育局長的親戚家，詢問緣由，他笑著告訴我：早些年，合
浦妹見搞生意有撈頭，許多人出來經商，而現在的大人們都知道
讀書的重要，不再讓小孩出來做生意了；就連從鄉下出來的小保
姆也喜歡看書了，因為家長開始重視幼兒教育，如果要謀求這份_
職業而不懂一些知識，這是十分困難的。
當我再次離開合浦的時候，我忽然感到，合浦已給予我一種
全新的感覺。確切地說，是這個地方的妹仔更富有魅力了……我
終於明白，當年爺爺為什麼三天兩頭的往廉州府跑，挑一百幾十
斤的擔，趕百多裏的路，也不曾感到吃力，大概是因為那兒的妹
仔那種勤勞和淳樸的心地感動了他；而今天的合浦妹仔更能使我
欣喜的，則是一種新的覺醒……
烈士墓前的遐思
在合浦平原和六萬大山餘脈交會的武利江畔，有一古老而繁
華小鎮，名叫張黃鎮。在鎮的北麵有一座方圓不足百米的小山
丘，山上林木蒼翠，芳草萋萋，山前池塘環繞，魚翔淺底，景色
十分幽雅秀麗。張世聰等九位革命烈士，就靜靜地安臥在這裏。
年前，我應母校龍門中學邀請回去講學，途經張黃鎮時，又一次
停車來到烈士墓前憑吊追思
九位烈士，犧牲時都十分年輕，年齡最大的是張世聰，犧牲
時也僅僅三十六歲；最年輕的是張世聰的胞弟張世柏和另一名戰
士張廣南，犧牲時剛剛二十歲，正是如火的青春年華。徜徉墓
前，撫讀碑文，不禁心潮如海，神思飛越，眼前仿佛又燃起了戰
火硝煙，又幻現出了硝煙中張世聰那張沉著而堅毅的臉龐……
張世聰是抗日戰爭時期戰鬥在六萬大山和北部灣畔的遊擊隊
的領導人，一位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傳奇人物。他於1909年出生
在廣東省合浦縣（今屬廣西）白石水鄉勾刀水村，世代務農，略
有田畝出租，生活頗為殷實。1935年7月考取廣州中山大學文學
瞌，求學期間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1938年秋天受黨的派遣回到
a
家鄉開展工作。他先後擔任五間小學的校長，以教學為掩護，深
入發動群眾，發展組織，宣傳抗日道理，揭露國民黨地方政權橫
征暴斂、貪汙腐敗的累累劣跡，反對地方豪紳勾結奸商搶購大米
資敵、大發國難財的賣國行徑，弓I起國民黨反動政權的一片恐慌
和刻骨仇恨。次年，中共白石水中心區委成立，合浦縣工委委員
何世權（即李英敏，解放後成為著名作家，曾任中宣部文藝局
長）受命擔任中心區委書記，張世陪任統戰委員。從此，白石水
地區的革命鬥爭開展得更加如火如荼。
張世聰身穿土布衣服，頭戴竹笠，腳登草鞋，一副地地道道
的農民裝束，絲毫沒有一點大學生的架子，因他排行第二，鄉親
們都親切地叫他“張二叔”或“世聰佬”。1940年夏初，以張世
聰為指揮的2000多人從四麵八方彙聚攏檬坳，舉行聲勢浩大的
武裝誓師大會，歃血為盟，揭開了北部灣武裝抗日的序幕。國民
黨合浦縣政府驚聞白石水人民“造反”的消息，又怕又恨，縣長
李本清親率1000多人的自衛隊殺氣騰騰地撲向白石水。張世聰
帶領武裝骨幹奮起迎擊。在一次激烈的戰鬥中，張世聰的胞弟張
世柏英勇地倒在了自己家鄉的土地上。敵人瘋狂掃蕩，燒殺搶
掠，無惡不作，但武裝起義的烈火並沒有被撲滅,李本清惱羞成
怒，狼狽撤退時，一把火把張世聰的家鄉勾刀水村燒成了白地！
第一次反“圍剿”的勝利，大大鼓舞了白石水人民的士氣和
信心。不久，在中共廣東省南路特委和合浦縣委的支持和幫助
%
下，成立了白石水抗日武裝大隊，張世聰任大隊長，公開打出了
武裝抗日的旗幟。敵人不甘心失敗，采取“七分政治三分軍事”
政策，“懷柔”和“圍剿”雙管齊下，威逼利誘，軟硬兼施，並
對張世聰許以高官厚祿，妄圖一舉消滅或瓦解抗日武裝大隊。但
張世聰不為所動，針鋒相對，武裝大隊始終屹立不動，成為當地
反動政府的心頭大患。
不幸的是，在當時廣東省委負責人右傾投降主義路線的錯誤
指導下，頑強在戰鬥了一年多的白石水抗日武裝大隊被迫解散，
張世聰奉命轉移到了雷州半島。他隱姓埋名，先當一所小學的雜
工，後當該校的教員。日寇在雷州半島登陸後，被當地人稱為
“黃先生”的張世聰以無畏的勇氣和過人的機智組織“鋤奸小
組”，懲漢奸，打偽軍，殺日寇，破壞敵人的交通線，神出鬼沒，
來去無蹤，搞得敵人風聲鶴唳，如坐針氈，惶惶不可終日！
侵略者及其走狗的喪鍾。張世聰被任命為南路人民抗日縱隊第三
支隊支隊長兼政委，隨二支隊從雷州半島返回合浦指揮戰鬥。欽
廉四屬黨的組織聯絡員兼軍事特派員阮明被捕犧牲後，他又奉命
接替其職務，肩負起了更重大的領導責任。在敵強我弱的形勢
下，他們靈活作戰，以少勝多，屢建奇功，打得敵人顧此失彼,
疲於奔命。時年五月，張世聰率部退守山髙林密的大窩山，敵人
聞訊後派重兵圍攻。張世聰主力留下掩護主力部隊突圍轉移，最
後壯烈地獻出了年輕而輝煌的生命！為了穩定軍心民情，黨組織
決定對張世聰犧牲的消息嚴格保密，致使敵人以為張世聰還活
著，一聽到張世聰的名字就心驚肉跳，魂飛魄散！後來，當地人
民得知敬愛的張二叔已壯烈殉國，無不悲憤交加，痛哭失聲！解
放後，黨和政府把張世聰烈士的遺骨從大窩山遷移出來，和他的
八位戰友和兄弟一起安葬在浦北縣張黃鎮北麵的小山丘上，以供
後人瞻仰和永遠懷念！
我最初聽說張世聰的事跡，是在十六歲的時候。那時我正在
龍門中學讀高中，學校組織了一次途經張黃、大成、白石水等革
命老區的長途野營訓練，聽老遊擊隊員講述革命傳統。一路上，
我記了厚厚一本日記。後來又陸陸續續地聽到了許多有關張世聰
和遊擊隊的動人故事。從此，一個英雄的名字及其傳奇的一生，
便牢牢地鐫刻在腦海裏了。八年前，我根據搜集到的素材，創作
了一部以張世聰為主人公的長篇小說《古海角血祭》9盡管這部
作品引起不小的爭議，好幾家報刊還公開開展討論，但我對革命
先輩們那段艱苦卓絕的鬥爭歲月的描寫是非常嚴肅而認真的，對
人民英雄張世聰所懷著的那份崇敬之情是非常熾熱而誠摯的。我
為自己的家鄉出了這樣一位優秀兒子而感到驕傲，同時也為自己
第一個以長篇小說的形式表現這位英雄前輩而感到欣慰。
往事已矣。張世聰烈士離開我們已五十年多了，在他和他的
戰友們灑下無數鮮血的北部灣大地上，改革開放的春風已使這塊
熱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取得了世人矚目的成就。隨著經濟
的發展和綜合實力的不斷增強，原來的合浦縣現已分為一個地級
市、兩個縣和一個管理區，其中北海市於80年代中期被列為我
國十四個沿海開放城市之一，合浦縣和浦北縣歡雙於90年代躋
身於廣西的“十強縣”之列，鐵山港管理區則以其強勁的發展勢
頭，向人們展現了廣闊而美好的前景。昔日衣衫襤褸、食不果腹
的農民們，如今已過上了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生活；昔日的羊
腸小道，已被四通八達的公路網所代替?，昔日野獸出沒的荒山野
嶺，已變成了香飄四季的果園蕉鄉。舉目所及，新建的樓房比比
皆是，在尋常百姓家的房前屋後，如春筍般的電視機天線隨風搖
曳；過去連做夢想都不敢想的摩托車，也不再是電影中的幻像和
城裏人的專用品，大批農民子弟已騎上了自己的“鐵騎”，神氣
十足地穿梭來往在鄉村公路上……世聰及無數先烈們為之奮鬥的
理想，正一步步變成活生生的現實，他們若天上有靈，當可舉杯
暢飲，含笑九霄了！
“俄羅斯一日遊”記趣
我國東北邊陲名城黑河市和俄羅斯遠東第三大城市布拉戈維
申斯克市隔江相望，近在咫尺，但幾十年間卻互不往來。1988年
9月24日，經黑河市政府和阿穆爾州政府共同協商，雙方各派出
四十人作為首批遊客踏上了異國的土地。自此，黑龍江（俄羅斯
叫阿穆爾河）兩岸掀起了跨國旅遊熱和邊貿熱。1995年8月8
日，我也作為一名遊客乘船越過黑龍江——阿穆爾河中心航道,
踏上了那塊陌生而神秘的土地。這裏記述的，是這次“俄羅斯一
日遊”的幾則趣事。
30歲的少婦成了60歲的老太婆
我們一行十多人是在大慶市參加中國應用寫作研究會之後直
奔黑河的
星期二早上，我們很早就來到渡口等候，導遊小姐把辦好的
護照上的出生日期打印錯了，應是1965年，卻打印成了1935年，
整整大了三十歲。若是相差幾歲或十幾歲也就沒什麼，“老毛子”
(東北人把俄羅斯人叫“老毛子”）大概也看不出來，但這位女同
伴顯得很年輕，左看右看也不像個六十歲的老太婆。她急了，趕
緊去找導遊小姐要求改正，導遊小姐也怕誤事，急急忙忙跑去找
公安局。但偏偏這一停電，無法使用電腦。時間不等人，沒有辦
法，隻好將錯就錯。我們極力鼓動這位女同伴，就咬定自己是六
十歲，絕不能說是填錯了。
出境的時候，我們的海關官員驗照簽證時，雖然也有疑惑，
但知道我們是“一日遊”的，而且和導遊小姐也比較熟悉，也就
髙抬貴手放行了。過了河，到了俄羅斯海關，“老毛子”們卻不
那麼好說話了，檢査得非常仔細，隨身所帶的一切錢物都要掏出
來，並對照報關單一一驗證。我帶了個“牡丹卡”，檢査我的
“老毛子”不知道是什麼玩藝兒，反反複複看了半天，又叫另外
一個人過來細細地看了一通，還是搞不清楚，最後通過翻譯解釋
了一遍，才揮揮手放我進關。我們的那位女同伴卻慘了。本來我
們有意讓她夾在中間，希望呼呼啦啦地就蒙混過關，但“老毛
子”卻出奇地認真，一看護照上的出生日期和照片，又看了看
人，立即把她叫到一邊。等所有人都進關了，幾個海關人員才走
過來圍住她盤問。我因是研究會的負責人之一，便站在第二道關
前隔著鐵欄杆等她，我再一次對她說：“就一口咬定，不會有事
的。”她點點頭，要我一定等到她再進去。看得出，她心裏非常
緊張，但表麵上還是挺鎮定的。“老毛子”們也特固執，任憑她
怎麼說，就是不相信，最後還把她帶到了關長辦公室，我們的導
遊小姐也跟去當翻譯。過了約二十分鍾，她終於走了出來並允許
進關，前前後後折騰了近一個小時。
入境後，她心有餘悸地告訴我們：她被帶到關長辦公室後，
無論怎麼問，她都一口咬定就是六十歲，她說她是壯族，而壯族
是中國南方有名的一個長壽少數民族，婦女們都顯得比實際年齡
年輕得多。她的這番“臨場發揮”，說得“老毛子”們半信半疑，
看看沒什麼破綻可抓，就隻好放進來了。
俄羅斯人的“休息權利”
列寧當年曾把喀山鐵路工人星期六參加義務勞動稱之為“偉
大的創舉”，而在如今的俄羅斯，這種“偉大的創舉”恐怕很難
看得到了，對於今天的俄羅斯人來說，“休息的權利”是神聖不
可侵犯的。我們在黑河的時候，曾聽說過這樣一件事：中國的建
築公司到布市承包工程，雇請了一些俄羅斯工人。一天，一個開
吊車的俄羅斯工人把滿滿一大罐混凝土吊到半空時，下班鈴響
了，俄羅斯工人立即關掉吊車，下班回家，那一大罐混凝土就一
直懸在半空中。第二天上班後，中國工人隻得用大鐵錘將凝固的
混凝土砸出來，氣得中國工人大罵：“老毛子不是東西!”
對於俄羅斯人的這種“休息的權利”，我們這次也領教了。
我們從哈爾濱乘火車到黑河的時候是星期五早上，我們要求旅行
社當天給我們辦護照，第二天就過境。但旅行社的人說，俄羅斯
海關雙休日不上班，過不了。我們覺得俄羅斯人也太古板了，搞
旅遊還有什麼雙休日，難道有錢也不想賺嗎？旅行社告訴我們，
我方也曾多次建議，考慮到旅遊的特殊性，最好雙休日兩邊都開
放邊境，以滿足遊人的需要，但俄羅斯人不幹，對於他們來說,
——其實完全可以輪流休息。
幾顆泡泡糖請俄羅斯男孩陪照相
俄羅斯的商品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缺乏，商店貨架上的商
品琳琅滿目，品種繁多。但除極少數商品之外，絕大部分都比+
國貴得多，尤其是副食品。如在我國兩元人民幣可以買到的麵
包，在布市則滿需五六元人民幣。許多商品都是從中國販過去
的，在那裏很受青睞的皮衣、旅遊鞋等，基本上都是中國貨，連
很多工藝品也是中國貨9因此在布市購物，對我們根本沒有什麼
吸引力。過河之前我用十元人民幣兌換了五萬元盧布，結果隻買_
到幾顆俄羅斯生產的穌糖，算是沒有空手而歸。
但一踏上布市的土地，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一種異國風
情：“紅白相間的俄羅斯古典建築，黃發碧眼的歐洲人種，聽不
懂的語言，人民幣不流通……置身異國的土地，是不能不留個影
作紀念的。除了以遊人如織的大街、風格獨特的建築物、到處都
是的紀念碑和塑像作背景外，找個俄羅斯人合照幾乎是大家的共
同願望，因此接我們的俄羅斯導遊小姐便成了首選目標。這位長
得又髙又胖的導遊小姐倒也很樂意和我們一起合照。在布市最大
的百貨商店——綜合商店外麵的廣場上，有幾個俄羅斯青年主動
上前表示願意陪我們照相，但一看到他們穿著背心短褲或敞露著
胸膛的樣子，活脫脫一副混跡街頭的痞子相，說不定陪我們照相
後，一翻臉就狠狠地敲我們一竹杠，於是趕緊避開，免得自打麻
煩。
中午吃完俄方安排的簡單的西餐後，我發現大廳門口有個長
得很漂亮的俄羅斯小男孩，便走過去打著手勢逗他玩。我從口袋
裏掏出幾顆泡泡糖給他，他猶豫了一下便伸手接了過去。這些泡
泡糖是我從黑河市買的，商店售貨的中年婦女告訴我，俄羅斯小
孩非常喜歡中國的泡泡糖。果然，小男孩接過泡泡糖後，臉上笑
得非常好看，還從桌麵上拿起一串叫不上名的小紅果給我吃。我
又把口袋裏剩下的泡泡糖全給了他，然後用照相機比劃著請他到
門外和我們一起照相，他很髙興地和我們一起走了出來，我們一
幫人輪著上去和他合照。我偶一回頭，發現有個年輕美麗的俄羅
斯姑娘正站在一旁微笑著看我們照相，便遨請她過來和我們一起
照，她很大方地走了過來。原來她也是個導遊小姐，帶的也是我
們中國的一個旅遊團。
夏日黃昏，我又來到久違的熟悉的北海老街。
老街也許有百年的曆史了。那別具南洋風格的騎
樓建築珠海路、中山路其造型設計美觀典雅。其
窗、門項呈弧圓狀，外牆裝飾圖案精美，雕刻細
致。今天，以往那粉刷素潔的牆體已被時間侵蝕
得斑駁脫落，長滿青苔，歲月給老街印下剝落的
痕記。
老街孤寂地佇立於城市的側角，用期待的目
光觀察這日新月異開放城市的變化，它是這座城
市的見證。你雖然今日已衰落蕭條，卻曾經曆過
去的興旺和輝煌。
一百多年前，《煙台條約》後，北海被劃為通
商口岸，英法等國紛紛在北海建教堂、設醫院、
辦學校，國內等地的商人也陸續湧人北海。據說，這些別具南洋
特色的騎樓建築為廣東商人發起逐漸建成的。珠海路這條獨具個
性的北海老街，體現了南方海濱城市建築的風格。我漫步在這條
曾經風光一時的老街，朦脫地回眸起童年時期與老街朝夕相處的
悠悠歲月。
老街，你曾是我的童年、少年、青年生活的全部。二十世紀
六七十年代，北海這個城市隻有兩條最長、最繁華的、貫穿城市
中心呈東西走向的珠海路、中山路。其中，中山路為城市的商
業、文化中心，它是當時最熱鬧繁華的街道。這裏有一間接一間
商品滿目的百貨商店：比比皆是的廣東風味的小吃店鋪：讀者眾
多可供閱覽的新華書店。位於中山路的百貨大樓曾風光一時，門
庭若門。百貨大樓往南不到兩百米處，為當時熱門爆柵的電視
院：電視皖對麵又是觀眾喜好觀賞的人民劇場。該路段晝夜車水
馬龍，人流如潮，熱鬧非凡。
老街特殊的騎樓建築樓麵往前伸足有六米寬，騎樓底下的屋
與屋相連貫通，地上鋪上光滑的水泥路麵，形成一條暢通無阻的
狹長的人行道。人們可在騎樓底下自由來往，隨便進商店購物。
那時候，我們出街從不用戴帽撐傘。不管刮風下雨或烈日暴曬，
我們安然無恙、自得其樂地逛街。
老街，你是我童年生活的搖籃。那時候，我與小夥伴在老街
的騎樓底下亂蹦亂跳，追逐玩耍。玩累了，隻花一分錢，便可租
一本小人書慢慢觀看。老街出租小人書的店鋪很多，它雖然沒有
現代城市精品屋那樣髙雅，問津的人畢竟有限，而作為“下裏巴
人”的小人書鋪是我們經常光顧的好去處，是我們當時精神生活
的唯一食糧。為了省錢，我們總是，我們總是租一本兩三個人圍
攏看。一本小人書可足足看上一個鍾頭，且連載十多二十集的小
人書可多啦！如《三國》、《水滸》、《嶽飛》、《烈火金剛》等，我
們完全被書中的動人情節迷住了，流連忘返的看了一^集又一集。
青少年時，我與一在中山路居住的同學日夜呆在騎樓底下
玩，騎樓底是我們生活的一方樂土。一到放暑假，白天，我們在
騎樓底下擺上茶幾泡茶閑聊，或下棋打牌；夜間，搬出小竹床邊
納涼邊玩起樂器來，有口琴齊奏、有笛子獨奏、有小提琴與吉他
二重奏，花樣還挺多的呢，玩得不亦樂乎。
曆史在新老交替的嬗變中不斷延伸。如今，珠海路、中山路
變老了，老是曆史的必然。然而老街的那段輝煌的曆史是不可磨
滅的，人們不會忘記老街。具有南方海濱城市的騎樓建築在那個
年代既有美觀雅致的藝術特點，又有遮雨敝日的實用價值。我
想，時晴進雨的海洋季風氣候造就了南方沿海城市的騎樓建築
樓。無獨有偶，據說，新加坡、馬來西亞、香港、廣州等地也有
像珠海路一樣的騎樓建築群。
倘佯於珠海路，凝視曆經歲月滄桑的騎樓建築，老街已逐漸
失去了以往的風貌。但它那獨特的南洋風格的建築藝術，具有珍
貴的曆史價值。由於個別戶主在重建中沒有按照原來的建築風
格，致使粉刷的外牆，精雕細刻的圖案，圓拱弧形的門窗，寬暢
開闊的走廊等南洋風格逐漸不見了。條磚的外牆、鋁合金門窗的
裝修，顯得不中不洋，不倫不類，令人心酸。
人們啊！請留住老街，留住珍貴的文化曆史遺產吧！
大海品性
沒有見過大海的人，會多次聽到對大海的讚美，或從書本、
熒屏間接認識大海，一知半解地吟頌大海；初次見到大海的人,
會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片麵抽象地描繪大海。從小生長在海邊
的我，一次又一次地麵對大海，卻道不出所以然。
一個夏日的下午，我又一次佇立於大海的麵前，聆聽富有音
符節奏的、波浪翻卷的韻律；觀賞藍天彩雲、黛海白帆色彩濃鬱
的油畫。須臾，頓覺雙腳冰涼。喔！漲潮的海水已侵過我的腳
窩。麵對潮起潮落，潮落潮漲的大海，心潮逐浪湧動。我想，假
若我是個畫家，我是用絢麗的色彩去塗畫，假若我是個音樂家,
我要用激越的旋律來抒發。然而，我地不是。於是，我又想用華
麗的詞句去讚美大海，卻唯恐寫不出大海的內涵；我多想用抒情
的詩句去吟頌大海，卻又怕吟不出大海的深沉。噢，大海，你勾
起我的追憶和遐想……
聽母親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每當我踏上過渡小船，船兒在
微波蕩漾的海上搖來晃去，我便很快在船上熟睡，我想，大海是
我嬰孩時幸福的搖籃，它引誘我進人甜蜜的夢鄉；孩提時，我們
時常卷起褲筒在淺海中摸螺，赤足在海灘上捉小蟹；光著屁股在
大海裏暢遊嬸戲……累了，躺在柔軟的沙灘上，享受旭日晨光的
沐浴，入迷地靜聽姐姐給我們講安徒生《海的女兒》童話，大
海，你是我長成的樂園，伴我走進童年金色的夢；青年時，在夜
空星月交輝的大海邊，我們坐在靜謐的海堤上，享受輕柔的海風
送爽，聆聽富有韻律的海浪拍岸聲，在充滿著柔情愛意的環境
下，傾訴衷情，憧憬著愛之夢，溫情嫵媚的大海，編織我青春時
美麗幻想的彩虹；中年時，當我倍覺心情凝重，哀歎世途坎坷
時，看到暴風雨下洶湧澎湃的大海，聽到翻卷的大海怒濤咆哮
聲。我仿佛從久經風雨滄桑、奮進搏擊的大海中領悟到人生。心
中頓覺升騰了一種力量。你饋贈海明威《老人與海》的故事令我
不再猶豫，不再迷惘。於是，我找到了自信，眼前仿佛出現海市
蜃樓，令我夢遊神往。
大海，你是伴隨我人生經曆的精魂，我卻仍然說不清，道不
明你的性格，因為你是變幻莫測的。麵對千變萬化的大海，我歎
息著，讀不懂你唷，大海！
何謂大海的品性？我覺得，大海是“博大精深的”。大海之
“博大”，可以容納大而圓的夕陽墜落，黃昏時，落日總在盛大的
海中消溶；黑夜裏，月亮與星星常常躺在大海的懷中安寢。所謂
“精深”，山洞、河穀與大海侵淹的海溝邃壑的淵深不過是相形見
絀了。大海是“坦蕩浩然”的。海納百川，不管是涓涓細流，或
是滾滾的大江，大海一樣袒露開闊的胸襟，容百川，納千河；大
海坦蕩無私的情懷，雄渾寬容的境界是人類難以達到的。大海是
“堅韌耐心”的。沙灘上色澤靚麗的貝殼花紋是海水長年累月的
哺育；海岸邊顯露波紋的山涯，嶙峋怪狀的礁岩是海水千百年耐
著性子默默的澆鑄！大海是“溫順柔情”的，潮來汐去是大海與
月亮愛情的動力，大海愛戀著月亮，月亮依偎著大海；大海與月
亮的結合，是一個洋溢溫情與充滿愛的組合。大海又是“喜怒無
常”的，明明是風和日麗，海平如鏡的大海，轉眼間，烏天暗
地，驟雨雷霆；巨浪卷湧，驚濤拍岸；陰森恐怖，令人不寒而
栗。大海又是“肝膽相照”的。與大海為鄰的藍天白雲，它們相
依為命，相得益彰；與大海為伴的沙灘在大海的撫育熏陶下，醜
陋粗俗的石頭變為潤滑的鵝卵石，或細幼的沙粒，而大海卻沒有
什麼奢望。
深不可測的大海，你令我匪夷所思，卻不得其解？直到今
天，我仍然讀不懂你，每一次讀海都有異常不同的感受?我想，
大海是一首深奧難懂的費解的詩；卻又是一組令人蕩氣回腸的、
永恒的交響曲。
海上落日
孩提時，我總喜歡與鄰居整日光著屁股浸在淺海裏，玩騎在
同伴肩上“打騎渡馬”的遊戲，或在沙灘上摔跤。大海邊是幼稚
無知的童年時玩耍的廣闊天地……
少年時，我極喜歡在金色的沙灘上拾貝殼、挖沙蟹、撈海
蜇、摸紅螺、捉小醋龜在酸醋裏爬行。大海中那奇異的生物給我
帶來好奇感和求知欲。對奧妙神秘的大海畫上一個又一個難解的
問號……
青年時，我老愛看藍天下、瀚海中揚起的小船，它催人進
取，更有那躍現海平線的日出，它激發人生執著的追求和美好的
憧憬
中年後，我時常踽踽而立在沙灘上，看蒼海那邊朦朧的遠
山，那彼岸鼓舞我自強不息。那沉入大海的夕陽在墜入大海前將
全部的光和熱灑向大地那輝煌的壯舉，叫人振奮，扣人心弦。
我喜歡觀日出，更愛看日出，更愛看日落。如果說日出充滿
蓬勃的生機，它是雄壯的話，那麼日落展示輝煌的奉獻，它是悲
壯的。
暮秋的黃昏，我獨自坐在孤島鱗峋的礁岩上，靜靜地聆聽大
海富有韻律的呼吸。殷紅的殘陽出了，它又大又圓，宛若鑲嵌在
廣袤的天幕。夕陽是金黃赤橙的、絢爛璀璨的、輝煌綺麗的。夕
陽將它的餘暉毫不吝惜的灑在海洋中、大地上、地麵上，萬物變
得色澤瑰麗。墨綠的海麵閃耀著炫目的光斑，沙灘上貝殼閃爍晶
瑩的斑斕。那片黝黑的縈繞海島的、層巒疊嶂的山岩被斜陽光輝
染成一片紫褐色。西邊金燦的天際，逐漸變成了橘黃色，猶如一
幅色彩濃厚、斑駁多姿的油畫。
當西沉的太陽將它最後餘暉灑向人間大地，奉獻它全部的光
與熱時，眼前金色餘暉中，一片輝煌、一片絢爛。轉眼，太陽墜
入海平線了。漸漸地，西邊的天空出現萬紫千紅的火燒雲，彩雲
化為千姿百態的萬物。
良久，我感到腳邊一陣陰涼。喔，波浪向海岸緩緩爬了過
來，漲潮了。一陣微微的晚風從海上拂來，仿佛沉入大海的夕陽
歎出一口灑盡餘暉後滿足的歎息。
霎時，天空寥廓而澄碧，我感到夕陽沉入大海那一瞬，沉浸
在與自然交融的境界之中。似乎覺得人生中的煩惱得到了解脫，
人的思想得到了淨化和精神上獲得了升華。我仿佛與宇宙化為一
體。
地角思情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
山。天這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這是影片《城南舊事》中一首曲調纏綿感人的《送別》插
曲。好多年過去了，每當我聽到這首歌，回味“天之涯，地之
角”那句委婉動人，讓人發自心底震顫的歌詞，仿佛那段抹不去
的鄉情與身俱來。
朋友，遠在“天之涯”的海南三亞也許你已涉足；然而，深
藏在廣西北海的“地之角”你知曉嗎？
地角位於南中國海最西端，西與越南隔海相鄰，其向南延伸
的邊緣之地有一個祖祖輩輩打漁生存的小漁村，名日：地角。一
般人看海，對海浪、陽光、沙灘就頗為滿足了。然而地角除了碧
海、藍天、驕陽、柔沙，還有冠頭嶺向海岸延伸的疊嶂_峋的礁
崖。在海之邊緣，那個民風純樸、典型的別具蛋家漁民韻味的漁
村，更平添“地之角”的獨特魅力。
春日，我又來到“地之角”，獨自坐在礁岩上，靜聽大自然
的音籟。大海卷起一個接一個浪頭，發出那富於音樂節奏的潮
聲，讓你陶醉。我不由想起十二年前的一個春天的假日，我與攝
影發燒友徐生一大早便涉足到地角拍攝大海自然風光。隨著“哢
嚓”聲聲，一幅幅五彩繽紛的海邊自然景觀被擷取。倏然，一身
著紅色連衣裙的少女映人長焦鏡頭。姑娘獨自蹲坐在一塊深褐色
巨大的礁岩上，隻見她神態安詳地凝視著大海。我們逐漸向她走
近，我發現姑娘長長的辮子在晨光的照耀中顯得烏黑發亮，明亮
而深邃的雙眼讓人感到天真無邪。我鄂然猜疑：一大清早姑娘孤
身一人到海邊豈不是失戀想不開？
於是，我們便大膽上前問話：“您好！請問，你是從哪來的?
怎麼一個人來看海。”姑娘沒有回答，用猜疑的目光打量我們,
顯得十分矜持。
我連忙解釋：“我是報社的，經常出來采風，拍些照片作資
料。對不起，隨便問問。”
姑娘看出我們善意。便直爽地回答道：“我是從外地來的，
我一直以來都渴望能見到大海，便趁假日趕來了。沒找到人做
伴，隻好獨自一人來了。”
“那你對大海的印象怎樣，這裏的景色不錯吧!”我頗感自豪
地問。
“說真的，我完全被這裏美麗的風景迷住了，還有那古樸民
風的小漁村”。姑娘十分留戀地說。
美麗、大方而純潔、天真的姑娘從天上掉下，那可是一個搞
攝影藝術創作理想的“模特”於是我們便冒昧地央求她說：“你
的形象可以，能否配合一下讓我們搞些藝術風光照，你也可留作
個紀念，衝洗後我們一定給你寄回去”。善解人意的姑娘默默應
允了。
藍天、彩雲、碧海、白帆、碣石、銀沙、灰鳥、烏船在美麗
姑娘的點綴映襯下，構成了一幅幅色彩斑斕、景色靚麗的畫麵。
它留下以後一段令人回味的純真友誼，那是一種奇妙的、天賜的
地角之緣……
正當驕陽當空，海泛粼光的正午，我徑自走進地角漁村。遠
離城市喧囂的海邊漁村灌聲入耳的是陣陣海風呼呼的音籟；以及
散發出濃鬱海腥的氣味。沙灘上，那歪斜著身子，趴伏在沙灘之
中，長滿牡蠣的老船靜靜地躺著，仿佛要訴說一個個曲折離奇的
故事。馬尾鬆樹幹掛著層層疊疊的魚網，身披藍布圍裙、頭戴越
南帽的漁婦在將一隻隻鮮活的魷魚、墨魚等掛在竹篙上晾曬。漁
夫在赤著胳膊修補小船，那古銅色的臉龐、黝黑的脊梁，為日曬
雨淋所鑄造……
噢，一輩子與大海共伴的漁人，你晝夜將身心托付大海，是
大海養育了漁人，漁人為大海之精靈。地角，你之所以別具韻
味，除了大自然賜贈的海水、沙灘、陽光、礁岩外，更精妙之處
於自身典型漁村那古樸的置家風情，還有老船、風帆、漁網演繹
出精妙的哲理。是啊，老船記載著漁夫與風浪搏鬥的人生；漁網
留下漁婦辛勤編織的烙印；風帆是頁頁讀不完的漁村史書。
享受《月光》
每次聽鋼琴奏鳴曲《月光》，總有不同的感受，或心情舒暢，
恍如進入神往意境；或心態悠然，仿佛沉入遙遠的冥想；或心靜
如水，宛如處身於靜夜包圍之中，享受月光的傾灑……
《月光》一開始用慢板，輕曼柔和的三連音明澈抒情，讓人
從音符潺潺流動之中感受到月亮從漆黑的靜夜之中緩緩出來，毫
不吝嗇地向大地輝映著黯然柔和的月光。我仿佛看到，靈活柔曼
的十指在黑白鍵盤上遊戈流動，平緩的音樂漸漸向急驟的音程跳
躍，讓人感受到那暗藏激越旋律透射出世塵追逐名利沉浮的俗
氣，映照著豁達、致遠心靈靜化的聖潔。
《月光》奏鳴曲湧流出的音律，讓你感到輕柔的月光像時間
浮塵，緩慢而去，讓人在朦朧神秘色彩之中驟然委婉淒然的感
覺。我不由想起很久以前，曾讀過這段故事。
患有耳疾、聽覺甚差的貝多芬在月夜之下的維也納郊外漫
步。隱隱約約聽到鋼琴聲。於是他循著微弱的琴聲徑自走進一間
簡陋的小屋裏，但見一位白發蒼蒼、瘦骨嶙峋的老人在一架殘舊
的鋼琴前慢悠悠地彈奏。當音樂大師走進屋內時，坐在鋼琴前的
老人竟然是一個瞎子。老翁央求來者說：“憑感覺你一定會彈鋼
琴，我渴求在我臨終前，能聽到一首鋼琴曲，你能為我彈奏一曲
嗎?”為滿足雙目失明老人的請求，貝多芬以極大的熱情為老人
彈奏了。隨著似水丁東流暢音符跳躍而出，老人眼前似乎湧現出
如水銀般流瀉的月光，須臾轉為快板，神奇的音樂讓老人眼前湧
現出辛酸的往事……旋律時而如春風船送爽；時而如月光潑灑;
時而如狂風驟雨。這扣人心弦的樂章，似乎注入老人滄桑坎坷一
生的全部，老人不由自主地沉入追憶之中，辛酸的淚水愴然而
落。漸漸地，琴聲轉為柔板，清麗而流暢，樂曲結束前，低聲部
奏出兩個八度音程後戛然而止。老人由衷地說：“太動人了，這
是我一生之中聽到的最美妙的音樂!”貝多芬演奏的這首鋼琴曲
是其《第十四首鋼琴奏鳴曲》，即《月光奏鳴曲》。其實，《月光》
是貝多芬年輕時為其“不朽愛人”朱麗葉而創作出來的。由於貝
多芬的戀愛沒有結果，於是他將對朱麗葉愛慕熾熱的感情全部化
為音符、和聲、旋律。樂曲表達了貝多芬愛情痛苦的心情，卻又
充滿對愛情追求和幻想，故這首鋼琴曲又稱為《幻想式奏鳴曲》。
如今，貝多芬永恒而神奇之作《月光》在世界上廣為流傳
了。在一些少兒鋼琴比賽中，你都可以聽到《月光奏鳴曲》。但我
總覺得，盡管那些學生從小受過鋼琴係統訓練，能將《月光》的音
符、旋律彈出，然而,涉世未深的少兒能真正理解《月光》嗎？
有誰能理解一個老人在漫長人生中飽受磨難，在黑暗中摸爬
滾打的痛苦心境？在他臨終前，是音樂、神聖的音樂，美妙的音
樂，它給老人帶來極大的精神慰藉，雙目失明的老人感到眼前出
現了光明，饑寒交迫的他感到了滿足與溫暖。於是，他滿意地道
出了“死而足矣”的感歎！
又有誰能理解一個音樂家竟然聽不到自己創作、彈奏的音
樂。這種滋味著實令人難以忍受。這對一個音樂家的打擊是何等
的慘重。貝多芬曾為之發狂、悲觀、失望。絕望與悲痛交織著音
樂大師的心靈。然而，他並沒有被病魔扼殺他的音樂生命。相
反，他畢生頗有影響的音樂傑作大多是他雙耳失聰時創作的。我
想，貝多芬不僅僅屬於維也納，他屬於全人類。
《月光》抒情委婉，那一串串錚淙流淌的音符，恰如蘊藏內
心深處的衷情，亟待傾訴；那一個個回旋振蕩的諧音，猶如身處
冥冥黑夜之中，渴求月光的沐浴……
鄰居
隨著髙層建築雨後春齊般拔地而起，人們的居住環境條件日
益改善，住房麵積由狹窄轉為寬敞。然而，鄰居之間的關係卻逐
漸趨向封閉、隔膜、冷漠。以往鄰居頻繁交往，友好串門的純樸
習俗似乎蕩然無存。
一個假日的下午，我應邀到一朋友家商量點事。朋友一家三
口住在麵積超過一百平方米的公寓樓裏，空間寬闊，布局典雅，
生活顯得舒服安逸。好客的朋友一定要挽留我在他家吃飯，無奈
隻好遵命。別看這小小宴請，它讓朋友的妻子忙得不亦樂乎。炒
好菜後，竟發現沒有鹽了，便要其丈夫出去買鹽。我說，就差一
點鹽，到隔壁借點豈不省事，朋友苦著臉說，我在這幢樓住了快
三年了。但樓上樓下，左右鄰居，大家老死不相往來，常常是在
狹窄的樓梯走道打照麵也裝著看不見，相互不掃招呼，匆匆擦身而
過，你叫我怎麼好意思問鄰居要鹽。看到朋友急匆匆地跑下六樓
去買鹽的情形，遂即勾起我對小時候鄰裏相互間和睦相處的懷念。
孩提時，我們十餘戶人受租住在一間狹長的二層樓的舊宅
裏。大家似生活在一個大家庭之中，朝夕相處，都以誠相待，和
氣融洽。在廚房中，你借我砂鍋，我借你鍋鏟；我從你處要油,
你從我這裏拿鹽；煮熟後，你送我幾個番薯嚐嚐，我給你幾個芋
頭試試；李家幫陳家寫信，陳家為李家挑水……那時候的日子雖
說過得甚為清苦，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融洽和諧的。我覺得最
有意思的是大寒天時，老老少少的一群人常常圍坐在火堆前，一
邊烤火，一邊聽年長的老者繪聲繪色地為大家講《三國》、《水
將》、《嶽飛》以及《天方夜潭》等故事，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其
樂融融。
如今，城市的居住環境日益改善，而人們的鄰居間的隔閡卻
越來越大。其實人與人之間，特別是鄰裏之間相互溝通為好，
“老死不相往來”是不可能的，因為大家共同生活在一個空間，
共同居住在同一環境。鄰居間磕磕碰碰的現象是在所難免的，如
處理不當，將會招致矛盾惡化。君不見，頂樓層大洗地板，好幾
層人家就會“屋漏又遭連夜雨”；樓上放鞭炮，整幢樓震天動地
“落英繽紛”；隔壁夜晚唱卡拉0K,引吭髙歌，“技”驚四座，弄
得近鄰“今夜無眠”……
兩年前，一位同學春節前在自己的公寓樓大廳內裝一盞豪華
吊燈。本以為中午、晚上為人們休息睡覺時間，故認為利用星期
天上午裝燈，不會影晌樓上鄰裏休息，便用衝擊鑽在大廳頂上鑽
個小洞。誰知，剛鑽了不到半分鍾，樓上便用鐵錘往鑽洞方位的
水泥地板上來一陣密集的亂敲。樓上“配合默契”的二重奏令我
那位同學大驚失色，隻好作罷。我想，人與人之間如此不忍讓，
不通融，何苦呢？鄰裏如相處得好，一旦發生困難，有病痛，鄰
裏間有個好照應，難道不好嗎？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它道出了近鄰夕相處，應與人為
善，以誠相待為好。其實，這種相鄰和睦相處、相互照應是難能
可貴的。魯迅曾說：“人類最好彼此不隔膜，相關心*??…”
粥
古人說：食穀者生。
中國古代便有“黍、稷、麥、菽、稻”為:
穀的說法。南北朝以後，隨著長江流域的開芨
南方特產的稻米以其優質、髙產、可口漸居五;
之首。
南方產稻，南方人主食以稻米為主。元、明
朝三代，政治中心在北方，經濟中心卻在南方
江南的稻米。通過大運河源源不斷運至北京，|
養皇室、官僚、軍隊。
《紅樓夢》中的賈府，為皇親顯宦之家，稻：)
的用量是很大的。
食用大米，不外煮飯和煮粥兩種。
《紅樓夢》的飯，以綠畦香稻粳米飯最出名
就是第六十二回寶玉和芳官、春燕三人在廚房吃的那種，寶玉
“撥了半碗熱騰騰、綠瑩瑩的綠畦香稻米飯，泡湯一吃，十分香
甜可口。”可見此飯不但可口，而且顏色也特別，是“綠瑩瑩”
的。
《紅樓夢》的粥，花樣眾多，選料講究，堪稱粥食之最。有
碧粳粥、紅米粥、江米粥、鴨肉粥、棗子粥、臘八粥、燕窩粥等
十多種。
在《紅樓夢》的眾多粥中，以碧粳粥最別致，以燕窩粥最名
貴了。第八回“賈寶玉奇緣識金鎖、薛寶釵巧合認通靈”中，薛
姨媽留寶玉、黛玉吃晚飯，主食便是碧粳粥。碧粳粥是一種粳
米，煮成粥，色綠且帶有田野青草的清香。
至於燕窩粥，是最滋陰補氣的。以名貴的燕窩與冰糖、銀
耳、粳米一起熬煮。黛玉咳嗽氣喘體虛，常吃燕窩粥。鳳姐小
產，也以燕窩粥調養。燕窩名貴，非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富賈不敢
問津，平頭百姓是無緣品嚐的。
北海人的主食是稻米。北海人喜歡吃粥。
北海人吃的粥，既不同紅樓賈府吃的粥，也不同北方人吃的
粥。
紅樓賈府的粥，已說了許多則罷。北方人吃的粥呢，又稀又
爛，是難從粥裏挑出一顆完整的米粒的。北方人吃粥叫喝粥，因
為那粥如流體一般，正好用來夾鹹菜送窩窩頭，濕潤了，易咽下。
北海人吃的粥，分為兩大類：白粥和有味粥。
先說白粥。北海人吃的白粥，以清簡爽口為主。“三滾粥”
是北海人餐中最喜歡的。煮粥時煮開滾透三五回合後，即熄滅
(北海人叫肅火）蓋好煲蓋，待米剛透心熟後即起鍋，一碗碗一
盆盆地晾起來，午餐的粥早上煮，若是夏秋二季，許多人家連晚
餐的粥也早上煮。晾了一上午或一天的粥，北海人叫晾粥。晾粥
吃時十分清爽，米湯清，米粒爽，用鹹魚送下，是十分的可口。
如今，北海人招待客人，在飯店用餐，嚐過海鮮喝過酒後,
叫店家上盆粥和一小碟鹹魚，這是極具北海風味的。隻可惜飯店
的粥多煮得爛，比百姓家中的“三滾晾粥”差遠了。
前些年飯店流行的紅米粥送鹹魚，也極具北海特色。紅米粥
是用紅米煮成的粥，暗紅色，能補血養脾。《紅樓夢》第七十五
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中，鳳姐夜抄檢大
觀園，折騰到半夜，回來就病了。次日賈母晚飯吃著紅米粥，就
想到鳳姐。鳳姐之病乃由於血虧，故賈母特別吩咐給鳳姐送去紅
米粥。
以往北海的紅米品種多，有赤禾米、鹹蘊、水底勾、毛穀
等。以黨江田框產的赤禾米、鹹蘊為上品。記得20世紀60年代
末在黨江鄉下插隊時，秋收後生產隊都把白米稻穀交公購糧，留
下赤禾等紅米穀給社員作口糧。夏秋二季，家家戶戶都煮熟晾了
一海碗一海碗、一小盆一小盆的紅米粥，蓋在吃飯桌上一碗醃水
蝦或一碗醃水魚往桌上一端，勞作後便快快活活飽餐一頓。當時
在學校的我，身體瘦小，吃了兩年鹹蝦醃水魚紅米粥後，體格就
壯實起來。滄海桑田，如今，因紅米低產，一年隻一造，且要鹹
淡水灌溉，赤禾、鹹蘊等品種就難見得到了。
北海人吃的有味粥，雖比不上紅樓賈府的粥名貴，但頗具海
邊的特色。有味粥大抵分為肉粥和海鮮粥兩種。
肉粥有瘦肉粥、豬肝瘦肉粉腸粥、雞粥、白鴿粥等，海鮮粥
則有蟲牡蠣粥、幹沙蟲粥、泥丁粥、膏蟹粥、蝦粥等。如今，人
們又在肉粥、海鮮粥中加上皮蛋，那味道則更佳了。有味粥雖鮮
美，但北海人認為膩，成本也高，是偶爾為之的事，多供幼兒食
用或病人用。
餐館飯店流行的裔蟹粥，除青膏蟹外，一般還加些許幹沙蟲
和瘦肉絲。其味道十分香甜鮮美，確是天下大味。從色澤上看，
也甚為豔目，黃燦燦的蟹裔均勻頒在粥裏，十分惹目耀眼。勾人
傅得滿嘴垂涎。
五年前我接待過一川籍同行，一起到飯店吃了頓膏蟹粥，他
為其美味讚不絕口。返川後多次來電提及此天下大味。三年前的
秋天，我托人給他捎上三隻裔蟹半斤幹沙蟲，並用文字說明如何
煮裔蟹粥。後來他來電話說按說明也弄不好，這實在令人惋惜。
我在電話中告訴他，歡迎他再來北海，最好是秋風乍起花黃蟹肥
時，我親手為他煮膏蟹粥。他爽快答應了。可是不久他因車禍斷
了腿，一直未能成行。
散步的境界
散步有益身心。散步多為有閑階層的事，文人學者，偉人名
流大多喜歡。終年為衣食辛勞的體力階層，是不會與散步沾邊
的。如今，城裏提前退休者日眾，在家閑賦的人多了，散步的隊
伍也就突地膨脹起來。
初看“山是山，水是水”，繼看“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最
後看“山是山，水是水”，這是禪宗著名的禪悟境界三段說。這
與散步獲得精妙的階段頗有相似之處。散步的境界也有三個階
段：初是“身心同動”，這是散步的初級階段；繼是“身動心不
動”，這是散步的中級階段；最後是“身動心純淨”，這是散步的
高級階段。散步的三個階段，其境界一個比一個高，一個比一個
精妙，一個比一個有益身心。
一大清早，太陽尚未出來，徐步閑行於郊外，人心卻係著塵
念。在工商化逐漸主宰的世界裏，商業利益的驅動和誘惑，世塵
的雜念，物欲名利如惡魔般纏繞人心，以物為喜悲，以名利為欣
戚，給人帶來煩惱和痛苦，心的負載學生不堪！另外，人在散步
時，沿途很多東西使你激動。一輛汽車風馳電掣般從身邊駛過,
排出股難聞廢氣，你不得不捂上鼻子，心裏狠狠地一通臭罵；或
在深秋的草地上，在枯黃的色澤中，一朵帶露的野花在晨風中搖
曳，生命的軔性綻放出的色彩，使你的心震顫；或林中的一聲鳥
鳴，也使你為久違的生命的呐喊而喝彩。這些都是人文精神的刺
激。負荷著世塵而沉重的心，尚未得到輕鬆，旋即又陷入另一功
利的激動中，心始終沒有得到解放。
待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大地塵埃漸漸濃厚，你已返家洗漱完
了。這種散步健身不健心，雖對身體有益，但隻收到散步的一半
之功。這是散步的初級階段。不足稱奇。初涉散步的人大多如-
此0
隨著散步日子的增加，漸漸達到足在行，身在動，心卻不動
的境界。突地一輛汽車從身邊飛馳而過，排出陣陣廢氣使你迅速
掩鼻，那是條件反射的緣故，心裏卻不再臭罵，飛馳而過的汽車
也不再可惡。深秋枯黃的草地上，在晨風中搖曳的野花不再令你
激動。在你眼裏，這是天地對生命的必然設造。樹林中傳出經露
水滋潤的清亮鳥鳴，你不再當作一種美音來享受，隻當作生命的
一種原音，也未因為這久違的原音而激動。至於路旁、田野、樹
林中的一切，你也當作自然的存在，一切都顯得平常實在。
這時，你把大部分心的門窗關閉，隻留一扇開著，讓世穀雜
念進入心戶，卻不加工烹調，不咀嚼思考，不體會得失，原汁原
味封錮起來，我就是我，物就是物，雜念就是雜念，沒有聯係，
更沒有感悟。心雖然不夠純淨，但心力也沒有太多的付出。恰如
慧能所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而是心動。”
待一輪紅日冉冉升起，你返家洗漱後感到，身心比第一階段
更為清爽，精力比第一階段更為旺盛。這是散步的中級階段，已
到達散步最佳境界的邊界線了。
單獨散步，不結伴而行，把身心融於浩瀚天地中，這是散步
的最髙境界。心不為塵世所累。初時，即便有一絲一縷塵世雜念
在心間淌過，立刻被純淨無染的心溪衝刷，使其不能駐足，不能
徘徊，在心田中不留絲毫痕跡。首先達到明洪應明所說的心境:
“水不波則自定，鑒不翳則自明，故心無可清，去其混之者，而
清自現。”
接著，關閉一切心智門窗，拒世塵雜念於心戶之外。目之所
及、耳之所聞的散步中沿途的物體、聲音，其色澤，其體態，其
容貌，其音色，在散步者看來，既是天地自然的產物，又同人一
樣是天地自然的賜造。此時，看見翠綠的樹，仿佛自己變成了
樹；見到野味十足的野花，自己也仿佛變成了蒼茫原野上的一朵
樸質無華的花朵；吸著裹著霧氣的空氣，仿佛自己融於天地之
中。正如老子所說：“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分，和其
光，同其塵，是謂玄同。”堵塞利欲的竅穴，關閉心智的大門，
解脫心之紛亂，把身心融於自然之中，達到與自然的玄同，境界
多麼深遠清幽！
此時的心態，平靜純潔，淡泊明淨。金錢、美女、地位、寵
辱與我無關，拋開一切塵世雜念，視浮躁功利為糞土，心態自由
超脫，從塵世雜念魔鬼的纏繞中解放出來。頓覺自己的血肉之
軀，如同一座水晶宮，晶莖剔透，內外洞見。此時，心靈與天地
合為一體，分不清彼此，時空的界限已經消失，進人物我兩忘的
純淨世界，到達超脫的禪境。同時，心靈的深邃處於靜謐之中有
衝淡虛靜之氣從心底緩緩升起，心靈在清淨之氣孕育下，變得寬
闊厚實，生命仿佛也脫變得鮮活起來。禪、道本質相通。老子
說：“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人與萬物一樣，都依托著
陰，懷抱著陽，虛靜之氣能使陰陽調和諧暢。散步進人佳境，便
產生這滋潤心靈的虛靜之氣。散步能領悟禪與道的精妙，散步散
出禪與道的味道，才算散步的最高境界。朱子說：大靜則大動，
大動則大靜。此境界是也。淨化心靈，陰陽協調，身心皆健，心
力自然旺盛，精神自然抖擻。
散步要達到最高境界，有人一二年即可，
名字之禍
——知青舊事
崇資是條好漢。
秋前發大水，江水缺堤，把剛插下的晚禾淹了。幾個生產隊
社員集中擔泥、填沙包堵缺口。忙了一天，黃昏時，缺口越來越
窄了，水流湍急，沙包一放下就流走。崇資一聲不吭，嗵地跳
下，用身體堵缺口。許多青年也跟著跳。缺口終於堵住了。
老隊長感動得流淚。
知青說，崇資是第二個鐵人，可惜沒人宣傳。
第二天，大隊召集生產隊長和知青組長開會，布置了生產任
務後，大隊革委會主任突然發難，直指崇資：說你許崇資的名字
叫崇資，崇就是崇拜；資就是資本主義，是封資修。你許崇資是
封資修的徒子徒孫，崇拜資本主義！
顯然是蓄謀已久的陷害！上次崇資為同學可娟被逼婚一事當
眾頂撞了雙料主任，人家懷恨在心了。崇資出身、工作、作風無
懈可擊，雙料主任隻好雞蛋裏挑骨頭，在名字上做文章了。
古人有句話：欲加之罪，何犯無辭。
崇資猝不及防，先是一愣，接過老隊長的水煙筒，咕嚕嚕猛
抽幾口。
雙料主任以為崇資無話可說，束手就範了，嘴角裏呈現出微
笑。
把水煙筒推還隊長。崇資不慌不忙站起來，不緊不慢說：主
任，我的名字是祖父起的，崇字是我的班輩，至於先祖父為何起
這樣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主任說，你祖父起的，正說明你家有崇拜封資修的血統，你
身上流的是封資修的血！主任拾起時髦話語作炮彈；強牽硬套，
上綱上線。
這下激怒了崇資，他大聲說：那好，我崇拜資本主義，是封
資修的徒子徒孫。那你主任是什麼？你姓潘，叫潘護美，護就是
維護；美就是美帝國主義，你維護美帝國主義，罪該萬死！我倆
去坐牢吧，我頂多三五年，你可要無徒期刑的！
一個是炙手可熱的主任，權傾一方的頭頭，一個接受再教育
的知青，敢以牙還牙。
崇資是真正的漢子。
聰明反被聰明誤，主任啞口無言，以鐵青臉色宣布散會。
曆史上，名字有諱，父諱、聖人之諱，頂多是不孝不敬；至
於諱及帝皇，就有殺身之禍。“文革”中的諱，就無所不及了！
過了幾天。隊長帶我和斌哥到圩上買化肥。裝船後，到圩上
吃罷午飯返回渡口時，隻見河堤旁躺著兩具屍體，一撥人圍著觀
看。其中一具是女屍，口袋裏還撒出些粉筆末。一位圍觀的老者
說是位教師，過去家裏是收租的；公社開過鬥爭大會，這兩人被
“十二級台風”收了米簿。
二級台風”越刮越猛，打死了許多“地富反壞右”。都解
放十多年了，未經任何法律程序，大隊、公社就有權打死人，這
叫“十二級台風”。
打死人，老百姓叫收人米簿。這些天，村人閑談的話題都集
中在什麼公社、什麼大隊收了多少人社米簿，什麼地方全家被斬
草除根。有消息傳出說，隊裏外出搞野馬副業的某某也被大隊派
民兵到外地抓了，押到半路就被收了米簿。此人還是個複員軍人
呢。（後來他家人哭喪，證實了這點。）肥仔從縣城回來，說城裏
也打死了人。
晚飯時我們炒花生喝酒。肥仔和我都說，崇資兩次得罪了主
任，還有斌哥上次也得罪了人家，現在世道太亂，躲一躲為好。
崇資開始不肯走，說他出身好，勞動積極，他們奈我何？斌哥
說，走吧，喝了酒就走，到我姨丈那裏去。還說，知道秦檜害嶽
飛嗎？什麼罪都不要，就是“莫須有”三個字。人家連名字都做
文章，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幹不出來？
當晚，崇資、斌哥走了。第二天傍晚，主任就帶三個民兵來
抓人，說崇資、斌哥是“5?16”分子。
鬧“5*16”，是北京髙幹子弟的事，怎麼栽到窮鄉僻壤的窮
知音青身上?斌哥真料真料事如神：連用名字害人都想得出，還
有什麼手段不可使用呢！
崇資、斌哥一走，再不回來。冬委征兵，崇資在鄰縣當武裝
部政委的大哥把崇資和斌哥弄去當兵了。
那是1967年秋的事。
荼中真味
有一種隱隱的感覺，一直以為喝茶就像喝酒
一樣是某種人尤其是那種成熟男人的事情，仿佛
這樣才會有茶得其人的美好。
但茶卻不似酒是塵世中物，可以醒可以醉，
可以清可以濁，可以得意狂浪也可以落拓荒涼。
茶是遺世獨立的塵外孤標。拆了“茶”字看，本
是一人一草一木，就總也揮不去一份獨到、別致
和孤美。合了“茶”字想，則又是人在草木中，
你禁不住會生出許多遐想：那個與茶結了緣的人
所為何事竟將此身此情托寄在草木中？他不融於
塵世而隱於草木之中是為與草木同榮枯與草木共
春秋嗎？他的“茶”裏麵該藏了多少言說不盡的
心事呢？
茶是專為品茗而單獨存在的，它不以實用和功利為目的，也
不應與其他食物相配伍。《紅樓夢》裏賈府人用茶漱口以茶清除
飯後口中異味，讓我直替茶惋惜，覺得茶被他們無端糟蹋了。兩
廣人愛喝的早茶晚茶，擺了滿桌的各式點心，那茶就徒有其名，
成了各種葷素點心的尷尬的配角料。那酥油茶、奶茶之類太遙
遠，我沒喝過，但它們能夠隨著歌聲飄香到全國各地，想來味道
一定很不錯，但有了酥油、有了牛奶、羊奶漂遊其中，那一定不
再是本來意義上的茶。
茶性高潔、嬌嫩、純正，最忌沾染雜味卻又最易招惹雜味，
茶是不能有其他雜味相混淆的。煮茶盛茶的器具要潔淨，不能有
半點油腥，最好是用宜興紫砂壺紫砂杯以取其清留其香浸其潤;
泡茶的水要純正，最好有山間梅枝上搖落的雪花融水或者是用竹
子接就的山泉水；陪你喝茶的那個人兒要清爽，最好是不用香
皂、不用沐浴露的新浴之後，最好是不施脂粉、不塗口紅、不灑
香水，盡去鉛華也盡去俗香之後，沒有絲毫雜味雜香相侵擾，沒
有半點曖昧之氣和邪淫之氣相混雜。如此，等到淨水煮至接近沸
而又未沸、四邊泉湧、累累連珠的時候，稍稍點開三五片茶葉，
片刻之後，再衝至茶葉像花一樣緩緩舒展繼而朵朵下沉時，茶質
茶味將徐徐溢出，荼氣茶香便嫋嫋飛升如絲如線繚繞房梁……這
時候，你可以取一聞香杯去聞茶去尋香，你會感到連你的呼吸都
浮動著那茶似有似無的暗香；這時候，浸潤著茶香、熏陶著茶
香、沐浴著茶香的你，握一杯茶在手心，端凝著這杯茶的時候，
就是你融在這杯茶、化作這杯茶的時候。你是茶，你才能品出茶
味甜在苦之外，你才知道茶意淡比濃處好，你才明白茶趣悠遠勝
跟前。如此，你可算是深得茶中三昧、識得茶中真味的愛茶人。
懂得愛茶的人是具有茶的精神的人，茶是異常清醒的。他不
為尋醉、不為推脫、不為夢裏不歸，他不想糊裏糊塗搖落那份心
緒。他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跳出現象的光怪陸離，他洞察本
質的清澈如許，他明了結局的無可奈何。他不辯解什麼他不回應
什麼，但他在深刻地體悟著什麼，哪怕這種體悟是一種苦痛的經
曆。他苦，但他不排解這份苦，他讓這份苦條條縷縷地鏤刻在他
的心田去確認、去應驗他的隱情有多深。他感知著苦接受著苦疏
理著苦搓摩著苦，他苦思苦想，他習慣於這種苦之後，他擁抱了
這種苦、他化解了這種苦，他就把這種苦變作了甘露慢慢啜飲。
懂得愛茶的人是具有茶的智慧的人，茶是平和的、從容的、
淡淡以對的。他安詳舒泰，和而不同又友愛寬宏。你怒發衝冠他
不溫不火總能將你變成可以繞在手指的柔風細雨；火燒眉毛他不
緊不慢，他總能把火苗掐滅在眼前；榮寵降臨他微微一笑像友好
地笑那鄰家的小丫頭，辱驚加身他輕輕一抹像抹去臉上不經意沾
上的一粒塵埃；他能容真善美也能容假惡醜，他能容正確也能容
錯誤；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有容乃大，他從容如雲，你看不
透他，你愛不完他，你走不出他。
懂得愛茶的人是具有茶的恬靜的人，茶是幽美的、出塵的、
遠離鬧市的。他放下夜晚的帷幕，將追逐他的塵囂、忙碌和熱鬧
遠在身後，在天氣已涼未寒時，踩一路稀疏落葉，踏一地細碎月
光，提一把茶壺、握兩隻茶杯輕輕呼喚，約那躲在草木叢中的好
姑娘如期而至。那裏有荒山，那裏有古渡，那裏有垂柳?…“好姑
娘牽著他的衣襟就像牽著自己的一個夢想，影子似的無聲無息,
摘幾瓣新摘的野百合，零零星星地撤在他那快開的茶壺裏。此
時，荒山如屏，水鳴如琴，茶音如花，有風道，有雲似禪……
衣裏衣外
在我已滄桑得連有人背地裏咬嚼我是“半老徐娘”，我都覺
得那是對我這把年紀的最好的讚美的時候，我依然是雲想衣裳花
想容，常常會逢時而愛，流連在一兩款可遇而不可求的適合於我
的好衣服麵前不知往返。這大概根源於我童年時對漂亮衣服的一
種熱望。
三十多年前的那個冬天，當我穿著那件我母親出嫁時穿的,
後來幾經拆拆織織了許多回，先是由我的姐姐們穿著，再到我的
兄弟們穿著，最後才又輪到我穿的褪盡了本色的不合體的毛線衣
時，在那間有一麵牆裂歪得隨時都可以被北風吹倒的教室裏，跟
語文老師朗誦著“爺爺七歲去討飯，爸爸七歲去逃荒，今年我也
七歲啦，高高興興上學堂”的翻身解放詩，我突然間感到前所未
有的孤寒。全班四十九個同學就我一個人穿的是沒有了顏色的大
人的舊衣服，就連那個整天都把兩串綠色的鼻涕吸進肚子裏去然
後又再放出來抹到彝子兩邊的臉上去玩的傻妞都穿得比我鮮豔，
口袋裏還永遠都裝著一個煮熟了的大鴨蛋。而我既不敢流綠色的
彝涕，又有著一張比傻妞口袋裏的那個大鴨蛋還像鴨蛋形的周正
得要眉有眉要眼有眼的桃花般的小臉，還每回大考小考都拿第
一，為家裏的大人們在街坊鄰居麵前掙足了臉，可是，隻因為家
裏的兄弟姐妹像高低音階似的緊密排列，父母就要將我粗放賤養
得像個灰姑娘般難堪嗎？
我於是在我母親麵前放聲大哭，直哭得山窮水盡，峰回路
轉，母親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端詳我的鼻我的眼還有我的臉，
端詳那罩在我身上的與我的眉眼和臉麵極不相稱的她的舊毛衣。
之後是我的哭聲悄然謝幕，母親的眼淚閃亮登場，那塊我記事時
就看見過的壓在我母親箱底裏快成文物般珍貴的鵝黃色的綢緞被
拿出來做鋪墊，再加上母親幾個白天和黑夜的飛針走線，拾遺補
缺，一件獨一無二的精致得像解放前的那些地主家的小姐們穿的
鍛麵小花襖就讓我足足溫暖了一個冬天，風光了整個校園，也讓
我從此與漂亮衣服有了剪不斷理不盡的淵源。
可是直到現在，雖然我握眼樣地為穿上一件合身又合心的衣服
癡迷不已，卻不敢說自己已經懂得了衣服，那種感覺就像我明知道
自己深愛著某個人卻不敢說自己已經懂得了這個人一樣沮喪。
衣服真是一門深奧得捉摸不準的似是而非的學問，公說公有
理，婆說婆有理U鄉土也好，時尚也好，懷舊也罷，前衛也行，
名牌不錯，大路貨也不會有人過分計較，總能夠有它們存在的市
場，所謂“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恐怕是最能夠用來詮釋各種
“各領風騷三五回”的穿衣潮流的了。但是，當我們膩歪透了潮
流，追逐累了名牌，回到了自己的本來的時候，有一種衣服在隱
隱地牽引著你的最愛，像是一組密碼，又像是你的死穴，你在它
麵前不能自已地繳了械，你伸展你的肢體，安住在它的裏麵，就
像回到了你前世的家、麵對著前世的那個你一樣的熟悉和自在。
這樣的一種衣服，它首先拯救了你被塵埃壓迫得沒模沒樣了的肉
體。在它構築的框架下，你不再是軟軟癟癟、猥猥瑣瑣的人模狗
樣，而能恢複你的人模人樣，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甚至於能夠
將你造就得既像一棵不倒的青鬆，又像一尊吉祥的活佛。是這樣
的一種衣服，它拯救了你的被世俗封鎖的靈魂。它提煉著你的
精、你的氣、你的神，它提升著你的品味、你的檔次和你的境
界。你在它環繞著你的氛圍裏，潤物細無聲，你如蘭如菊如梅如
竹，你不知你已然如蘭如菊如梅如竹……
鹹魚白粥至味常
終於有一天，當你遍嚐了各色濃肥辛甘，舌苔上已經層層疊
疊的百味縱橫，卻依然迷?￡著難得正味的時候，恰恰有一碗素麵
朝天的白米粥和一截黴香四溢的鹹魚，讓你陡然間生出一種絕不
僅僅是尋常家飯就可以言說得盡了的滋味。這時候的你，難道不
會對這碗不起眼的白粥伴鹹魚，肅然陶然而欣然嗎？
割舍不去那一碗白粥和一截鹹魚，大約是源於不自覺地被北
海人的鹹鹹淡淡的生活的同化，就像當年不知不覺地就被四川的
辣椒麻辣了去一樣。而起初，我其實是並不特別地鍾愛這份鹹魚
就白粥的。或者是因為我自己心中另有所愛，或者是因為它們本
身給了我一種過於儉約、難免有傷雅道的印象，或者還是因為鹹
魚醃製形成的過程多少有點與腐敗同道也同味的傾向。總之，對
於鹹魚和白粥，我原是若即又若離的。
可是，在經曆了幾次大大小小的親朋好友的宴請之後，我漸
漸地就對北海人的這份鹹魚送白粥的習慣在意起來了。說來也
怪，這裏的人們在宴席上，當看油燜大蝦、清蒸螃蟹、生蘸沙
蟲、活剝牡蠣等海鮮一一亮相完畢，甚至連標誌著上完菜的最後
一盤青菜也都已經出現了的時候，按理說，本已不應該再有所期
待了。可是，怎麼就那麼不對味？他們並沒有離席的意思，反而
沒滋沒味地幹坐著，一副橫豎不得著落的樣子。直到有人試探性
地說了一句“要不，再來一小碟鹹魚送白粥?”這才對了。一語
中的，眾人立即醒悟：自己此時還正等著的可不就是一碗鹹魚白
粥嗎？於是，人們雀躍著諾諾連聲“好！好！好!”也確實就是
好。你看，等那一小截鹹魚和那一小碗白粥一下肚，他們的眉眼
間和臉頰上就全都浮現出了滿足的亮光，那種像是被誰吹通了骨
糖似的舒坦和妥帖的情狀直讓人懷疑在此之前他們才吃過的滿桌
海味全都墊底了，反而是這一碗鹹魚白粥才是他們所孜孜以求的
大味和至味。
我於是就不得不對眼前的這白米粥和這一小截鹹魚刮目相
看了，並決心探究它能夠如此不屈不撓地占據北海人餐桌的一席
之地的出奇之處。可惜的是，我豳遍了“飲食大全”，甚至搜索
完了“百粥鄉”之類的所在，依然找不到一點能夠讓鹹魚白粥出
格奇特的蛛絲馬跡。可不是嗎？它既不像北京的豌豆粥那樣可以
讓人立即就聯想到軟硬兼施，也不像四川豐都的孟婆粥那樣可以
讓人忘卻前塵，更不像深圳的那些用各種新潮原料和時尚名稱熬
就的“波馬粥”、“鸕鴨粥”那樣既囊括了/〗、資情懷，又跨越過富
豪的格調；當然了，它也不會像諸如蓮子粥、菊花綠豆粥等藥粥
那樣具有食療價值。它實在就沒有任何特色。那一碗白米粥，就
是平平常常一把米，一勺水，一口鍋，武火煮開再兼三五分鍾的
文火和耐心就成了。而那一截鹹魚，也不過就是將肉質比較厚實
的隨便什麼海魚，刮鱗破肚去內髒再撤一把鹽之後，或者曬幹或
者不曬，隻醃製一兩天，之後，稍加清洗下油鍋慢火煎至稍現黃
熟顏色就是。不需要什麼特別的頂上功夫，沒有什麼源遠流長的
文化典故，沒有神奇卓異，也沒有釀釅味足，有的隻是白粥的淡
和鹹魚的鹹，有的隻是淡粥鹹魚的組合的“恰好”。而恰好就是
白粥和鹹魚的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天然的“恰好”，造就了它們的
極致，使它們相得益彰，共生共存，成為北海人餐桌上的一道永
不落伍的風景。
世間萬物抑或也同此理？先求得存其本性和天然，再求得與
之匹配的和諧和恰好，最後抵達至性至情至愛至真至善至美嗎？
“數字化時代”的困惑
我從小就對數學很頭疼，上數學課恨不能逃
學。讀王小波的書，見他自稱“我的數學相當
好”，我深感羨慕。現在進入所謂的“數字化時
代”，像他那樣的人，在這樣的時代無疑如魚得
水，我卻感到無所適從。有一種說法，數字化時
代會使我們的生活變得非常方便和簡單。“方便”
我有一些體會，因為許多“數字化”的東西源源
不斷發明出來；但“簡單”卻不見得。說切身的，
我記不得許多與我息息相關的數字：身份證、工
作證的號碼，存折的賬號，手機、電腦的密碼;
特別是一些經常聯係的朋友的電話，平時記得牢
牢的某個號碼，一急，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這
種“失憶”現象據說吃一種叫阿拉斯加深海魚油
的玩藝有效，我沒試過，一是不相信，二是太貴，小小一瓶，差__
不多賣二百元。
阿拉斯加深海魚油的定價，很典型的說明了現在數字的無-
譜。盡管我們現在還使用“一是一，二是二”這個詞，但實際上
許多時候，“一”已經不是“一”，而是“十”，甚至百千萬了，
有時還能“無”中生有，在裏變出一個天文數字來。
我發現一個現象，越是龐大的數字，越可以信口開河，胡亂
加碼。某地上馬一個項目，開頭說是投資五千萬，後來又說是八
千萬，還有說一個億的，一個億與五千萬的差別有多大？這五千
萬要是落在我頭上，我會高興得一個星期不吃不睡，然後立馬換
—種活法。這麼巨大的數字，兩片嘴皮一碰，就“老母雞變鴨”，
實在太過兒戲。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湖北丹江口市，1998年的國內
生產總值七十九點九個億，1999年變為四十億，一下子“縮水了
近四十億！這個市下麵有個大灣村，1998年工業收入三百二十萬
元，1999年則縮為三萬元。報上把丹江口市兩年的統計數字列出
表，懸殊得像新舊社會兩重天。肉販子這樣往豬牛肉注水，那叫
喪心病狂，對於這樣的統計數字，我想不出另外的詞。
這種瞎掰一氣的數字，完全是拍腦袋的發明。既不能對情況
作真實的反映，又不能作為製訂計劃、出台政策的依據，像一台
電腦對於一隻青蛙，一點用處也沒有。說到電腦，我想起《中國
青年報》登過這樣一件事.?有一個城市請中科院某研究所專家對
其經濟作定量分析。一個個數據喂進去，又原樣吐出來。那些自
相矛盾的數字，計算機根本無法運算。但就是這樣的數字，卻是
經過逐級填寫、層層呈報、彙總並審核過的；而且在政府的年度
報告中鄭重宣布，並經莊嚴的人民代表大會審議後“鼓掌通過”。
用這樣一絲不苟的程序和如此隆重的儀式，製造和確認這樣一堆
荒誕的數字，是一種太奢侈的幽默，我們不知實情的後人，一定
會覺得他們的前輩太會找樂，就像現在的年輕人看待三十年前男
女老少跳“表忠舞”，或者會因此對他們的生活深懷不滿，誤以
為“今不如昔”。
但說這些數字一點用處沒有，顯然不對。製造這些數字，肯
定有人需要它，當然不是你我。起碼丹江口市有人因為這些數字
升了官。許多時候，這些數字與“政績”、“本事”同義，有了它
們，保官和升官就有了資本。老百姓說“數字出官，官出數字”,
成克傑為了這八個字曾大發雷霆，言簡意賅的話顯然戳中了他的
痛處。
現在，又是“經濟全球化”，又是“數字化時代”，炒得熱火
潮天，讓簡譜也認不全的我頗為惶惑。我發現，這種數字浮誇現
象，不隻是“中國特色”。美國國家衛生局公布一項統計，美國
有三千萬至五千萬男子患有不同程度的陽痿，中國則是這個數字
的六倍以上，以五千萬計，中國的六倍（不算“以上”）是三個
億！中國十三億人，刨去清心寡欲的老人，“先天不足”的婦女
和情竇未開的兒童，幾乎所有的男人都被“一網打盡”。這顯然
是對中國人的汙辱，起碼我個人有這種感覺，要是有人出錢，我
願意與美國國家衛生局打一場官司，聯合所有“落網”的人，用
鐵的事實證明這種統計的荒謬，讓為推銷那種菱形的藍藥片而
“官商勾結”的美國佬為自己的胡說八道付出代價。打官司的另
一個考慮是，我很擔心這種連美國也未能免俗的在統計上胡來的
風氣，會損害“數字化時代”的美好聲譽，那肯定是我們每個人
所不願看到的。
不能持，勿題詞
美國有個婦科醫生，給一名產婦作剖腹手術，在其身上刻上
自己名字的縮寫字母。我在電視上看到這條消息，不禁啞然。我
知道我不該笑，畢竟這是一件令人氣憤的事情，但它實在太過離
奇，令人難以置信。在我老家，大凡這類叫人難以置信的事，都
稱之為“講古”。這件事很像是“講古”。但它卻是真的。電視上
有那個一頭白發、名叫艾倫的婦科醫生出庭的鏡頭。法庭判了他
5年徒刑，那個產婦則要求他賠償二百萬美元。
我和別人說起這件事。他們一致認為這醫生是心理變態。我
比較感興趣的是，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態。我猜想他是不是當
過畫家。畫家都有完成畫作後，在作品上簽名或鈐章的習慣。我
傾向於認為這位醫生是個成就感很強的人。他大概把經自己動過
手術的病人都當成了一件作品，以至於做出這有悖情理的荒唐
0
在身體上刻字，中國古代有一種刑罰，叫“黥”，就是專門
在臉上刻字。《水滸傳》裏逼上梁山的那撥人中，很多人都享受
過這種“待遇”，宋江、林衝、盧俊義……他們都曾被“刺配”，
刺配就是在人臉上刻上字後發配。按孟子的說法，身體發膚，受
之父母，是不應該隨便毀損的。但這樣的毀損，古往今來從來就
沒斷過檔。毀損有自願和被迫兩類。自願的如嶽飛背上刻“精忠
報國”，還有現在的“文身一族”；被迫的也不少，前些時某地一
名小學生被老師在臉上刻上一個“賊”字，輿論大嘩，成為國人
皆知的新聞。但像艾倫之樣，為了成就感，而在別人身上“簽
名”的，還是頭一回聽說。
有成就感受本身並不是壞事。“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古往
今來，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好說“概莫能外”，但能“外”的還
真不多。舉個常見的例子，到隨便一處旅遊勝地，都少不了兩道
“風景一道是“XXX到此一遊”，信筆塗鴉，亂刻一氣，落
款的都是像我這樣的籍籍之輩，當然，我自己沒有做過這樣的勾
當。另一道表麵上莊嚴很多，把名人雅士、達官貴人的詩詞聯
句、留言題字，勒石銘碑以誌。我眼拙，除極少數外，看不出這
些前人遺跡也好、今人墨寶也好有多大意思，與“XXX到此一
遊”差不了多少，不外仗著頭上那頂知縣、知府、知州或“XX
長”的烏紗，慢侮造化、唐突山水罷了。比如前泰安市委書記胡
建學鎊刻在東嶽上的“登泰山而小天下”即為一例。
說艾倫醫生變態，我覺得像胡建學也是一種變態，據著要
津，占著地利，管著泰山腳下那塊地盤，就覺得泰山也是自己的
—塊黑板，可以隨意塗抹，近，借此揚名立萬；遠，可以流芳百
世。殊不知貪心過熾，一跤跌倒，弄得身敗名裂，本欲留名播譽
之舉，隻不過使世上徒增一笑柄。
我總不明白，一個人“留名”欲這麼強，按理就應該“惜
名”才對。像胡建學，字都刻在石頭上了，做事卻還一味追求
“短期效益”，貪婪成那個樣子。胡建學之後，又有胡長清、成克
傑，也是喜歡四處題詞，以至於身入囹圄之際，鏟字之風驟起,
使人油然生出“既然今日，何必當初”的感慨。
舊時俗人出家，廟裏主持為其剃度，都要告誡他有何清規戒
律，問一聲：“汝能持否?”身為官人，平時出巡視事，參觀考
察，所到之處，免不了有人筆墨伺候，敬請留字。為免使一時快
意，日後蒙羞於世，建議此時不妨摸著心口一問：不貪不瀆，吾
能持否？
不能持，勿題詞。胡建學、胡長清，成克傑都是明晃晃的鏡
子。
稱心與稱職
我的數學一直不好。讀小學時最害怕上數學課，當然老師也
害怕上我的數學課。我們都為數學課哭過，我是因為著急，他是
因為生氣。我問過老師“1+1”為什麼不等於“3”而等於“2”
這樣的蠢問題。當時我一點也沒有胡攪蠻纏的意思，在這一點
上，老師的看法與我截然相反。由於頭腦裏天生缺乏“數”的概
念，我吃過許多虧。首先買東西，我特別不願意討價還價，對方
三繞兩繞我就頭大如鬥，那些賣水果青菜的都覺得我大方，隻有
我自己明白那種“打落牙和血吞”的滋味。順便說一句，直到現
在，我睡覺時還常做考數學答不出題的惡夢。
這大概是我最終選擇做文字工作的原因。我以為這樣一來,
我可以逃避這種惡夢了。其實不然，文字給我造成的困惑並不比
數字小。北京有個姓裴的環保局官員，就北京是否發展私家車回
答記者，說了一段精彩的話：“我們現在不控製私家車的發展，
也不限製私家車的發展，但要抑製私家車的發展，他大概為自
己說的這番話得意，把我說得這樣含糊其辭是一門功夫。但我建
議這樣的人不應到環保局當官，而應該當律師。好在我不是北京
人，不會因為弄不清“控製”、“限製”和“抑製”的區別而不知
所措。
文字上的困惑，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前幾年的一件事：湖北
黃石市有個鎮委書記，叫董陽，上任後大刀闊斧抓廉政，刹賭
風，裁冗員，這一來犯了眾怒。聯名告狀，上級調査，宣布調
離，官場裏常見的三部曲很快奏完，上任僅11個月，董陽就
“滾鞍下馬”。區裏主要領導接受采訪，對董陽的評價是：董陽抓
廉政，有能力，工作紮實，是個群眾擁護的好幹部，但（!）不
是一個稱職的鎮委書記。
搞文學的人對文字敏感一些。如果我當老師，學生造這樣的
轉折句，我會毫不猶豫打“X”。因為這裏的“但”字前後根本
沒有轉折關係，正如說一隻貓，十分勤快，每天都捉到老鼠,
“但”它是一隻不好的貓，我會認為這學生智力有問題，而且不
可救藥，但（這裏是有轉折關係的）現在造這種病句的，是一位
區裏的主要領導，我隻好懷疑我自己，看來我不僅數學不過關，
連語文也沒學好。
“抓廉政，有能力，工作紮實，群眾擁護的好幹部”卻不是
“稱職”的，二者之間不能畫等號，這太讓人糊塗。說實在話，
要做到前麵這幾條，並不易，能做到的人，也不多。如果說這樣
的幹部不稱職，是否反其道而行之才叫稱職呢？
我無緣向那位區裏主要領導請教，我不知道他是否把“稱
心”當做“稱職”了。如果是那樣，我願意告訴他：“稱職”和
“稱心”不是一回事，前者需要大家的公認，後者則一般而言,
是一種個人的感覺，你隻要覺得順眼，就可以名之為稱心。不過
“稱心”一般用於一件工具，或買到的什麼用品，而不能用在對
人的評價上，換句話，說一個人稱心，總有點讓人覺得有點那
個。
猴子怎樣爬過來
作為一個從小學到中學語文課上經常受表揚的過來人，我對
近年興起的對語文教學的口誅筆伐有些不以為然——直到我見到
讀小學二年級的兒子的語文試卷前。我覺得那些批評過甚其詞,
現在的語文教學未必糟糕到那個地步，理由有兩個，一是那些寫
聲討文章的人就是這種語文教學教出來的，紅薯芋頭比不上麵包
牛奶，但一個人吃紅薯芋頭長大，回過頭又把它說一錢不值，這
樣做對不對先不說，起碼不好，有些忘本的味道；二是我自己的
文章也還差強人意，在相當程度上我把它歸功於教過我的語文老
師，當然，我自己看了不少雜書，包括一些禁書、黃書，也是原
因之要說明的是，我是三十年前念的小學，那時候的禁
書和黃書和現在用的不是同一把尺，告訴你連《林海雪原》都曾
經是禁書，你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所以我這樣實話實說，但
並不希望現在有人有樣學樣。
但從上個星期起，我的看法有了改變。我覺得語文教學可能
真的有些毛病，至少沒有“與時倶進”。語文曾帶給我不少樂趣,
這種樂趣現在的學生未必有。我最討厭給課文劃分段落和歸納段
落大意、中心思想。我覺得那樣做等於把一隻活兔子大卸八塊,
皮毛、下水、骨頭各歸一處後對你說：你看，這隻兔子是多麼美
麗可愛！我覺得還是一隻完整的活蹦亂跳的兔子更能讓我領略這
一點。我不喜歡這樣肢解文章，由於我的“刀功”太差，常常劃
拉錯地方，我慶幸自己現在的職業不是外科醫生，不然有人要倒
黴。我最喜歡作文課，這個星期六交，下個星期一老師批改後發
回來。星期一是我最神氣的日子。因為老師要在課堂上宣讀我的
“大作”，這種神氣持續一個星期，直到我交下一篇作文，它甚至
使我出現了“返祖”現象，因為老師批評我“翹尾巴”，但批評
歸批評，擋不住我髙興。
我想當然以為兒子會遺傳一點我對語文“無師自通”的天
賦，我相信這玩意的確存在。我一再告訴他語文課最容易不過，
從組詞、造句到寫文章，就是學會把話講清楚罷了6但我發現事
情沒有我想的簡單。上個星期他拿回張試卷，有這樣兩道題：一
道是在數量詞後麵括號填上名詞，兒子在“一顆顆”後填的是
“瓜子”，大概因為他比較喜歡嚼瓜子吧。你先別急著認為這是對
的，因為老師持的立場與你相反，他打了個“X”，改成“種
子”。還有一道是把能搭配的詞語連起來，兒子把“輕輕地”與
“爬過來”、“慢慢地”與“落下來”連到一起，也被老師打了
“X”。標準答案是“輕輕地落下來”、“慢慢地爬過來”。
我很久沒有悲傷過了，但看到這份試卷時我想哭，真的很悲
傷。我對兒子有個嚴厲的規定，每次考試必須得“優”。這張試
卷右上角刺眼的“良”，卻讓我生氣不起來。我明白了兒子成績
不好，除了他不夠努力和沒有吃兒童補腦汁外，還有一個重要的
原因，但這個原因我不敢點破，他才讀二年級，讓他看不起老師
可不是鬧著玩的。
兒子問我：“為什麼我答的不對？樹葉掉下來不是慢慢地
嗎?”他又團起手指，在床沿做了個躡手躡腳探過來的動作，“這
不是輕輕地爬過來嗎?”
.怎麼說呢，兒子，也許老師沒見過樹葉是怎麼掉下來的,
也沒見過一隻猴子怎樣爬行。
寫給“女孩”
有一個二十三的“女孩”給報紙《談心》專欄主持人寫信，
訴說自己和一個男人交往了三年，對方對她“嗬護備至，寵愛有
加”，男人最近正式向她求婚，她拿不定主意，因為“對方的長
相讓我討厭”，但又怕錯過這樣一位“經濟條件很好”的男人，
以後找不到更好的。
我甚少留意報紙、電台這一類欄目或節目，無聊時例外。倒
不是說這些欄目、節目本身無聊——你不能對像狗尿苔一樣泛濫
於報紙或電台上的這類東西簡單地下一個“無聊”的結論，我隻
是說我感到無聊時才去看一看。說明白點，這類東西有一種令人
解頤發噱的效果。比如這封信中，一個二十三歲的女人還稱自己
為“女孩”，我就覺得忍俊不禁，不過，與那些三十郎當還這樣
命名自己的人比起來，這似乎還不算太“那個'我讀過一篇文
章，題目叫《老娘是女孩》，寫得棒極，深合孤意，使我從此一
見到那些叫自己做“女孩”的人就渾身一激靈：這老娘怎麼啦？
一個女人居然能和一個長相令自己討厭的男人廝混三年，這
是我所難以想像的。我不知道在對方對她“嗬護備至，寵愛有
加”時，她何以自處。猜度這類細節，有“窺私癖”的嫌疑，但
我認為這種現象不乏心理學研究的價值。記得大學時讀托翁的
《安娜?卡列尼娜》，安娜不願與卡列寧再過下去時，她首先覺得
討厭的就是對方的耳朵長得很難看，上課的女老師讚歎不已，認
為托翁不愧大師，準確地捕捉住女性的心理。安娜因為對方耳朵
難看，不願一個屋簷下過下去，現如今有人不憚“長相討厭”，
卻甘於受寵承恩，令人真有“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之慨。
我很替與這“女孩”廝混的那位男士悲哀：三年之久，竟沒
攏住一顆芳心，自己讓對方感到討厭，卻仍舊願意對其“嗬護備，
至，寵愛有加”，是“共軍太狡猾”，沒讓瞧出她的討厭？抑或周
瑜打黃蓋，樂得拋撒些銀兩，反正老子有的是錢？但如此一來，
他似乎就不應提出求婚什麼的。這樣的女人不像八哥，相反很難
養得熟，身上閑錢沒了，那種“討厭”發作起來，雞飛蛋打是免
不了的。
我料想這“女孩”大概有幾分姿色，覷準了男人大都“寡人
有疾”，有好色的毛病，傍上他可以管吃管穿管玩。美貌在她如
一根拐杖，可以打探對方家底的水深水淺，對於這位在對方求婚
前七上八上的“女孩”，我倒有數語相勸：你盡可一腳蹬開他，
再去找一個更好的。世上“經濟條件很好”的男人很多，其中貌
若潘安的也不少，在你未碰上比爾?蓋茨之前，都不妨先把自己
“吊”起來，不過，話說回頭，二十三歲的你雖然還是“女孩”，
卻也老大不小了，這項工作還得抓緊才行。我油然泛起的擔心
是：如此一門心思生怕錯過別人而不願自立自強做一個屬於自己
齣人，哪怕嫁了個億萬富翁又能怎樣呢？須知，歲月如梭，韶華
易逝，二十三歲的“女孩”再過幾年，恐怕再“扮女孩科”也掩
不住眼角魚尾紋，當那些“經濟條件很好”的男人把眼光轉向又
一茬水蔥般的女孩時，那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忘不了回家路
有一位同鄉也是戰友，已提前辦理“內退’’
回老家去了。一天傍晚，我接過他掛來的電話之
後，心裏卻很不平靜地坐到陽台上，在夕陽下想
得很多很多……
時間過得真快啊！幾十年人生，如白駒過隙,
忙回首，那走過的路雖然相去已遠，但昨天的僧
景又覺得十分清晰：從戎十數載，轉戰南北，屆
然談不上戰功赫赫，但起碼曾經體驗過戎馬倥傯<
轉業到地方也屬下午的太陽了。肩負著公務及籌
庭這副雙重的擔子就成為歲月的契約，於人生每
坎的路上像一匹負重之馬總是步履匆匆複匆匆,
又奔波了十數年，雖然談不上事業有成，但女子
都闖自己的路去了。日子像一頭卸軛的老牛可。
躺下來反芻咀嚼的時候，又被列入了“老”的隊伍，也符合“內
退”了。對於早退遲退之事我並不在乎，反正挨那麼多年了，離
退休也沒有多少個春秋了。不過，問題在於退休之後我當歸宿何
處？當年“少小離家”被一種謀求欲躁動不安而忙於日複一日地
闖蕩世界的時候，真滿懷“四海為家”的豪情，哪有心思去考慮
歸宿問題？但如今已闖蕩到該“老大回”的年歲了，能不思考
嗎？這屬人生旅途中最後一個驛站啊！因而，麵對這西沉的夕
陽，就自然會生發“望極天涯不見家”的滿懷鄉愁，那內心的感
覺就好像一個踏著落日殘霞既疲憊而又無奈地徘徊的遊子，盡管
想得很多很多，但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想到自己的老家。所謂老
家，即是自己出生地。
如今我在這縣城也有一個家，可我隻把它當作人生旅途的一
個驛站。每當傍晚坐在陽台上總是麵對著如此的景象：長街車流
大廈/小巷行人如蟻/市聲塵煙混雜/夕陽西下/樓群搶割殘霞。因
而，卻又引起我的後顧之憂：那麼退休後我當如何打發日子？對
於打太極拳、練氣功、跳健身舞，我不感興趣。到街上漫無目的
地閑逛嗎？我曆來就反感。去逛書店嗎？一個縣城的小書店，除
了大部分屬於學生課外讀物，其餘的就很難挑選出一本自己中意
的書。那些因長期滯銷，都被翻弄得像牛耳餅那樣的翹起邊邊角
角，我看了更煩。本來有了充的時間靜下心來讀讀書報，應說
是件樂事。但到了這般年歲，精力已經有限，也總不能整天閉門
我正皺眉苦思之際，對麵古巷的那顆年老的龍眼
樹在晚風的吹拂下，有幾片黃葉披著夕陽飄旋而下如詩如歌，於
是我又想起老家
我的老家既沒有小橋流^C、淡煙疏柳，也沒有石上泉聲、芳
徑野菊，所以也就無法尋求像陶淵明那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
南山”的逸致，當然也沒有他的那樣境界。不過，我的老家也應
了古人的那句“智者樂水”。我的老家開門見海。家鄉的那片海
域，盛產珍珠和生長著美人魚，遐邇聞名。你到我的家鄉，那豳
飛的海燕可以引領你去閱讀髙爾基的詩篇；那珍珠及美人魚會讓
普希金的童話給你展現一個真真實實的世界；那濃縮著滿臉波濤
的老漁人及泱泱粼粼的大海，你就會諒解海明威的嘮嘮叨叨。你
若有閑情逸致，還可以登上船上與好客的漁人聊天，然後就會受
並共同盤腿坐在甲板上，
裏是我出生的血盤地；那裏有我童年的鄉友；那裏有我濃鬱的鄉
情。在老家我可以“一壺濁酒喜相逢”，也可以邀幾個知己“躲
進小樓成一統”的沏一壺濃茶，然後談天說地……我正想得情深
意切之時，卻被一支粵語勁歌《接近》拉回來了，不知誰在吼
著：“風光裏走（光）了幾千裏，一轉身卻在原地”於是我
也歡快地哼起：“無論走到天涯海角，總忘不了回家的路……”
故鄉那片仙人掌
海灘，是大海的饋贈。海灘孕育仙人掌；仙人掌給海灘帶來
勃勃生機。
故鄉有一片廣闊的海灘。海灘邊沿上長著一片繁茂的仙人
掌。仙人掌的旁邊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流入大海。大海藍藍，
藍入於心，藍入於眼，藍得天髙海闊。
故鄉海灘上的那片仙人掌，給我們一代又一代的童年人以說
不盡的樂趣和甜蜜，讓我常常追憶。
孩童時，我真不理解這仙人掌為何生長在夏日炎炎高熱發燙
的沙灘上？如今回過頭來思考，又應如何作答？是為了遠離喧囂
而欲求寧靜？抑或是為了遠離世俗寧願在淡泊中求索？也許都不
在。我想，一方水土養一方物，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生存本
領。無論在什麼條件下，隻要你能活出美好，世界就會擁抱你的
微笑。同時，你又能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和新一輪的生存構思。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仙人掌在海灘上活得靈靈秀秀，活出
四季常青。其實它們也沒有枝葉可落。更可責的是，它們活得堅
忍不拔，即使遇到台風襲擊，也隻能使它們搖頭晃腦而已，並不
能動搖它們的根基，更沒有殘葉滿地。反而台風過後，它們在生
長中拔節得更加旺盛，一派生機盎然。
仙人掌四季都可開出點點黃花。但最燦爛的時節還是經過一
場春雨的滋潤和洗禮後，整片仙人掌就成為金黃色的世界。還能
招引蜂蝶成群而至。在花間，蜂飛蝶舞，讓人眼花繚亂，在空中一
展翅編織著虛幻。那些表皮粗韌，不怕冷熱、不怕芒刺的變色
龍，也趁此時機爬上仙人掌，一動不動的變色偽裝，待捕獵物。
一旦蜂蝶靠近，它就猛然吐出長舌，將獵物粘入口中，然後眼睛
一閉，同時脖子往回一縮，將就獵物吞進肚裏。蜂^|們真不理解
在如此佳鏡，居然還隱藏著致命的殺機。那些每每受到驚嚇的蜂
蝶們，不斷地爆起一陣又一陣的狂飛亂舞。此情此景，真讓人醉
入童話世界，但卻又真真實實。
到了秋天，仙人掌果逐批逐批地轉熱了。那熟透的果子鮮紅
鮮紅的，爽眼而又誘人饞涎欲滴。孩童時，一旦見到貨郎進村
就急得在家裏轉著圈圈，沒有破銅爛鐵，就把母親每每梳頭時塞
在牆洞裏的脫落發絲，急著一一摳出，然後捏在手裏屁顛顛在跑
去遞給貨郎。貨郎接過那把發絲漫不經心的扔進簍裏，又隨後拈
出一兩顆糖像施舍般地塞給你，讓你心也甜、笑也甜，然後當寶
貝似的細細地品嚐著。但這種甜蜜的品嚐很難獲得一次，所以難
免總是有點嘴饞。但唯一難解饞的，就是那片仙人掌果。果子皮
紅心也紅，酸甜可口，又是大自然的恩賜，任你放開肚皮去吃。
每當我們到那裏吃個飽厭之後，各自就摸著肚皮野聲野氣地笑。
把衫褲解個精光，用鮮紅的果汁從頭到
腳的胡亂塗抹。有的塗得眼紅嘴紅手紅腳紅；有的無規則地抹得
塌糊塗；有的不但塗個花臉肚皮，甚至連小雞雞也塗得紅彤彤
的。尤其塗小雞雞這一著最逗，於大家也都跟著往小雞雞上塗
抹。塗著沫著，大家都覺得滿意之後，就下海去挑逗女性作樂。
當我們走近那些挖沙蟲的少女少婦時，因個個那副怪模樣，惹得
她們忍俊不禁後就罵。罵我們“短命鬼”、“野種”，有的罵得很
難聽。但我們毫不在意，反而被罵得越恨越樂。因為人人都覺得
自己的惡作劇玩得十分成功。不過在這期間，我們最擔心撞見自
己的母親，一旦撞見了，不但挨罵，而且還挨母親擲過來的那把
濕漉漉的海沙打得身上火辣的痛，嚇得我拔腿就逃。若是撞見捕
魚返回的父親，卻有驚無險。因為父親是過來人，也曾經有過這
樣的童趣，自然理解頑童的心理。隻見他嘴角上挑起一點微笑就
了事了。當我們鬧夠了之後，就返回那條小溪裏泡洗一陣，直到
幹幹淨淨、舒舒爽爽，才穿衣回家……
在外闖蕩，人到了一點年歲，故鄉便成了唯一的心事。每當
回到故鄉，我總喜歡到那片著仙人掌的海灘上去轉悠。對於憶及
美好的往事，這對“老大回”的我，哪怕滴落幾點依戀的淚水，
亦可獲得心境的充實。但如今麵對故鄉那片海灘及海灘上的那片
仙人掌，真令我不忍目睹。那些能夠弄回貸款的人，而急功近利
並不顧後果地在片海灘上挖塘養殖蝦蟹。爾後養殖失敗了，隻留
下幾口荒涼的水塘以及被挖得七零八落的仙人掌。如今那片海灘
啊！今非昔比，麵目全非。大海為之而發出聲聲歎息。我亦歎
息。
這片海灘的腳印
這片海灘，雪白、幹爽、鬆軟，大人走過去，小孩走過來;
那一代人走過去，這一代人走過來，但始終隻留下一層深淺不一
的腳印。今天的腳印重踏了昨天的腳印，昨天的腳印消失了，今
天的腳印出現了。今天的腳印又待明天去重踏…?
哥駕船喲……阿妹織網喲……”
輕的步子伴隨著輕輕的對唱，而腳下留下的便是輕輕的“音符
那“音符”所組成的隻能奏出一支朦脫而纏綿的小曲。
父輩們年輕時，曾在這片海灘上，扭過秧歌，唱著“解放區
的天是明朗的天”、“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
唱著、笑著，然後戀成雙雙對對。他們笑著、唱著、扭著，然後
留下的便是一行行、一束束梅花狀的腳印。於是，父輩們腳下留
下的“音符”，卻給他們組成一支演奏“春天的樂曲”。
如今新的一代，每當明月揚輝的夜晚，都約會在這片海灘
上，或男女成雙，或三五成群，按響錄音機，播放著振奮精神的
舞曲。迪斯科、交際舞，他們縱情地跳著、舞還時兒爆起一
陣狂笑。他們的腳印互相交錯，互相踐踏，反反複複，出現一
消失，消失——出現……於是，年輕人腳下留下的“音符”，組
成的卻是一支快節奏的樂曲。
眼下，父母們躺在船麵上，對充耳的舞曲，更生感慨。
母親說：“呼！這些年輕人都是‘咚嚓嚓\你摟我、我摟你
的狂跳，成何體統?”
父親說：“還是讓他們跳吧！我們扭秧歌那時，父母不也是
這樣責備我們‘成何體統’嗎，可幾十年過去，回起起來，我們
確屬一種‘體統’。再過幾十年，我相信他們又會自成一種‘體
統’的。到那時，也許他們亦同樣責備自己的後代‘成何體統
相信不?”
母親隻是淡淡地笑笑。
父親又說：“我們也同他們拉開一段距離嘍！老人嘛，總是
站在生活的這一端，喜歡回過頭來去唱著舊日；可年輕人呢？恰
恰相反，他們站在生活的這一端，卻喜歡仰起頭來去唱未來。我
們年輕時不也是一樣嗎?”
母親仍然淡淡地笑笑……
應到出發捕魚了，這艘船響起了媒號，那艘船也響起了螺
外灘看燈
江南采風之一
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城市，如果把城市擬人
化的話，恰似每個人有不同的性格、品位。比方
說紐約是一個新潮女人，性感而嬌冶含情；香港
則善於濃妝豔抹，珠光寶氣十足。而西安則靜如
修女，使人恭敬得不敢有非分之想；上海，則像
一個華麗的美婦，體態豐盈、內蘊豐富。
這次，我們北海作家采風團一行，就有機會
得以一瞻這位“東方美人”的豐采。
有人說，要看五千年的曆史，就到西安；要
看五百年的曆史，就到北京;要看一百年的曆史，
就到上海。在這時光的列車行將馳過一個百年又
即將迎來又一個百年之際，無論是回眸或是前瞻，
此刻看上海都別有一番意味。
上海，是中國的驕傲。而外灘，又是上海的驕傲。連貫一氣
的浦東浦西外灘，正組合成中國又一個輝煌的亮點。
夜幕甫降，華燈初上時分，浦江兩岸頓時如燃燒的火海，照
亮了夜空。但見浦西外灘，有“萬國建築博覽會”之稱的二十多
幢建於半個多世紀前的環形樓群，極盡雍容華貴之態。而浦東外
灘，則全是建於九十年代充滿現代氣息的高層樓群。曆史與現實
在這裏和諧地交融糅合。
舉目四顧，神州第一樓金茂大廈如參天銀燭，燭照蒼穹；東
方明珠電視塔如綴滿珠寶的貴夫人，傲立群芳。國際會議中心把
兩個半球連為一體，幻化成一座地球村的華彩宮闕；停泊在江邊
的“奧麗安娜”號豪華遊輪更是通體金黃；數十隻亮光氣球燈籠
在夜空中舞動，五十束彩色探照燈的光柱交疊遊戈，更使浦江夜
景產生了一種迷離虛幻的動感韻律。
這就是剛剛度完共和國五十華誕盛典的申城。偌大的上海城
可以自豪地用璀璨的燈海告訴世界：這是天底下最美的燈色。
登上340米高、88層的觀光廳，憑欄遠眺，浦江兩岸的都市
風光以及長江口水天一色的壯麗景色盡收眼底。入夜，隻見全上
海800餘幢用泛光燈或輪廊燈裝扮的髙樓，被綿延100多公裏的
燈光道路串成一氣，整個城市形成一片浩瀚無際的燈之海、光之
潮，恍如“天上的街市”，抖落滿天繁星。
有一個數字頗耐人尋味，上海的燈光工程是由120萬組
(盞)彩燈，采用當今光源科技的最新成果而組成的。按上海
1300萬人口計，每十人差不多就有一組（盞）彩燈。難怪有人把
上海稱之為“燈城”了。業內人士稱：上海的燈飾技藝完全可以
與巴黎、倫敦、悉尼等一些世界名城相媲美；外灘也酷似香港的
維多利亞海灣。一位幾乎走遍了世界各國的人士目睹黃浦夜景之
後，讚歎它不亞於任何他到過的都市。
上海，這個近百年才勃興起來的國際大都市走上繁榮的第一
步，是從外灘開始的。鄧小平南方談話以後，外灘建設更是進人
了蓬勃的發展時期。
黃浦江，英雄的江，一條泛著七彩之光的“黃金水道”，它
倚外灘日夜流淌，帶走的是昔日的屈辱和貧困，帶來的是一個_
起民族的健肌和精氣！
真該好好地為外灘燈色、為大上海喝彩！
秦淮聽戲
-江南采風之二
睽違已二十多年的表妹從南京打電話給我，聽著話筒那頭的
吳儂口音，遙想當年咿呀學語的黃毛丫頭如今已是待字閨中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