齡少女,一名醫科大學的藥學研究生了。一種釅釅的親情驟然襲
上心頭。這一通話促使我改變了回程的計劃,臨時取道南京看看
表妹,同時也想看看我二十多年前曾學習過的華東水利學語。
時光老人意是這樣殘酷無情。當我二十多年後重返這座江南
名城時,我已步入了中年,在籃球場上龍精虎猛的身影早已與我
無緣。但當表妹在火車站見到我時還說我仍和當年差不多,這顯
然是一種得體的“精神賄賂”。久未謀麵,表妹熱情有加,邀去
她的“未來郎君”家吃了午飯,遊罷“總統府”,晚上我們就去
秦淮河畔的夫子廟。
夫子廟是為紀念孔子而修建的一處古建築。二十幾年前我依
稀記得那裏很破敗、凋零,現在這一帶已被辟為步行商業街了,
是南京的一處繁華集市,就類似上海的豫園、廣州的西關。
秦淮河應稱得上南京的母親河。此河不寬,穿城而過,因了
它的名氣,外地人到此必遊。
關於秦淮,前輩名家多有詩文論及。如杜牧的名詩“煙籠寒
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
花》”;如朱自清、俞平伯的同題散文《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
等。這千古秦淮,有幾多風情?是繁榮、綺麗?是粉黛氣息?
表妹說,遊秦淮須夜晚去才有韻味。我們一道驅車來到城
南,果然華燈齊放、熱鬧非凡,有賣各種小吃名點的,有賣時裝
工藝品的;還有各色酒旗在店簷下飄曳。身著黃馬褂的三輪車夫
搖鈴巡行,彌漫著一種古樸的市井風情。尤其到了河邊,酒店茶
肆林立,在五彩燈火和霓燈光的映照下,疑是鄧小平手跡的“秦
淮人家”四個大字赫然入目,亭台樓閣和秦淮河水交相輝映,顯
得分外絢麗。
我們挑了一間臨水的茶館坐下,這是江南小城的建築風格,
黑瓦白牆,屋頂呈趨翅狀。上得樓道,掌櫃已手搭抹布,一臉憨
笑迎候在側。落得座來,環顧四壁,隻見墨香飄逸,書卷味十
足,客人可邊品茗呷茶咂茴香豆,也可邊欣賞牆上的書法精品,
堪稱大雅也!
八時許,客人已漸次增多,茶館二樓的戲苑便開始演出,擔
綱的是一位二十出頭的豐韻女郎。說是看戲,確切地說是聽彈唱
(陳雲生前最愛聽的蘇州評彈)。女郎先是作揖寒暄了幾句開場
白,接著便輕撥揚琴,且歌且彈,鍵盤上隨即流瀉出鏗鏘之音。
近拜讀黃家蕃老先生大作,雲北海清末民初的藝伎,有專事彈唱
侑酒陪客消遣而不賣身之說,我想,在江南一帶酒樓盛行的這些
賣藝女,大概就屬於這一類“藝伎”了罷?
當然,置身於這燈紅酒綠中,也不能不使人聯想到金陵古城
與秦淮河千絲萬縷的聯係,六朝多少風流韻事莫不與秦淮河有
關。當年真是“畫船簫鼓,晝夜不絕”,歌舞升平,畸形繁華。
據考,解放前夕南京的妓女暗娼為全國各大城市之最。而秦淮河
畔稍有名氣的煙花女子,哪個不與總統府內的達官貴人明勾暗
搭?有多少“李香君”式的歌伎女伶陪伴公子王孫,酬唱作樂,
猜碼行拳,觥籌交錯中演繹出一幕幕人間的悲喜劇?
如今,星移鬥轉,物是人非。那些人早已隨曆史的風塵而
去,留下的是一座人民的南京城。此刻,縈係於耳際的雖仍是那
些不絕如縷的絲竹之音,但那已經是對美好生活、對黨的改革開
放政策的吟唱了。遊畢南京歸來,發現家鄉又開了“秦淮人家”
酒樓,心想這該不是它的分店吧?
中國的語言文字真能玄乎人,一會是“桂林山水甲天下,陽
朔山水甲桂林”;一會又是“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
嶽”。個中原因究竟卻又語焉不詳,任你自己去想像,此真乃中
國語言文字的一絕。
此刻,我就來到秀冠天下的黃山腳下。
黃山,是世界級的風景名勝地。與泰山、峨眉山一道列入
《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名錄》。又是與北京、上海、蘇州、杭州、
桂林、廣州、西安並列的全國八大名勝旅遊城市之一。聯合國官
員桑爾博士稱在他所批的145項聯合國保護遺產名錄中,沒有一
個山嶽風光超過黃山。
黃山有三奇:奇鬆、怪石、雲海。黃山之巔的迎客鬆,被中
國的名畫家繪上了人民大會堂的廳壁。當我們在黃山看到迎客鬆
的倩影時,總算是了了一粧夙願。而與它相映成趣的,還有一株
送客鬆,一迎一送,可真應了造物主的巧奪天工。
其實,崢嶸崔嵬的黃山之所以能列入世界自然瑰寶芳名,靠
的還有那巍巍七十二峰。這兒的山有自己的風格,峻拔兀立,如
劍如笏,直指雲天,難怪徐霞客當年曾一步三歎:“登黃山天下
無山,觀止矣!”
我們喘著粗氣拾級而上,真是不勝腳力,好在上下山還借助
了索道纜車,否則就更慘了。同伴中有人嘖怨:爬這麼髙的山,
辛苦一天不就為看那顆樹!
然矣,我正是黃山鬆的魅力所以。
黃山鬆,作為一種精神的附著物,它的意義和內涵已超過了
它存在本身。陶鑄在《鬆樹的風格》中所謳歌的,不正是這種忠
貞不屈、堅韌執著、處險不驚的鬆樹的秉性嗎?
壯美的黃山,不凡的黃山鬆。
倘若要評國樹,我想應非黃山鬆莫屬。
在黃山鬆前肅然起敬,我深信這是一生都讓我懷戀不已的風
光。盡管我沒有在黃山鬆前取景,但黃山鬆,連同那位與黃山鬆
一樣的老人,已恒久地定格在我記憶的底片中。
黃山有幸。它親眼目睹1979年的7月11日,當共和國改革
開放的帷幕初啟之時,我們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同誌以75歲的高
齡健步登臨黃山,並滿懷信心地預言:“黃山是發展旅遊的好地
方,是發財的地方。要有點雄心壯誌,把黃山的牌子打出去。這
個地方將是全國最富的地方。”
上過黃山的人,都識攀登的滋味。我對小平同誌堅持步行登
上黃山不可思議,那是怎樣一種超凡的毅力?而我又終於明白:
正是那根黃山鬆做成的拐杖,支撐起一個不屈的身軀和一副窨智
的大腦,支撐著古老而多難的祖國,渡過了險灘急流走向光明之
巔;黃山陽剛嬌健的峰巒,不正是鄧小平高大挺拔的巨人身影?
在下山的路上,有人笑言:黃山每天接待這麼多中外遊人,
應改名叫“金山”了。誠哉斯言,黃山人確實是靠山吃山,著實
地發了大把“山”財。那麼,他山之石,我們可否拿來銀灘攻
玉?好好地把銀灘的文章做足,把銀灘的牌子打響。因為第二代
領導人到過黃山,第三代領導人江澤民也到過銀灘呀!曆史期待
著銀灘作出回答。
徽州懷古
-江南采風之四
黃山腳下,是古代有名的徽州。地處皖南,曆史上有過著名
的“皖南事變”,但並非指此地。
這一帶,是近六百年來徽商與徽學的發源地。不僅是中國風
景名勝密度最高的地區,更是地靈物豐、英才輩出、文風昌盛、
學脈豐厚的地方。
距黃山七八十公裏的屯溪,是徽州的重要商埠和徽商雲集之
地。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屯溪老街已儼然有滬杭大商埠之風,
盛極一時。
老街綿亙一公裏半,全由赭色條石塊鋪就。街寬六米佘,兩
側店鋪鱗次櫛比,賣的都是清一色的文房四寶。中國文人最重視
的‘‘文房四寶”之中,最有名的“歙硯”、“歙墨”皆出於斯。當
然,也有根雕古玩、名茶特產、字畫小吃,透溢著一股濃鬱的古
風神韻和文化氣息,可謂“老滋老味”。整條街市就宛若一幅
清明上河圖”。
屯溪古屬徽州。從人文角度來說,徽州最富盛名的,當數徽
商和徽學。徽學與藏學、敦煌學並稱中國三大地方學;徽商足跡
當年遍布全國及海外,就連歙縣一個小小的地方,都誕生了三位
世界級的名人:陶行知、戴震、胡適。誕生了號稱“南黃北齊
(白石)”的黃賓虹大師,與聶耳齊名的人民音樂家張曙,辛亥革
命先驅、《神州日報》主筆汪允宗,藝術家舒繡文等。中共中央
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胡錦濤的祖籍則距歙縣有三十公裏。程
朱理學、新安畫派、珠算口訣等也出自歙縣,可見其文化積澱之
深厚。
眾多徽州鄉賢都為這塊風光秀美、商賈繁榮的故土而自豪。
陶行知曾驕傲地宣稱世界上隻有一個地方可以和自己的家鄉媲
美,那就是瑞士。故徽州又有“東方瑞士”之稱。就連雖非黃山
人的戲劇家湯顯祖也歎喟:“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既流露
出這位“東方莎士比亞”羨煞黃山的心情,也表露出他因未到黃
山一遊而留下的遺憾。相傳後來這位中國的戲劇鼻祖是在北海潿
洲島附近海域淹死的,未知是否?反正,他一生無緣與黃山親近
是肯定的了。
到歙縣是必到素有“江南第一街”之稱的鬥山街的。那狹長
而幽深高古的胡同,彙聚了幾代徽商巨賈聚居的院落;精刻的木
雕,迸放出儒商雅俗共存的風采;宅院的深進,藏匿著官商神秘
威嚴的氣宇;廳堂裏懸掛的書聯匾牌,則娓娓道來徽商賈儒仕結
合的商人特色。
鬥山街,好一條長長的時光燧道喲:古民居、古祠堂、古牌
坊……怎一個“古”字了得?而具有“東方凱旋門”美譽的許國
大學士石坊,則把這一方水土的驕傲,讓人啞摸得真真切切。
徽州從曆史文化上說,安徽北臨黃河故道,南屬長江流域,
這裏正是中華民族兩大文化起源的交會地帶。走在這裏,就猶如
走在華夏文明的博物館,那村村鎮鎮,都有古跡可看;那山山水
水,皆有名勝可覽。
我在屯溪和歙縣逗留時,就有很多機會得以飽覽那些利用私
人祖地開辟的家族博物館,它一方麵炫耀了門風,另一方麵也可
作創收門道,從中可見徽州人的精明善商。徽商在中國古代商界
占盡風流,我想難怪皖中有安徽商院矣!
自古以來,由於山區田地少,糧食缺,但出產多樣,舟楫便
利。於是商賈大盛,蔚為風氣。明清時商業成了徽州人的第一主
業,乃有“徽幫商人富甲天下”之說。清代乾隆皇帝下江南時接
見的全國八大巨商,竟有四位歙縣人。“紅頂商人”胡雪岩,徽
墨名匠胡開文……這些都是徽商中的佼者。時至今日,當我在
歎縣的一間文玩店駐足時,不經意間瞥見那位營業小姐閑暇翻看
的竟也是《營銷學》。於是便想:這就同徽商遺風猶存,得以傳
承、延續的“香火”了?
“歌海”飛歌
當一個富強起來了的民族需要向世界展示她迷人的風采時,
采用歌唱這一形式無疑是最合適的。
二十世紀最後一個秋色斑斕的季節,11月12日之夜,近四
萬人聚集的南寧區體育場,是一片歌舞的海洋、星光璀燦的海
洋。帶著烏蘇裏江的豪放、小河淌水的輕盈,黃河故道的雄奇、
內蒙草原的遼闊;帶著天山腳下的低吟、洞庭湖畔的祝福,歐陸
同的語言,共同唱出了最抒情感性的民族歌聲,他們以高難度也
是最新演繹的民族唱腔完成了最美的和聲組合,以氣勢雄渾的合
唱征服了所有人的耳膜。這是一場中外經典民歌的盛宴,一台廣
西曆史上最為出色的晚會,有人稱可以和大連的國際服裝藝術節
南北呼應,並稱為中國兩大地方“節慶”。
民歌藝術節的設立的確是一頂輝煌的文化德政工程^她可以
讓人們了解我們民族博大精深的音樂曆史、民歌曆史。
歌聲作為感情宣泄的載體,它超越了時空,不分國籍疆界,
成為人們心靈交流、感應的語言。在這個芸芸眾生的星球上,沒
有什麼能比優美動聽的歌聲更能打動人、征服人的了!古人雲:
好的音樂可使人“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
俗,天下皆寧”。音樂大師貝多芬也讚譽“音樂鋪滿在人生的道
路上,散發出不絕的芬芳,把生活裝飾得更美”。音樂的魅力由
此可見其妙。
本人有幸,能生活在有“歌海”之稱的壯鄉。這次更有幸隨
市人大主任張九先為團長的北海市代表團赴邕參加'99南寧國際民
歌藝術節的各項活動。短短幾天,我們在市區及周邊一路踏歌
行,深深感受到植根於八桂沃土上的歌風之盛。特別是在開幕式
《大地飛歌》上那位六歲小童星與劉歡的合唱,更是有如天籟的
天作之合,我以為它更深層的寓意應該是預示著我們祖國的民歌
事業後繼有人、長盛不衰!
在邕的幾天,無論是人民會堂、民族廣場、還是南湖公園、
揚美古鎮;無論是青秀山、望仙坡、還是冬泳亭、文物苑隨
處可聞《劉三姐》那熟悉的旋律,整個“綠都”浸潤在一片甜甜
的歌海裏。南寧人用歡快的歌聲與微笑,用勤奮的勞動和智慧,
建樹了一座民歌的豐碑。
民歌節,使廣西在中國的舞台上火了一把。而廣西人,又使
自己這個民族的民歌文化在世界的舞台上著著實實火了一把。
民歌節,又給發展中的廣西經濟注人了活力。以歌聲搭起的
舞台,除了編織起人類親情和友誼的花環外,還唱成了經貿合作
的“大戲”。與民歌節珠聯璧合的‘‘南洽會”,將有望成為繼“哈
洽會”、“烏洽會”之後的中國西南地區一個經貿洽談商貿展銷的
熱點。
民歌節,不僅使我們民族的藝術靈性得到最大限度的迸發,
更使我們在歌聲和歡樂中收獲了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的金果。
我們為歌聲自豪,因為我們的祖國是詩和歌的國度,怎能設
想:一個熱愛生活的民族會放棄歌聲?我們為民歌節驕傲,為新
生活放歌,歌舞升平正是物阜民安的象征。對歌聲的熱愛正是人
類與生俱來的心理需求,而民歌節從這一意義上說,她既屬於廣
西、屬於中國,也屬於世界、屬於人類
國強在開幕詞上所言:
一座歌唱著的城市不會衰老;
一個歌唱著的民族永遠年輕!
柳州賞石
柳州市委副書記於開金步大旅行家徐霞客的名言“黃山歸來
不看山”,續了一句“柳州離去不賞石”。柳州的領導敢口出此
“妄”言,可見柳州的山水“奇石”也甲天下。
事實確乎如此,柳州的賞石文化有著驕人的曆史,遠的甚至
可追溯到盛唐時期,興起則在宋代。曆史上就曾有唐代著名文學
家、政治家柳宗元采柳州奇石製硯送贈大詩人劉禹錫的千古佳話
流布於世。
柳州這一方奇山秀水,其層巒疊嶂、岩溶廣布的獨特地貌表
征孕育了豐饒的奇石資源,使得國內已知的觀賞石種在柳州幾乎
都有出產,並且總量在全國占據半壁江山。六十年代,柳州即在
全國率先開展藏石賞石活動。七十年代初,柳州的一塊奇石在廣
交會上一炮打響,以二萬元的高價打響了柳州的奇石品牌。八九
十年代,柳州奇石多次到國外展銷,及在北京等地舉辦賞石展
覽,大出了石頭風頭。特別是1994年以來,自從柳州舉辦了中
國賞石展覽後,柳州的石文化熱潮更是連年升溫,賞石文化得到
了很大發展,全市建起了展銷奇石的“三場四館”,產、供、銷
從業人員逾萬。據悉,在全國的奇石場館裏,有三分之二的石頭
來自柳州,藏石家收藏的石頭也以柳州石為上品。著名畫家關山
月、書壇名宿啟功,美學大師王朝聞等都對柳州石褒讚有加;作
家賈平凹題詞日“無言大美”,等等,無不體現了柳州賞石文化
底蘊之富瞻。
談起奇石,柳州人會神采飛揚,他們會如數家珍地說:周總
理、沈鈞儒、柳亞子等現代名人都酷愛賞石。
中國的同謠可謂精辟:“到了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小;到了廣
東才知道自己錢少;到了東北才知道自己膽小。”有人加了一句:
“到了柳州諸知道自己石頭少。”這的確也是“石”話。
這次到了柳州,看人家柳州人風風光光地過國際奇石節,真
生了幾分妒意。單說那占地二百畝的中國最大的奇石市場——中
華石都,就叫人不得不驚歎柳州人的大手筆,真石破天驚也!
曾幾何時,柳州人以采石、擇石、品石、說石、賞石、識
石、玩石、換石、得石、藏石為樂事。柳州人寫的石詩詞、石論
?…洋洋大觀,形成了柳
的,日本、韓國的石商石迷們都接踵而來了。因是石農自產自
銷。貨也“新鮮”,故很多“癮君子”皆慕名而來。柳州一位主
管經貿的副市長對我說:每周都有幾車廂的奇石從柳州火車站發
往上海、台灣等地。有些石農靠賣石頭致了富,還蓋了洋樓,打
的來交易呢!看來,柳州從官到民的作風還真夠“務石”、“求
石”。
奇石,這一化腐朽為神奇的大自然的寵物,已真正成為柳州
經濟發展的新的增長點!而通過奇石推介柳州,利用奇石這一文
化資源來擴大柳州的影響,進而勞動相關產業和旅遊業的發展,
促進柳州經濟再上新台階。這正是奇石節亮出的一著“石全石
美”的奇招!
賞石,是一門發現的藝術。善於在奇石的宮闕、在普普通通
的石堆裏發現了美,那就獲得了可觀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柳
州作為廣西的工業重鎮,能擁有這麼一個龐大的賞石群體,出現
這麼一種廣泛不衰的賞石現象,是頗耐人尋味的。更可貴的是這
座城市的領導人也看到了奇石所具有的獨特魅力和潛在價值,他
們在發現石頭美好的同時,也發現了自己這座城市的美和精神富
礦,並不斷為她創造、升華著美。他們正以龍城人的豪氣和雅
舉,大擺“石頭陣”,去解讀那個“精美的石頭會唱歌”的現代
神話。
柳州人“石”在是高!
在人群中工作與生活
“攤頭”搭在家裏,在家辦公——
格時代辦公模式的趨勢。
太難以想像了,先進體貼到如此地步——溫
馨隨意的家居環境和機動的工作時間,不必在往
來的路上風吹日曬,不必為複雜的人際關係而費
心,一個人的空間裏,是工作或休息,都取決於
自己的心情。
的確誘人。對於從小就生活在各種限製與規
範中的我們來說,不能不說這是一種自由的、全
新的生活方式。以至於朋友們聊天時都一臉的神
往,認為這是最符合現代人心意的生活方式。
對於oho,我卻有點傷感。網絡為人類創造
了另一種交際交間,同類間彼此不必相見,也可
過得逍遙自在,然而又讓世上孤獨者越來越多,如果可以,我仍
然願做朝九晚五的上班一族。因為,我喜歡在人群中工作與生
活,這樣我才能更切實具體地感知我們“人境”的親切,熟悉與
認同。這種感覺,oho無法給予。
每天每天,將自己打扮得整潔轎神,在初升的陽光中r入上
班的人流,會因為那些綠樹環繞的道路一早就被清潔工人打掃得
幹幹淨淨而感到無比清新;在和同事互道“早”中開始工作,累
了還可到隔壁辦公室“串串門”,發發牢騷,說說笑話,精神輕
鬆多了。下班後在人聲喧嘩的街市中穿行,聞到食物飄來的香
氣,人們急於奔回自己的“窩”,饑餓與美好的感覺同時襲上心
頭。這是一個多有人情味的煙火人間啊,它們是如此地吸引著
我!在其中工作與生活,太美好了。
而這一切,都與oho無關。它所賴以立足的根本——網絡,
已經那麼周到地消除了“咫尺天涯”的生存限製,把人所需的空
間移動減到最低限度,交際中甚至不需開口講話。但,事有十全
十美的嗎?據報載,在髙度物質文明的新加坡,年輕人獨身比率
在逐年增多。為什麼?因為他們的生活大幅度偏向電腦,習慣了
聽不到,看不到對方卻和對方交流,一到麵麵相對,反而不知所
措,無法溝通。看,多遺憾。“相識不相見”,別說花前月下了。
不,不,這種方式,我不願意,我更願意看到一個有缺點然而活
生生的人!
確實,在人群中工作與生活,煩惱太多了,朝九晚五式的工
作,被時間束縛,且人來人往,難有安靜的環境;應變那複雜的
人際關係,能免虛偽?要為稻粱謀,哪能隨心所欲?受人管要看
人臉色,求人辦事要放低自尊……有多累多緊張?誤解,非議,
傾乳……簡直避免不了,也太易碰撞起疼痛與傷痕了。因此當
oho出現時,如果說從未被它的自主所震動與向往,那是不可能
的,但如果說願意選擇它來避開人群,也同誌是不可能的。我不
知我為什麼這樣,也許恰恰是因為在人群中工作和生活所帶來的
疼痛?“疼痛是無人想要的禮物。”美國醫生布蘭德在《疼痛》一
書裏這樣說,然而呢,“疼痛不是侵略性的敵人,而是一種忠誠
的信息,這信息通過我自己的身體來警示我一些危險”,因此,
“傾聽你的疼痛!”忍受疼痛,正是為了更深切地感知美好幸福!
我還記得一位作家這樣說過,“我們的功課是化學。化!化種種
不公平,不調和,化種種不合天意,不合人意,化百苦千痛,千
奇百怪……人萬惡,人萬變,然而歸根結底我們自己也是一個
人。”
是的,隻有疼痛的存在,才會讓我們想要消滅它。而這痛
苦,是在人群中才有的。
陌生人的關懷
和楊在北京漂的那段時間裏,有一度,我們曾被弄得狼狽不
堪——連續一星期銀行係統進行切換,異地領款無法辦理。銀行
裏領不出錢來,在京唯一認識的一個朋友又去了河北,口袋裏的
錢盡管省了又省,挨到最後兩人身上還是隻剩下了五塊錢。
那天我們抱著奇跡也許馬上就發會生的最後一線希望,走了
好幾公裏的路去離我們住的地方最近的北辰郵政儲蓄所碰碰運
氣。所有財產也就那麼可憐巴巴的五塊錢,連一塊錢的公共汽車
費也覺太奢侈。兩條腿走得又酸又軟,結果還是失望而歸。一路
上又渴又餓,又氣又累,這天殺的銀行,真是生生地被它害死
了!
一天沒進食,肚子實在是不好受。可是,五塊錢,就是買兩
碗最便宜的素麵也是不夠的啊!
兩人計算了一番,最後決定去我們常吃早餐的那家安徽人開
的小店裏吃一碗刀削麵,他們那裏的碗麵份量要比別家的多,兩
人分吃一碗,也算哄得肚子了。
我們去到小店坐下時,他們已準備打烊了。那個被我們稱作
“來羅”的安徽姑娘,正手腳麻利地拖地板。看見我們來,便微
微笑了笑:“許多天沒有來了啊!不過現在沒什麼可吃的了,隻
有刀削麵。”
“來羅”的早餐店生活極好,她之所以能在眾多的食客中認
得我們,大概是因為老看見我們笑的緣故。我們剛一和她打上照
麵就露出特燦爛的表情,她給我們上早點時我們衝她一個勁地嬉
嬉笑,她來收錢時我們還是看著她笑個不停。我們的笑實在令她
莫名其妙,不過覺得這笑不帶惡意,也就糊糊塗塗地也朝我們
笑,結果我們笑得更厲害。
其實我們笑的就是她那句經常掛在口邊的“來囉!”,因為不
管她正在忙乎什麼,但凡有客人提出要求,她總是極歡快地先應
上一聲“來一囉!”聲音甜美悠揚,聲調吊得老高,是十分標
準的“店小二”原音版。
這一句充滿著戲劇化的“來囉”,我們似乎隻有在電影裏聽
過,現實生活中應該很少有吧?何況還是出自這麼一個皮膚白淨
窈窕豐滿的年輕姑娘之口?
所以老覺得滑稽可笑。不過笑歸笑,心底卻也對此充滿了敬
意,一個人隻有全身心地投入於手中的工作,才會自然而然地煥
發出如此的熱情來吧?
就為了聽她的那聲“來囉”,我們於是故意把東西一樣一樣
地分開來叫,那句“來囉”真是太好聽太惹人聯想了啊!
然而這次心情沮喪,沒心情逗她,自然也是沒笑的。
一碗麵送上來,問她另要了一個空碗。她不免詫異:“兩個
人,分一碗夠不夠飽的啊?”
飽?當然不夠!但,囊中羞澀,怎麼吃得起兩碗?還得要
臉,“夠啦夠啦!肚子不餓,兩人分一碗,剛好!”
她的表情便釋然了,“那再給你們一點湯水吧,麵若是不夠
吃,還可以再多加一點的!”
如此母性的關切,卻令我們一下子突然地軟弱起來,竟不知
如何應答才好。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見慣了陌生人的漠然,早學會了獨自
支撐,不敢奢求一絲溫情。沒料到十分的潦倒,竟讓一個陌生人
留意到,雖然隻是幾句軟語,但,那一份來自陌生人的關懷,已
經讓我們漂泊無依的心,感到了無比的溫暖!
幸運花布
一段土花布,曾經帶給我美麗和幸運,為我
留下了長久的思念,引起我多年的追尋和夢想
今年新春,我作為北海的記者,應邀參加了
中越國際商品交易會,來到了越南的邊境重鎮芒
街。芒街與我國廣西的一級口岸城市東興隔河相
望,一橋相連,是越南新開辟的經濟特區。我國
有三百多家廠商參加交易會,展銷的商品主要有
深受越南人歡迎的日用百貨、中小型農機具、化
工產品、建築材料、陶瓷製品、醫療器械、輕紡
產品等。越南有一百多家廠商參加交易會,展銷
的商品主要有木材、家具、工藝品、農副產品等。
整個交易會展位綿延數公裏,各色商品琳琅滿目,
吸引來購買者、參觀者絡繹不絕,給芒街帶來了
從未有過的熱鬧。
我是來釆訪的,並沒有打算買什麼東西,挎著像機,沿著交
易會的展位一家家瀏覽過去,尋找著新聞素材,不時拍幾張新聞
照片。當走到一家中國的展位時,眼前突然一亮。展位上掛滿了
五彩繽紛、各式各樣的花布,其中有一段花布令我異常興奮。
這是一種很獨特的棉質花布,大紅底色上,拓印出朵朵牡丹
花,有的呈黃紅色含苞欲放,有的呈淺水紅色鮮活茂盛,綠白交織
的葉子,淡淡地映襯著花朵,在疏密有致的花枝中,靈動著一隻隻
開屏孔雀。這種大麗大豔的棉布,此時看來顯得土氣,但在我媽媽
那一代人,無論是城裏人還是鄉下人,卻是很愛用來做被麵的。因
為牡丹花和孔雀開屏是吉祥、幸福的象征,而這種棉布又經濟耐
用,做被麵再合適不過。那時我家的被麵,全是這種布做成的。
記得在我髙中快畢業的那一年夏天,媽媽突發奇想地對我
說:“女兒,我要用做被麵的這種布給你做一條漂亮的裙子!”她
邊說邊用筆畫樣式給我看。我哈哈大笑:“媽媽,這種土裏巴嘰
的布,做被麵還可以,做裙子怎麼成?穿上不俗氣死了!”媽媽
用筆點著我的彝尖,胸有成竹地說:“這你就不懂了。大土會出
大洋,大俗也會出大雅。待我做出來,你肯定喜歡!”
媽媽出生在江浙一帶的一個名門望族,麵容秀麗高雅,身材
高挑勻稱,皮膚白晰細膩。她受過西式教育,自幼學繪畫、練書
法、習刺繡,工於女紅,有很髙的審美情趣。各種布料,各色毛
線,經媽媽的巧手掇弄,合理搭配,會變出各式各樣新穎別致的
時裝來。在那窘迫的年代,我的服裝,全是媽媽親手編織和縫
製,她在她有限的消費能力中,精心地打扮她心愛的獨女。她為
我所做的衣服,既不老舊落伍,又不過分標新立異,穿在身上有
一種恰到好處的美麗。既然媽媽有信心將土花布做出漂亮裙子,
我相信她一定會做得出來。
媽媽買來了做被麵$土花布,在縫紉機前按她設計好的樣式
剪裁、縫製,僅半天時&,這條獨特的裙子就做出來了。上身好
似旗袍,裙擺兩大片橢圓,裙領、裙袖、裙擺都滾了黑邊。我穿
在身上對著鏡子一照,果然像媽媽所說的,大土出了大洋,大俗
出了大雅,把我襯托得既活潑高雅,又氣質獨特。我穿著這條裙
子到學校,老師和同學們都誇我像一個剛從花叢中飛出的小仙
女,紛紛向我從哪裏買到這樣漂亮的裙子。
當學校宣傳隊的女伴們得到這裙子是媽媽做的時候,一個個
跑到我家,軟纏硬磨,願出髙價請媽媽做一條。媽媽婉言拒絕了
她們。我懂得媽媽的心思,她是想讓女兒專美。
媽媽做的這條土花布裙子,給我帶來了一連串的幸運。媽媽
做出這條裙子不幾天,縣裏舉行中學生文藝彙演,我穿上這條裙
子表演了一個獨舞《快樂的小女孩》,受到了從地區請來的評委
們的一致好評,奪得了一等獎,在縣裏引起了轟動,被縣宣傳隊
選作舞蹈演員。不久,縣宣傳隊排練好節目,要赴地區參加文藝
調演,其中有一個節目是由我領舞的集體舞。編導看我穿過媽媽
做的土花布裙子,感覺特別好,認為用這裙子做集體舞的服裝是
最恰當不過了,親自登門懇求媽媽趕做十二條。媽媽猶豫再三,
終於答應了。我知道,媽媽是為了集體的榮譽,才放棄了女兒的
專美。媽媽給集體舞的小演員們一個個量身材,連夜加班,趕出
了十二條裙子,人都累病了。宣傳隊要付她重酬,媽媽分文不
取。穿上媽媽縫製的裙子,我們的集體舞在地區的調演中獲得表
演和服裝設計兩項一等獎,為縣裏爭得了榮譽。
穿著媽媽縫製的土花布裙子,我考進了專業歌舞團,邁進了
大學校門。那些年,盡管有了更高檔的裙子,我還是最愛穿這條
給我帶來許多幸運的裙子。一生穿過多少裙子這已經記不清楚,
但清清楚楚地記得這條裙子我穿的時間最長。直到這條裙子穿起
來太短又太舊,實在不能再穿了,我才把它壓在了箱底,但舍不
得丟掉。因為媽媽在我參加工作後不久就病故了。時常翻看媽媽
親手給我縫製的幸運裙子,媽媽為愛女縫製裙子時踏縫紉機的身
影,便會浮現在我的眼前。
參加工作多年來,每逢出差,無論是到城市還是到鄉村,我
都要抽空一逛布店,尋找媽媽為我縫製幸運花裙子的土花布,想
再做一條相同的裙子穿一穿,以寄托對媽媽的深切思念。遺憾的
是,現在人們大都用綢緞做被麵,廠家幾乎不生產,這種土花布
很難找得到了。今天,居然在異國他鄉見到了尋找多年的土花
布,我激動得麵孔潮紅,上前將這塊布抓在手裏。價錢也不問,
就對守展位的兩位中年男子說:“給我扯十米!”
“小姐,非常抱歉,”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說:“這是樣品,帶
到越南來探銷路的,不能賣。再說也隻有三米,就是賣給你,你
拿回去也沒有用處。”
我異常失望,情不自禁地連歎可惜。另一位中年男子說:
“我們是貴州的廠家,聽你口音也是雲貴川一帶的。想買這種布,
到我們貴州去買吧!”
“我雖然是雲貴川一帶的人,但現在在廣西北海工作,不知猴
年馬月才能去你們貴州。等去到時,這種布說不定已經不生產了。”
他們見我久久地握著這塊布不願鬆手,熱心地說:“這樣吧,
看你實在喜歡這塊布,我們願意提供特殊服務。你現在付錢,留
下地址,交易會結束後我們回到貴州,就把布給你寄來。”
“那太好了!”
我剛要掏錢,與我同行的一位記者朋友把我拉到一邊,說:
“如今的商界,充滿了騙局。許多廠家商家打廣告郵購產品,等
你寄錢去,卻如同石沉大海。這種事我們都批露過的。你怎麼能
隨便相信生意人?”
“生意人中有壞人,畢竟是少數。我相信大多數生意是好
的。”我說:“你看那兩位男同誌一臉誠懇的樣子,憑什麼要懷疑
人家?再說錢數也不多,即使受騙了也損失不大!”
我回到展位,將購買十米花布的五十元錢連同我的名片遞了
過去,請他們就照名片上的地址給我寄布。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接
了錢,要給我開收據,我說:“我絕對信任你們,收據不用開
了。”他回敬了我一張名片,上麵印著:貴州省清鎮紡織印染廠
副廠長施德生。另一位中年男子也遞過來一張名片,上麵印著.?
貴州省清鎮紡織印染廠計劃處處長徐慶餘。我向他們道了謝,便
離開了他們的展位。
中越國際商品交易會結束,我回到了北海。十幾天後,就收
到了施德生和徐慶佘兩位同誌從貴州寄來的郵包,打開一看,正
是我定購的十米土花布。我從衣箱底取出二十幾年前媽媽親手為
我縫製的幸運裙子一比,質地和花色居然一模一樣。我心中無比
欣喜。這塊布,實現了我多年的追尋和夢想,我將要用這塊布,
去做一條與媽媽做的裙子一模一樣的裙子,穿上它,在未來的生
活中去遭遇新的幸運。我衷心感謝遠在貴州的兩位熱心而守信用
的同誌,是他們,讓我又一次深切地體會到,人世間是大有真誠
和善良存在的。
進下龍灣
從北海乘“新上海”豪華郵輪旅遊越南,我曾三度進入下龍
灣,一次是遊覽,兩次是路過。
一進下龍灣是黎明時分。為了看海上日出,我清晨六點披衣
起床,獨自走上船舷。此時海麵寂靜無聲,一彎銀月像一隻小
船,蕩漾在深藍色的天空裏,天邊閃閃爍爍的不知是晨星還是海
麵的漁火。我隱隱約約地看見遠處有一些奇峰異島的影子,知道
郵輪已經進入了下龍灣海域。
隨著東方漸漸顯現出魚肚白,下龍灣就像一位剛睡醒的仙
女,麵含嬌羞,一層層撩開蓋在身上的神秘紗幔,灰色,紫色,
淡黃色,橘黃色,淺紅色,粉紅色……每撩開一層紗幔,奇峰異
島的影子越來越濃,越來越多,在海灣中行駛的萬噸巨傳輸線和
打魚捕蝦的大小漁船也漸漸露出輪廓。此時站在船舷舉目望去,
如同麵對一幅變幻色彩和視角的巨型壁畫,又好似恍兮惚兮進入
夢境、仙境、童話世界,望著望著,竟不知是夢是真了。
突然,東邊的奇峰異島中湧出萬道紅霞,一個紅紅的小圓點
像負重似的一縱一縱往上冒,頃刻間掙脫奇峰異島的羈絆,化為
一個紅得耀眼的大圓盤,升騰在空中,驚起一群群不知棲息在何
處的海鳥,與朝霞一起盤旋。因早起得以觀賞如此奇景的遊客
們,一個個禁不住發出驚歎之聲。
二進下龍灣時已是豔陽髙照,造型美觀的越南遊艇駛到郵輪
旁,來接遊客正式遊覽下龍灣。已在黎明時初步領略了下龍灣奇
景的遊客們,此時正懷著進一步觀賞、了解下龍灣的好奇,紛紛
爬上遊艇頂層,圍在身穿京族旗袍的越南導遊小姐身邊,聽她用
不太流利的普通話介紹下龍灣的來曆:相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
群白龍從遙遠的天邊翩翩飛來,被下龍灣的曼妙風光迷住了,降
落在灣內,化作三千六百多座形態各異的島嶼和山峰。九十年代
初,下龍灣以風景神奇,稀世罕見,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確定為
世界八大自然遺產,由此成為世界級的旅遊勝地,引來世界各地
不同膚色的遊客到此遊覽。
中國古代文人雅士評論山水時說:“山得水而活,水得山而
媚。”下龍灣正是山與水的最佳組合。下龍灣的水清澈碧藍,風
平浪靜時無皺無折,如絲綢鍛子般光滑,微風乍起時波光粼粼,
像無數珍珠在閃光。下龍灣的山星羅棋布,變化萬千,有的像
狗,有的像獅,有的像寶鼎,有的像鬥雞,有的像駿馬奔跑,有
的像仙女彈琴……滿目奇峰異島,最能激發人的想像,你有多麼
豐富的想像,它們就有多麼豐富的形態。近處的山峰清晰可見,
倒影水中,遠處的山峰雲遮霧繞,若隱若現。連綿不斷的山與
水,組成連綿不斷的畫卷,讓遊人產生“’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
遊”的美感。
三進下龍灣是遊覽了海防、河內兩地歸來,登上“新上海”
豪華遊輪返航。時值黃昏,夕陽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球,一邊徐徐
西沉,一邊迸射紅光,把下龍灣中的^^水、島嶼、奇峰、萬噸巨
輪、大小漁船和飛翔和海鷗,都染成一片金紅。遊客們誰也不願
意錯過這美妙的時刻,全部湧到船頭的觀海平台拍照。隨著夕陽
的漸漸隱沒,天幕上斑斕的雲彩也漸漸褪色,褪成粉紅、淺紅,
褪成橘黃、淡黃,褪成深紫、淡紫,下龍灣像與遊人告別似的★
一層層地拉上帷幕,直到完全隱沒在夜色之中。
菊子
沉默了許多日子後,我覺得應該寫點什麼東西了。那麼,我
363
首先想到了菊子。那個五官端正的菊子。那個心地善良、開朗大
方、充滿靈氣、充滿魅力的菊子。那個愛菊花成癖的菊子。
說起菊子,自然就想到幾年前,我和她的一段交往。那是一
個涼爽的秋天,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們相逢在舞廳。我十分欣賞
菊子髙雅的氣質和翩翩的舞姿,在她經過我身邊時,向她投去一
瞥讚賞的目光,發出一句由衷的誇讚:“小姐,你的舞跳得真
好!”菊子說了一聲“謝謝!”便坐到我旁邊,與我聊起天來。一
交談就格外投緣,我們都產生了一見如故的感覺。從談話中我得
知,菊子酷愛文學,堅持了多年的文學創作,在全國的許多報刊
上發表了作品,對她的敬意油然而生。
打那以後,我與菊子成了朋友,常在舞廳見麵,每次都聊得
很開心,還互換一些值得一讀的書。
第一次應邀上菊子家,仿佛進人了一個小型的菊花展覽會會
場,客廳裏、臥室中、陽台上,擺滿了正在綻放的菊花,紅的、
黃的、白的、紫的,爭妍鬥豔,令人賞心悅目。菊子穿一件淡綠
色的絲綢睡袍,穿行在菊花叢中,宛若菊花仙子。菊子告訴我,
她除了愛文學,還愛菊花,這些五顏六色的菊花,全是自己精心
培育出來的。澆水、施肥、修枝,每年要從春天菊花發芽時照料
.到秋天,付出許多辛苦,方能欣賞到菊花僅有二十來天的美麗。
她說,菊花是一種高潔而堅韌的花卉,在秋霜襲來,草木開始凋
零時,它偏偏不畏寒冷,燦然盛開,就像那些敢於迎接挑戰的戰
士。因此她愛菊花,並以菊子作筆名。站在菊花叢中誇讚菊花,
更顯出菊子氣質超人。我心想:一個愛菊花成癖的女子,定有善
良而美好的心靈,可以引以為摯友。
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與菊子隔江相望。菊子寫作之餘,每
每孤獨。我感受得到她的孤獨。因為我啃我的哲學書啃得厭倦了
時,也每每有孤獨感襲來。我常在夜晚不打招呼地踏風而去,找
她聊天。我們談詩談畫談歌舞談社會談人生談哲學談男人,甚至
談自己的難言之隱,互相都摘去麵具,不設防線,充分享受到了
摯友間袒露肺腑的快樂。如此痛快淋漓的交談,在今後的人生中
再不可得。若對某一個問題有不同的見解,我們會激烈地爭論,
互不相讓時,隻好尷尬地一笑,道一聲:“罷了!換個話題!”菊
子所從事的文學,給我平凡的生活帶來了幾許詩意,她給我講述
的中外文豪們的逸聞趣事,推薦給我讀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勃朗寧夫人愛情詩》等充滿浪漫情調的書,化解了我鑽研哲學
的枯燥。菊子也對我說過,我學的哲學,也給她的文學創作帶來
了許多哲理性的思考,她喜歡把我在思維爆發火花時突然冒出來
的富有哲理的語言記錄下來,用在她的文章中。因此,我們的交
往是相得益彰。有時談話累了,我們會像小姑娘似的笑鬧一通。
有時我們什麼也不想談,便相攜到舞廳跳舞,菊子個頭比我高,
充當男舞伴,我作女舞伴,二人配合相當默契,那種愜意,不是
一般的舞伴所能享受得到的。
那一年,菊子的一篇小說在全國獲獎,一夜之間成了名人。
報刊競相發表文章,讚譽她是女中才子,是文學界冉冉升起的一
顆新星。對我來說,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因為我知道,菊子幹
什麼事都那麼認真,具有爭一流的精神。她以每年出一本書的速
度刻苦寫作,不出成果才怪哩。成了名的菊子依然愛培植菊花,
依然對朋友坦坦蕩蕩、真真誠誠,常常為朋友的高興而高興,為
朋友有悲傷而悲傷。
雖然生活在內地,我和菊子都是愛海者,受菊子感染,一同
寫過許多頌揚大海的詩句。當我下決心來闖海時,菊子與我揮淚
告別,叮囑我說:“別忘了,到了大海邊,照一張藍天、白雲、
大海、人獨立的照片寄給我。”
真的到了大海邊,我才知道大海並不像我和菊子詩句中描繪
的那麼單一,大海太複雜了。它既胸懷博大、包容百川,又凶猛
狂暴,排斥弱者。在闖海的日子裏,我曾經揮臂在海浪中奮力搏
擊,乘快艇在海麵上劈風斬浪,享受弄潮兒的驕傲和自豪。又曾
經被又苦又鹹的海水嗆痛了喉嚨,刺痛了眼睛,頹然坐在沙灘上
發呆,感歎人的渺小。我沒有忘記菊子的叮囑,照了一張獨自站
立在大海邊沉思的照片寄給他。她回贈了我一張徜徉在菊花叢中
的照片。看著這照片,我禁不住懷念與菊子交往時的那些輕鬆浪
漫的日子。我想,菊子也會以同樣的心情,懷念與我交往時的酣
暢淋漓。
客家土樓
對客家文化,我是無限欣慕的,聽說合浦曲
樟鄉還有客家土樓,心裏硬有一睹為快的念頭。
前年深秋,禁不住欲望,便專程趕往曲樟。一大
早,汽車在前不見村、後不著店的荒山野嶺之間
穿梭著,一路上我都在想一件事:百年前,曲樟
可是山險森密、虎狼出沒的地方啊,客家人為何
要在這樣的地方唐住,顛簸中我帶著這個思緒就
睡著了,整個兒迷迷瞪瞪跟著走。一覺醒來,就
到了曲樟,就一下子置身於山風鬆濤裏,恍然到
了一個世外桃源,整個人陶醉得很,卻不忘此行
是要看客家土樓的。
客家土樓無疑是偉大的,有人譽稱其是“世
界上獨一無二的神話般的山區建築模式”、“中國
南方的山中傳奇”、“中華民族瑰寶世界建築奇觀”,與蘇皖浙的
青瓦粉牆、華北的四合院、高原的窯洞齊名。聽說福建、廣東一
帶現在還完好地保存著客家土樓群,不但吸引著遊客去旅遊觀
光,還吸引著許多中外建築師去考察研究呢。在我心中,客家樓
就是一個聖地。
曲樟很靜,靜得讓我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下車後,我便上
到遊船。船在如鏡的河麵上上緩緩而行,隻聽到突突的機器聲和
嘩啦啦的水撞船頭聲。河的兩岸,林叢間不時有零落的村子,靜
靜的與河相守相依,村因河而生動,河因村而靜謐。船在彎曲如
帶的河道行駛幾個小時後,便到了河的盡頭。上到岸後,我舉目
四顧,秋色已濃,朝陽靜灑,很想獨個找個幽靜的地方,遊覽一
番,品味一下,就沿著一條林陰小道,自顧自的走了下去。野山
畢竟不是大街通衢,要尋找幽靜的地方並不困難,轉了幾個山
道,身後的叢林一遮,就剩下了我一個人,沒入了自然景色中
了。這條山路不是真正意義的路,好些地方幾乎已被樹叢攔斷,
撥開枝椏才能通過。一陣秋風,幾聲鳥鳴,我知道已進入山的腹
地。遠離喧囂的曲樟,已是一片寧靜,連周遭的山嶺都是這樣。
沿著小路上漫行一陣,我遠遠一望,就見一座土褸依山勢而造,
氣勢獨具。想像中,那個土樓理應還有些熱鬧的,起碼是人影幢
幢,但此刻也已被淹沒在一片寧靜中。
晨曦初露了,山形漸漸顯得清晰起來。我邊走邊想。這片山
頭也夠負重的,那山之外負載著現實的激情,車鳴人喧,山之內
則埋藏著曆史的冷寂。我想清靜一點,完全從激情走進沉寂,沒
想到山之內仍然讓我在沉寂中去聽那往日的咆哮。在這秋色濃重
的山叢,一片綠坡赭土下,竟會蘊藏著一股不可抑止的狂躁。那
是千古之槍聲,抑或是不息之血脈?我說不清,但見到土樓,我
就感覺到,曲樟客家土樓,山風吹拂百年,是一部讀不盡的鴻篇
巨製,內心不免狂喜起來,我該早就來探視這座守望我多時的客
家土樓了。我想,任何一處古跡,其形成必定有著深遠的曆史背
景。曲樟客家土樓的形成不外如此。走進客家土樓,我隱約感覺
到一陣陣濃鬱的客家古韻,這座客家土樓曆史淵源悠久,承載著
豐厚的文化底蘊,可追溯到兩晉至唐宋時期。因戰亂饑荒等原
因,黃河流域的中原漢人被迫南遷,經福建而到曲樟。當年的曲
樟山高皇帝遠,雖沒有兵災戰火,但山髙寇匪多,越是偏野的地
方,寇匪越能聚而成患,所以曲樟就經常有山寇作亂,匪盜橫
行。同時,客家人宗族觀念之強,也導致宗族之間因利益或道義
之爭也同樣會引發兵戎相見,展開宗族械鬥。再加上曲樟是一個
山區,雜草叢生,隱藏虎豹,傷人之事時有發生。直至我到土樓
之時,聽說曲樟還經常有野豬出沒,一夜之間就毀掉成片莊稼,
政府正在想辦法防治呢。凡此種種,都給客家人的生存帶來了隱
患。為此,遷徙到曲樟的客家人,隻能選擇這樣一種既有利於家
族團聚,又能防禦外患的土Afc樓建築,以便讓同一個祖先的子孫
們,在一幢土樓裏形成一個獨立的社會,共存共榮,共亡共辱。
所以說禦外凝內大概是曲樟客家土樓最恰當的歸納,土樓是客家
人凝聚力和親和力的一種符號和象征。
行近一看,土樓有些破舊,不免失望,進去之後豁然開朗,
別有洞天,才覺不枉此行。我所見到的這座土樓,內有上、中、
下、三堂。最前邊的下廳堂,為出入口;中廳堂,是家族聚會、
迎賓待客的地方;最裏麵的上廳堂,供奉祖先牌位。客家土樓以
中堂為中軸,以祖堂為核心,向前逐步延伸,向左右對稱發展。
正屋、中廳的規模、裝飾檔次,是各橫屋和次廳不能逾越的。橫
屋房門均朝中廳堂方向開,反映了客家人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也
正好體現了一種遠離中原故土而懷“慎終追遠”的心態和濃鬱的
家族觀念。此時,深秋的陽光,平靜地灑在樓內,增添了幾分思
幽之情。這裏的一塊青磚,寫滿歲月的滄桑
雨的色彩。我踏著光滑的石階,穿行在堂前屋後,也穿行在深幽
的時光隧道裏,任思緒翩飛。
在土樓裏,我看到四周髙達數米的圍牆中部有一條長長的棧
道。沿牆走了幾步,這兒我沒有來過,但這裏的處處透露出似曾
相識的親切。我似乎被一種神奇的力量控製住了,腳步慢了下
來,輕輕走著,似要用耳朵去聆聽一種聲音,那聲音不隻是風
聲,還有馬嘶聲、槍炮聲和人喊聲。這個土樓,不知何時,早已
拓印到了我心靈深處,並長駐許久,我隱隱約約看到往昔的浮光
掠影了。當地人說那是跑馬道,當外敵入侵時,村民便騎馬在此
道飛奔而去,通風報信,迅速集結村民共同禦敵。我走上了這條_
約一尺多寬跑馬道,見牆上到外布滿槍眼。從一個槍眼望出去,
牆外情景一覽無遺。不難想像,多年前,槍手就站在跑馬道上,-
通過槍孔射擊外麵的敵人。圍牆是用石灰、黃泥、河沙土和食用
紅糖夯實而成,其作為冷兵器時期的軍事防禦工程,則到了近於
堅不可摧的程度,幾乎射不進一支羽箭,就算到了速射武器風行
的年代,槍炮打來也隻是出現一個小坑,真的是固若金湯、易守
難攻。聽當地人說,很多年前,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動用了槍支
彈藥,連續攻打幾個月,也難越雷池一步,最終隻得铩羽而歸。
每當我翻閱到一些有關客家人的史料時總是心潮澎湃,覺得
客家人在本性上就是崇尚開拓進取,客家曆史本身就是一篇開疆
拓土的曆史。這些曆史的撰寫,要消耗巨大的人格力量。就拿曲
樟客家人來說吧,他們的先祖是中原人,帝王逐鹿中原的戰火,
使他們不得不一路南徙。也許千裏流轉會使他們軀體懈弛,甚至
天災人禍也會給他們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實際上,在林林總總的
災難中,客家人一直蒙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心靈折磨,才是最殘
忍的。他們總渴望著生活的安定富足,而波折的世道無法讓他們
安定下來,於是他們的內心積貯著無法傾吐的若水。而這些苦水
的積蓄,多了,必有決堤之時。簪如席卷大半個中國的太平天國
運動,洪秀全及金田將士轟轟烈烈的作為,是客家人強大生命力
的又一次爆發。曲樟客家土樓走出的陳銘樞將軍,在民族家族危
難之關頭,挺身而出,征戰南北,建功立業,何曾不是生命的呐
喊和釋放。開疆拓土本身就要靠著自身特殊的熱情和信念,帶領
子孫後代走出荒原。對於一個客家人來說,自己受苦受難不算什
麼,他們生於這個家族就等於接受了苦難。上一輩頹然老逝,下
一代往往就從一個十分荒蕪的起點重新開始。客家人走到哪,就
在哪開拓一片新天地。可以說客家人不斷遷播的曆史,是不斷開
拓進取的曆史。
正在思慮著,眼前出現了一排灰褐色的老式房舍,這些房子
如此層層疊疊,每一個層次又排列得那麼雅致和安詳,也許這兒
曾經停駐一顆顆安靜的靈魂,那麼的淡泊脫逸,與我剛才在土牆
外的滄桑感受,正好是一個恰恰相反的主題。或許,從曆史上
看,個性不算張揚的中國人一直都喜歡用牆的方式來營造一種安
靜的生活小天地。皇宮高大的紅牆如此,鄉村籬笆亦如此。一圍
牆,就是一個社會。在這個小社會裏,客家人有嚴明的組成,一
個家族有自己的族頭,一個家庭有自己的家長,總的是少尊老,
老愛少,無處不透露著濃濃的溫情。能維係這樣自覺的秩序,靠
的是獨特的客家人倫關係和家族觀念。
客家土樓一聲不響地安坐在山牆裏,依然青磚玄瓦,一派素
靜,我與它的不期而遇,默然對晤。它在告訴我,客家人種種奔
波和磨礪都蘊藏著淡泊。如果不是,那麼客家人世代的流傳和開
拓就是一場徒勞。想那客家先民從中原不斷的南遷,披荊斬棘,
跋山涉水,越州過鄉,經曆無法言盡的苦難。劫後餘生,使他們
比一般人更看透凡俗世事,感悟生命真諦。於是,他們珍重著淡
泊、悠閑的生活方式,並把它作為家風,世代相傳。儀樟客家土
樓可以作證,這一切也恰如其是。我眼前的土樓,雞犬相聞,山
風吹拂,炊煙四起,數十人家族聚族而居,和睦團圓、共享天
樂,厚實的土牆四周還回蕩著源於中土古老家族喧而不鬧的氣
息。這種生活,與陶淵明筆下的那種無異。
是的,客家人遷徙的苦涇和生活的平淡,由客家土樓來見證
和承載,包括此時我隻身而人時所看到的那份空曠和寥落,以及
空曠和寥落中還殘留著一點淡淡的記憶。往事越千年,時空已流
轉,社會在變化,客家人世世代不變的是客家話,不變的是宗族
觀念,不變的是慎終追遠、啟裕後昆。這種家族觀念便是一種能
量巨大的靈魂。一旦聚集一起,便成了不可抗拒的大氣候。人們
不難發覺這樣的現象,現在的客家人無論何處一句鄉音便守望相
助,客家人國內海外輪流開著自己聲勢浩大的懇親會,發跡了的
客家人榮歸故裏便傾力善事。客家人做著這些,因為他們不管是
漂泊天涯,還是海角,都是“客”,他們的根在中原,家在土樓。
由此可見,土樓的出現實在是聰明的客家人的文化構想、精
心設計的成果,它既保持了一種清風朗朗的文化理想,又大體符
合客家族情,上可摩天,下可抵地。見土樓不是土樓,我掙脫土
樓在心靈中的強烈震撼力,平靜而理性地融入土樓。我一下子恍
如一名生於斯、長於斯的客家人,走進土樓,如回到家中。
看完土樓,我與樓裏居住的幾位老人,坐在大門口的長凳_
上,抽一口水煙筒,用客家話拉著家常。此時,和煦的夕陽從樓
頂上散射下來,瓦頂上有幾棵稀疏的雜草在迎風搖動,竟為我的
即將離別添上一份淡淡的憂愁。
坐在汽車上,我猛然想到,現在的城市,褸上樓下,比鄰而
居,老死不相往來,見麵如陌生人。要是他們真正步入客家土樓
脈脈溫情中,淡漠的心靈必定受到強烈震撼,會感動的。
歸途秋月
月,是一種思憶的意象。今夜,月更圓,一個人在月下,浮
想聯翩,信馬由纏,想起一個動人的背影,一抹迷人的笑容,還
有一聲深情的呼喚。讓我癡醉的卻是一條靜寂的古道歸途。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曉笛聲殘,夕陽山
外山。”古道話別,折柳相送,總寫不盡的動人故事。或許,每
個人,隻要離家,就有了一條歸途等著他,而且日子越長,夢中
越是徘徊千百回。這歸途,一頭是狂烈的現實,一頭卻是平靜的
鄉愁。多少人就在現實和鄉愁之間奔波著,直到生命的盡頭。一
旦他們的身影被山影夜色淹沒了,就與這山這歸途重疊於一體
了。他們原本就生於斯長於斯,皈依於此也是應該的。歲月茫茫
然,歸途彎彎無盡頭,身影幢幢也數不清,於是,歸途就在遊子
的夢寐中無窮無盡地延伸著。
十年遊學,十年漂泊,我年少離家老大少歸,歸途就一直撩
擱在內心深處。那一條歸途,坑坑窪窪,崎軀不平,彎曲蜿蜒。
從鄉親的閑聊中知道,多年前,那裏山石狼牙,峰嶺嵯峨,原來
是沒有路的,即使有也是羊腸小道。在一片無邊的寂寥中,那裏
曾響過樵夫挑柴的沉重腳步,響過馭鹽黃牛的蹄聲,更多的是遊
子急急的愛音……夜色已掩遮了他們滿含蒼涼和辛酸的目光。不
知過了多少年,沒有路的山腰就被千萬雙匆匆的腳步蹭出了路。
他們的足跡拓印在塵土之中,很快就被塵土掩沒了,迷迷蒙蒙的
沒了來去處,隻剩下高低鬆林不時傳蕩著瑟瑟的風聲。那時,每
每離家遊學,母親都堅持十裏相送。山道彎彎,說不盡的言語,
話不完的心事。“曉來誰染霜林醉,最是離人淚”,遊子在天涯,
想起歸途,內心堆積了太多苦楚。如今,辛苦一輩子、寂靜一輩
子的母親早已駕鶴西去,隻留下一堆黃土於山道旁,該不是在企
盼她的孩子歸來吧。歸途總是平靜地躺在山野懷抱裏,像沉沉酣
睡於千古一夢,又像默默地咀嚼過去,等待著我的早日到來。
或許多年來,我沉醉於古詩所營造的意境,整個人變得多愁
善感。是的,大凡古道,留下古人的沉吟低唱太多了,讓天下遊
子讀後傷感悲歎。這月下的歸途,有李白的身影。在巍峨天山、
蒼茫雲海間,詩人登上此道,看著青海灣,“戍客望邊色,思歸
多苦顏。高樓當此夜,歎息應未閑。”或者說,它就在夢醒時分,
讓詩人睡意蒙曨,以為是地上霜,思著遠方的故鄉。還有六考不
中的張繼,於歸途上,夜晚泊楓橋。當時秋風漸起,蕩漾的碧波
已透露出深深的寒意,詩人心情極度悲傷,幽寂清冷、愁懷入
心。而那暮鼓晨鍾,仿佛來片天外,又似乎自內心,悠然一擊,
詩人靈感泉湧,揮毫而成這千古絕唱——“月落烏蹄霜滿天,江
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凡是有月
的晚上,天底下的詩人都愁懷不釋,難以入眠。
有月的晚上,我同樣鄉愁難抑。今夜,這輪明月當獨自,清
輝普灑,輪廊是圓的,月暈是有滋有味的。我不像蘇軾記不起今
夕是何年,我知道今夜中秋,是團圓節,人們在賞明月,訴衷
腸。我在異鄉,歸途難找,知音難逢,心緒難平。想想此時月下
歸途,會特別寧靜,靜得能清楚聽見時間在緩緩流動,聽見山風
輕輕掠過樹梢,然後又漸漸遠去。月下的村莊,黃犬夢著吃月沒
有空暇吠叫了,常飄一絲如豆燈火的屋簷是我的家。那地方沒有
高樓,隻有低低的屋簷,月顯得特別清朗明亮。自從這荒蕪之地
有了村莊,上空便有了一輪明月。祖先撥開密匝匝的草叢,悠然
自得,這月就是他們的燈火。有了燈火,就有了家。這月照了千
年,依然是光輝清朗、情懷溫柔,即使萬年之後也是如此,像我
那母親,眸光中總是抹不去兒女的身影。
今夜,我在遠眺,遠眺西蜀的棧道,杭州的廿十四明月橋,
當然也要聆聽詩人們一聲聲長籲短歎,連同晨鍾暮鼓的音韻一起
激揚著耳鼓。
今夜,我要讓李白的月光照明歸途,少了他就無法舉頭望明
月,低頭思故鄉。
今夜,我要與天下遊子都滿斟美酒,開懷暢飲,免得花間一
壺酒,對影成三人。
今夜,我要乘著幾分醉意,腳步蹲跚的踏上那條靜寂的山道……
烏衣巷抒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日王謝堂前燕,飛
入尋常百姓家。”唐詩人劉禹錫這首看似平常的詩,因其獨具尖
刻的諷刺韻味得以千載萬代地流傳下來。南京烏衣巷因此出名。
對於烏衣巷我無疑是慕名已久的,但遙遙相隔,一直未得瞻
仰。而終於成行,是在一個秋天。那是下午五六點鍾光景,淡淡
的日光給南京古城抹上一層神奇的魅力。我隨車而行,卻不知要
去烏衣巷。下車後,沿著鋪滿青石板的一條小巷行走,恍惚走進
遠古時代,心裏尚油然升騰著思古幽情。此時,一束陽光斜斜地
照在小巷內,照在身上,不覺得熱,倒領略一片生氣。隨意行
走,仰麵一望,猛然看見“烏衣巷”三個大字,就自然想起劉禹
錫的詩來,隨後驚喜萬分:魂牽夢縈的烏衣巷就這樣簡單直率地
撲進我的眼底,讓我一點心裏準備都沒有。驚喜之餘,我匆匆行
近,看到髙大的牆、油漆剝蝕鑲嵌銅環的門庭、飛簷翹翅的房
頂。這裏的一切都蘊含著朱顏赤色,都流露一種古樸的韻味。我
想,朱紅這顏色大概代表著豪華、輝煌吧。“朱門”就是有錢有
勢大戶的代稱。然而,這種顏色經曆多年風雨後已顯得有些黯然
了,讓人體會到滄桑。站立小巷內,覺得烏衣巷很耐讀,每一塊
青磚都浸漬世事風雨,每一寸土都是詩、是夢……小巷空空,似
是一個曆史隧道、時間遂道,引導我進人那個遠古年代。
一個地方、一處古跡,成為風景,能讓世人經久不忘,自有
其原因。看烏衣巷裏的碑文就知道,西晉年代,皇權建都南京,
烏衣巷就成為王、謝等大家族聚居的地方。王、謝之所以看中這
地方,大約與門前那條秦淮河有關。想當年,秦淮河是何等的繁
華和熱鬧。晚上,遊船畫舫輕輕遊弋,兩岸青樓燈火輝煌,可謂
是“槳聲燈影連十裏,歌女花船戲濁波”。王、謝大族的老爺公
子,行出大門,就很方便到花船酒樓上,把盞握杯,酬唱吟詩,
狎妓戲娼,何等風流快活。大概應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
鐵律吧,沒多久,貴族沒落,門可羅雀、雜草叢生,就連那些過
去常在豪宅裏棲息的燕子也耐不住冷清而飛到普通人家去。詩人
看到此景,一陣惆悵的酸澀彌漫整個心胸,感歎連聲,於是潑墨
而成千古名句。當然,對於王、謝的沒落,即是封建社會豪門貴
族的沒落,詩人接著一針見血地指出因由:“台城六代競豪華,
結綺臨春事最奢。萬戶千門成野草,隻緣一曲《後庭花》。”《後
庭花》即是杜牧寫的“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所提到的,南朝亡國皇帝陳後主與臣僚所作的一首內容淫蕩的靡
靡之音。詩人毫不客氣地指明,隻求及時作樂的封建貴族,不可
避免地隨曆史風塵逝去,敗落得了無蹤影。詩人這種透徹看法,
於今於後,都具有振聾發聵的警示——富貴不能淫。烏衣巷具有
的曆史價值、人文意義,就在這裏。
那一刻我體會到詩人那種悲愴,但我不甘心,仍想尋覓詩人
的足跡。從烏衣巷出來,直行百十步,見到一座古老拱橋。那就
是詩中所提到朱雀橋。聽說橋上大書的“朱雀橋”三個字,也是
劉禹錫所寫的。我所關心的不是這幾個字是否真的出自詩人之
手,留意的是橋下那條聞名遐邇的秦淮河。對秦淮河的描寫,少
不了華章美文。我記得朱自清先生就寫過《槳聲燈影裏的秦淮
河》。站在橋上,遊目騁懷。河水緩流,河麵泊著數條遊船,沒
有歌伎,沒有笙歌。我是無論如何都進不了那個綺麗風光的意
境,隻能從兩岸保留下來的黑磚白瓦,稍稍領略到江南盎然情
趣。烏衣巷風光不再,秦淮河的歲月和風物也東逝而去,留給遊
人的,不是死的詩魂和無盡的思考。
I
殘紅
我的一雙滿含驚慕的眼睛,一眨不眨緊盯著
舞台:扮演喜兒的白梅穿一身紅綢衣褲,頭上紮了
紅頭繩,足蹬紅舞鞋,在幕旁樂隊的伴奏下,且歌
且舞,歡快的唱著“人家的閨女有花戴。台上
的白梅精巧玲瓏,眼神靈動。看啊,她輕輕地躍
起,柔柔地轉身,媚媚的眼波,舒臂展手,用整
個的身體和麵部表情,把一個窮人家女孩過年的
那份掩藏不住的喜悅演繹得淋漓盡致。
台下的觀眾凝目注視,他們都被台上的白梅
吸引住了,人們整個的情感被白梅緊緊地懾住,
隨著她亦喜亦怒亦悲。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我
的眼光隻追隨著白梅。
披著長長的白發,著一身純白的綢衣,腳上
375
是一雙白舞鞋,衣衫的袖口和褲腿已呈凋零狀。舞台上燈光轉
暗,一襲白衫的白梅從台側急速奔出,霎時一道慘白淒惻的閃電
照徹全場,白梅在台上來一個猛然亮相,一束追光緊緊地罩在她
身上,她的雙眼滿含憤恨,曾經的喜兒已變成白毛女。白梅在舞
台上大幅度地跳躍,倏然地轉身,雙腿騰空劈叉,滿頭的白發隨
身飄飛。剛才輕靈歡快的紅色的喜兒不見了,此時的白梅已幻變
成一具野曠怨憤的白色複仇精靈,她的精魂早已融入角色中,她
已經不是自己了,在我的眼裏,她是一具舞的精靈。
我被舞台上的白梅驚呆了,被她深深地吸引。縣宣隊排演的
舞劇《白毛女》,在縣劇場裏一次又一次上演,隻要有機會,我
就會追隨著她,看她一次次全神貫注的精彩的舞台演繹,那時白
梅就是我暗戀的偶像。而我當時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非
常喜愛跳舞。
扮演喜兒的白梅,那時是一個十七歲的中學生。她長得很
美,有一張輪廓分明的精巧的臉。後來當我讀到《詩經》裏的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
盼兮”這幾句詩時,我驚訝,這要用在白梅身上,真的是恰如其
分,毫不誇張。
記得高中時,我們班上有一個女同學,在一次交談中,偶然
說起白梅是她的姑姑時,我的那份驚喜自不必說,我是多麼地羨
慕這位女同學啊。我無法體會能夠成為白梅的親人,朝朝夕夕和
她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感覺。
中學畢業後,白梅因為是家中的小女兒,沒有下鄉,很快地
她被安排到一個商場當售貨員,這在她的同學中已經算是不錯的
待遇了。白梅美名在外,她的身邊永遠不乏狂熱的追求者,但她
性格柔弱,缺乏主見,麵對眾多愛慕者,她似乎失去了主張,但
也絕不玩弄感情,隻是該選擇誰呢?最後她幹脆將這決定權交給
那一群愛慕者,一番恃強淩弱的爭鬥後,其中的勝利者成了白梅
的丈夫。
幾年後,白梅成了一雙兒女的母親。但很快地,隨著社會的
變革,白梅的單位效益下滑,最後陷入破產狀況,於是白梅失去
了工作。白梅不像她的有些同學,憑著自己優秀的學習成績考上
大學,獲得一份穩定的工作。也不像她的有些同事,失去工作後_
曆經艱辛又自謀職業。當年她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都賦予了舞蹈,
學習從未被她放在心裏。她也缺乏承受艱難的堅強。更不幸的是-
白梅的丈夫因病棄世。好在她的丈夫還算能幹,為她留下一筆
錢,失去丈夫的白梅便靠著這點錢養兒度日。
偶爾我會在街上碰到白梅。一次一次的遇見,我都為她心懷
惋惜。白梅早已失去往日的風采,留在她臉上的隻是憔悴,那不
僅僅是時光流逝,朱顏辭鏡,而是一種深深的落寞,失去生機,
*
滿腹無聊。看到她,我的腦中會湧現出一個詞:殘紅。一朵曾經
嬌豔的花萎頹了,隻留一絲殘紅,寂寞孤獨地開。
今年春節我的一位女友來我家時,向我談起白梅的近況:一
對兒女中學畢業後,考上專科學校,離家上學去了。丈夫留下的
那筆錢,除供兒女上學外,隻能維持一種拮據的生活。白梅身無
一技之長,又能做什麼呢?於是百無聊賴之時,就和一幫退休的
鄰居打打麻將,混混時間。女友說,白梅那副委靡不振的樣子,
與她的同齡人相比,更顯寥落與淒惶,她的臉上,再也不複有絲毫
當年美豔撩人的影子。白梅的這番模樣,讓我和女友感慨:如果她
振作,如果她堅強,如果她勤謹,她完全可以是另一番樣子。
許多的女人在追求美貌。對於女人來說,美貌就那麼重要
嗎?擁有美貌就幸福了嗎?白梅曾經的美貌讓這世上的大多數女
人望塵莫及。可是她還有那麼長久的一段歲月,卻使我早已對她
生出一種“殘紅”的悲矜的感慨。
當女人失去了堅強,失去了積極把握自己命運的勇氣,在競
爭越來越激烈的社會,也沒有謀生的技能和專長,無法自尊自
立,隻是擁有美貌,又有什麼用呢?
歲月
桌上的台曆,被我撕去了最後一頁。三百六十五個日子,就
這樣消隱而去,一年的日日夜夜,悄然無聲地滑落在我的身後,
再也不會回返。這就是歲月,抽象得讓人無法把握。如果你回
首,你會驚歎,哦,一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半生的日子也就
這樣過去了。走過一天一天的日子,一點感覺也沒有。你看你周
圍的人,今天和明天,有什麼變化呢?沒有。好多年過去後,你
才驚覺,長長的一段時光,竟然如此短暫,倏然而逝。可是日子
一天一天的疊加,有了一長串的日子後,那就叫歲月了。歲月是
什麼,是一場魔術吧。
芸芸眾生,日子過得懵懵懂懂,波瀾不驚,可真是平淡。在
人生的大舞台上,能把歲月折騰翻攪得驚天動地、青史留名的
人,畢竟少之又少,當屬鳳毛麟角0人的生命,就是^一段歲月,
那是一段屬於自己的歲月,是上蒼賜予你的。“人生寄一世,奄
忽若飆塵”,珍惜與拋擲,全在自己的一念間。
歲月像一把刀,所謂風刀霜劍,大概就是這意思了。不是
嗎?數十年未見的與你熟識的人,乍一謀麵,你會清楚地感覺到
歲月的風塵在他的臉上、身上鐫刻下的痕跡,那樣的痕跡顯得殘
酷無情。無論是由青春勃發的少年到白發隱約的中年,或是由步
履矯健的中年到腳步蹣跚的老年,不管何種改變,都讓你從心底
發出一聲感歎:歲月無情。
歲月果真無情嗎?我的一位女友,年輕時與她的初戀男友愛
得欲生欲死,初戀男友為了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那一段日子我
真不知道她是怎麼過來的,心裏的悲苦無法言說,無法訴與父母
兄妹,更不可能向外人道,隻能黯然地對著我哭訴,而我隻能傾
聽,隻能安慰,除此還能做什麼呢。經過長長的一段歲月,而今
的她,又有笑意寫在臉上,為人妻母,日子倒也過得平淡而實
在。我想,歲月於她,就是一劑療傷的良藥啊。前不久,我參加
了我的大學同學的聚會。二十年了,每個人都有所改變,雖然那
改變有大有小。特別讓我驚訝的,是我的一位女同學,當年的她
那可絕對是獨往獨來,不管我們在她身旁如何地嬉戲瘋鬧,她隻
是進進出出倶無聲息。如果有誰主動找到她,問一句什麼話,她
也隻是麵無表情,極吝嗇地吐幾個字。當年我們把我們中的這一
個另類,稱為“幽靈”。這次重聚時,我卻發現她變了,很輕鬆
地自然地參與我們的聊天,聊家人,聊世事,聊自己這二十年的
經曆,聊她對生活的感受,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出當年閉鎖心扉
的影子。我感慨,她也食人間煙火了噢。我想,歲月之於她,算
不算一場脫胎換骨呢。這樣看來,歲月又是有情的了0
無論歲月的有情,歲月的無情,都是存在的q歲月之於人,
歲月之於事,歲月之於景,歲月之於物,歲月加之於他們的改
變,像是一場魔術。這樣的感覺,想必大家都是有的。歲月滄
桑,滄桑之感,也是歲月賦予的啊。
台曆,是一年一換,堆疊在台曆上的日子,就這樣被我們的
手一張一張地撕去。是手把歲月撕去了嗎?是我們自己將歲月踏
過了嗎嗎?好奇怪的感覺。讓人毫無察覺的歲月流逝,偶爾對它
關注,倒讓人起一種蒼茫的感覺。歲月也是能夠抹滅一切痕跡的
噢。岑春的“梁園日暮亂飛鴉,極目蕭條三兩家。庭樹不知人去
盡,春來還發舊時花”那麼蕭索蒼涼。這其中的意境,就是歲月
蒼茫的形象再現啊。
麵對歲月生出的這一番慨歎,是因為善感吧,倘若不去深
思,歲月自己也會悄然無息地消逝。
南汸采風
每天八小時工作以外,除了演奏“鍋、碗、
瓢、盆”交響樂,還需尋點野趣。於是,星期天
遊南汸,就這麼定了。
南汸,位於北海市冠頭嶺南端,是北海的近
海漁港,也是開發中的旅遊勝地。這裏的壯麗的
“海涯雙濤”,和富有神話傳奇的“龍岩潮音”。北
海八景,南沉獨占二魁,可見其吸引力了。
一個金秋的假日,我和女兒騎車來到南汸村。
這時依山傍海,一灣綠陰環抱。浩浩碧海上,漁
帆點點,鷗鳥群群,海景迷人。我女兒心急火燎
地要去海灘拾貝,於是,沿村前濱海小道向海灘
走去。兩帝綠陰叢中,吊起一張張漁網床,這種
“床”,無木料支架,隻用兩條繩子將網的兩端係
於樹椏上,人躺在床上,海風一吹,悠悠晃動。我躺下一試,果—
然有趣,身旁海水輕輕拍岸,樹上小鳥啁啾,淺吟低唱,恰似兒
時搖籃旁媽媽的催眠曲,愜意極了!這種情趣,在城市喧囂的髙-
樓叢中,是絕無僅有的。
來到海灘,眼前是鋪滿海灘的海藤花,這種花呈紫醬色,狀
似喇叭,不需土壤,生命力極強。我俯身采摘一朵,送上鼻尖,
清香濃鬱。自然它不如廣州羅岡香雪的妖豔,更不如洛陽牡丹的
華貴,可它紮根在這貧瘠的海灘,迎著大風大浪成長,令人起
敬。有位詩人給他寫了首讚歌:“綠綠的葉,藍藍的花,笑迎風
吹浪打。不是白牡丹,不是紅山茶,那是海邊的海藤花,給漁村
添景色,為海灘鋪彩霞。”
我躡足繞過海藤花,來到海邊礁石上坐下。此時,風平浪
靜,麗日藍天,海麵平波展鏡。突然間,眼前湧起一座座如山的
浪峰,一個接一個向海灘撲來,如猛虎,如雄獅,嘩嘩呼嘯!在
這風平浪靜的海麵,這如山的浪峰起自何因?我被眼前這奇特的
景象怔住了。正當這時,一葉漁舟飄來,呼地一下被推上浪峰,
又倏地埋進浪穀,我差點驚呼出聲。一轉眼間,小舟上的漁家,
若無其事地悠悠然劃著小船飄去了,我真為他嚇出一身冷汗。大
海的奧秘太深了,我無法探索,隻有風浪裏的漁家才能解答,才
能駕馭。此刻,一群海燕掠過頭頂,我高聲朗誦髙爾基的《海
燕》:“在閃電中間,在怒吼海的頭上,得意洋洋地飛掠著……”
那浪裏飛舟的漁家,不正是新時代的海燕嗎?
時至晌午,海風一吹,饑腸轆轆,我從提袋裏取出餐包大啖
起來,一麵將包上的紙屑撕下丟在腳旁。這下可惹來麻煩了,隻
見一群群小蟹,舞起雙鉗,一轟而上拚命奪鉗食,女兒嚇得驚
叫!我怕榭著足背,立即轉移陣地,坐在稍遠的礁上觀戰。此
時,讀初中時豐子凱的散文《兒時記趣》一幕幕展現眼前……頓
覺童心萌發,為何不捉它一隻來玩賞呢?我猶著腰,輕步向前撲
捉,剛一伸手,小蟹倏地散開,機靈無比,而且爬行的速度驚
人。我大步追去,追至洞旁,小蟹哧溜竄入洞中。我雙手沿洞口
迅速掏挖,挖當尺深,不見小蟹蹤影,這才發現,沙灘上密密麻
麻布滿圓口小洞,知是小蟹藏身之處。麵對小洞,我想的很多,
世上萬類生物,為了適應環境,都有他生存的本能。人,不也是
這樣嗎?
回到南汸村,已是下午四時了,仲秋的南曆,酷熱灸人。我
要走了,美麗的南沉村,愜意的漁網床,多情的海藤花,浪裏飛
舟的漁家,還有那機靈可愛的小蟹,感謝你們的饋贈,我是髙興
而來,滿載而歸嗬!
甜甜的稔子山
假日偶然逛街,見街旁地上坐一漁家細妹,頭戴漁笠,長長
的辮子拖於腦後,麵前擺兩簍紫紅熟透的紅稔子。於是,我便想
起了南汸山。
南曆,是北海開發中的旅遊勝地,也是產山稔子最多的山。
前年和女兒來過一次,這次已是第二次了。
我倆沿山下小徑向上攀登,每上一步,身旁的稔枝掛址衣
褲。登上山頂,頓覺天寬海闊,壯麗極了!眼前是一個偌大的漁
港,數不清的漁船,停在海麵上捕撈。群群鷗鳥在漁船上空盤
旋,像撒向海天的珍珠。艘艘海輪拖著長長的白煙,穿馳在漁船
中間,馬達聲、汽笛聲,伴著天風海韻,像一曲曲激越的戰歌,
回蕩在海天深處。山頂電視塔直聳雲霄,漫山遍嶺,綠樹蔥蘢,
在海風裏搖曳,翻滾著層層綠浪,把南汸的海天,點染著喧喧嘩
嘩,像一幅多彩的油畫。此時,我佇立山頂,頓感萬念俱滅,胸
懷豁達,心曠神怡。左前方海麵上,一條長長的海堤,緊緊抱住
南汸村,擋住南來的狂濤惡浪,有如長龍臥灘。縱目四顧,藍
天、白雲、大海、髙山……滿目風光,盡收眼底。
我出生湖南湘西山區,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兒時是在山上
泡大的,對於山,有特殊的感情。
自然,眼前的南汸山,與家鄉那連綿起伏的群山不同,說
高,不過兩百米,說大,周圍僅數平方公裏。南汸山前臨大海,
後無餘脈,孤零零雄峙於地角盡頭,像一顆綠色晶瑩的寶石,鑲
嵌在北部海畔,自有它獨特的神韻和風貌。古人有雲:“山不在
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南曆山有龍王岩,有壯
麗的“海涯雙濤”二景,山靈水秀,景物非同凡響。
我累了,坐在樹陰下小憩。這時,湧來一群漁家細妹,她們
手提竹萎,嘻嘻哈哈采摘山稔子,九月的南方,正是稔子成熟的
季節。我望著漁妹纖細的小手,在低垂的稔枝上飛快地采摘,牽
動了我兒時的童心,疲勞頓消,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招呼女
兒:走,采穩子去!
南沉山上,遍布卵石,石縫裏長滿稔子樹,尤以向陽的南山
最密,穩果也最多,也最肥碩。那一粒粒紫醬色的小果,圓鼓鼓
地,像串串葡萄掛滿枝頭,誘人饞涎欲滴。我采得大捧,往嘴裏
送幾粒一嚐,清冽酸甜,味道美極了!吃著吃著,勾起了我濃濃
的鄉情。
小時候上山放牛,和小夥伴們在後山采稔子吃,有時牛走遠
了也不顧。每次上山,總要吃個飽才夠癮,天黑了才回家。而每
次回家,小嘴總是染成紫黑色,衣袋裏也是脹鼓鼓地。一進門,
總要挨媽媽一頓罵:“饞鬼,山上到處鑽,踩著毒蛇怎麼辦?吃
夠了吧!今晚不給飯你吃了。”時間一晃四十多年了,童年的往
事,至今仍在心頭躍動。我望著女兒邊采邊吃的饞相,哈哈大
笑!
我們的本事沒有漁家細妹大,隻采得半提袋,而漁妹的竹簍
滿滿地。隨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我們下山了,回到南汸村,已
是下午六時了。
今晚,將有一個甜蜜的夢。
淚光中我們相約真情
放下話筒,丈夫說:“鎮強死了。”我正在梳
頭,木梳跌落地下,瞪大著眼睛問:“你說什麼?
再說一遍!”丈夫哀哀地說:“鎮強死了,今天下
午六點鍾,在北京的一家醫院裏急病死的。”
我怎麼也不肯相信,拚命搖頭:“不可能,前
天他還是一個活脫脫的硬漢子,那樣坦誠、爽朗,
怎麼一轉眼就死了呢?”看著丈夫怔怔地閃著淚花
的眼睛,我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鎮強是我們多年的摯友,對他的離去,我們
感受著一種友情被風卷走的憂傷,還有一種心靈
被雨打濕的隱痛。真切的懷念使我們彼此更加親
切,懷想鎮強的往昔,我們都不自覺地集中到一
個話題5那就是友善和真情。
“與鎮強的每一次相聚和交談,此刻都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
那談笑風生的神情,那洪亮而共鳴的聲音怎麼也揮之不去。”我
說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丈夫說:“我也是,但那揮之不去的
東西,不隻是時空中飄忽的身影和聲音,它還是一份厚重的友善
a
和真情。”
鎮強曾是我們的上司,可我卻覺得他更像一位仁慈的兄長。
他那黑黑的眼睛裏,找不到一絲領導者的架子和威嚴,有的隻是
溢滿真誠、平和、友善的目光。時下,麵對快節奏的生活頻率和
充滿競爭的情緒壓力,人們感覺舌頭越來越僵硬,言辭越來越蒼
白。而鎮強卻把真情融進朗朗的音容笑貌裏,或是友善的理解,
或是深深的同情,或是真切的讚賞,或是好心的提醒……總之,
他毫不吝嗇地把自己的真情和友善傳遞給他的朋友和同事們。我
們常常感覺到他那真實、善良和寬厚的陽光般的溫暖。
記得一個雙休日,朋友們約好回合浦相聚,可鎮強卻一個人
長途跋涉到廣東為生病的老母親尋求良醫,當他風塵仆仆趕回來
時,送給朋友們的仍是那一臉親切的歉意。有一次我在報紙上發
表了一篇題為《未了二胡情》的散文,訴說了我與大哥的一段往
事。第二天就接到了鎮強的電話,他真摯的說:“看了你這篇散
文,我哭了,是被你的兄妹情感所打動……”我全然沒有想到,
一個被稱為領導的人,時下還會為一篇小文而流淚。記得那天放
下電話後,我久久地感覺著一種歡愉,一種被友善和真情滋潤的
歡愉。
“鎮強之死,使我強烈感受著人生的殘缺不全和夢想的支離
破碎,因為死亡的陰影毫無理由地糾纏活潑潑的生命,想讓你什
麼時候離去就什麼時候離去。況且,有時候‘生^的痛感往往要
等到死亡來了才能解脫。或許隻有那叫做‘真情’的東西才能給
‘生’的人帶來些許慰藉,也給‘死’的人送去些許安寧。可那
叫做‘真情’的東西卻不是觸手可及,常常那樣難以尋覓。”我
傷感地說著,眼裏又湧出了淚花。
“有的人死了卻還活著,有的人活著卻已經死了。其實生與
死往往隻是個騙局。”我不解地看著丈夫,丈夫接著說:“因為有
的‘生’常常要以扼殺真情和友善為代價,而有的‘死’卻換來
友善和真情的記憶和懷念。我們不必為鎮強的死而大悲切大寂
寞,也不必太在意生和死的概念,無須求生的轟轟烈烈,也不必
悲愴死的冷冷清清。其實,鎮強的墳塋裏被埋葬的不過是兩行匆
匆趕路的足跡,他的友善和真城已成為永恒的記憶留在我們的懷
念裏。”
丈夫說著,輕輕地為我擦去臉上的淚珠,我也默默地望著他
掛著淚痕的眼睛,淚光中,我們再次相約真情。
珍惜每一次相遇
我和她相遇在產房,她做了一個女孩的媽媽,我成了一個男
孩的母親。沒想到的是,這次相遇變成了我十五年來繚繞在心頭
的一團輕霧,若隱若現,既不清晰又揮之不去。
確切地說,這次相遇我並沒有看見她。因為當時我正沉浸在
初做母親的喜悅之中,剛人人世的兒子那竹笛般的哭喊,以及剛
成為父親的他那壯美的顏容把我的心胸溢得滿滿的,使我無暇顧
及她的出現。直到後來,他懷著一絲歉意告訴我說,她和我同一
天生產,又同在一個產房,當她發現了我,就讓醫生調換到了另
一個產室,我因難產住了一個多星期的醫院,而她三天後就出院
了。我聽後做出很溫柔很大度的樣子對他說:“你怎麼不把她介
紹給我呢?我會輕輕地問一句,你也在這裏嗎?”而他卻說:“我
實在沒有勇氣麵對她,更沒有勇氣讓你麵對她。”就這樣,這次
相遇成為我長久的遺憾,直到現在,我都未能一睹風度不凡、雍
智聰慧的她的風采。或許後來我與她又相遇過幾次,但我無法知
道相遇的是她,因為我和她曾相遇卻不曾相識。
她的風采是他後來給我描繪的。在一所蘊育藝術和美的院校
裏,在千萬青春少男少女的尋尋覓覓中,他和她相遇了。她美
麗、聰明、善良、堅忍。雖沒有過山盟海誓,但她卻為他獻出了
少女的純情和芳心。可是,年輕氣盛的他卻不懂得珍惜這純潔的
愛情,因為一次小小的車禍,他在精心服侍她養好傷以後便離她
而去。
後來,與他廝守在一起的就變成了我。我不太在乎愛情,卻
憧憬和向往真實的生活、真實的存在。我也不相信人與人相遇會
產生什麼“奇跡”,但我很感謝時間老人在天涯曠野之中為我們
的安排,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讓我在這茫茫人海中遇見了
心境失落的他,我用真實、善良和獨特的情感方式接受了他的一
切,包括他對她的思念。記得那天在去領結的路上,他突然
把單位給打的證明給撕了。他撕得好傷心,而我隻是默默地看著
他,用溶溶的目光浣洗他心靈的創傷。於是,在打第二次證明回
來的路上,他愧疚地對我說:“對不起。”我笑了,笑得好坦然。
數不清我們在一起度過了多少日子,隻記得每個日子都很真
實很溫馨,漸漸地我們都懂得了什麼叫珍惜。他珍惜我們的家和
家的溫暖,我珍惜他心中的夢和夢的希翼。我常常把他失落在懸
崖青藤上的那個夢撿拾回來,編織成一個美麗的花環,搖掛在我
們的心壁上,不時旋起陣陣清香,撩起片片相思,多年少過去,
那夢依然年輕。
終於,在一座美麗的海濱城市,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他和
她再次相遇。然而,潔白的沙灘上,浩茫的大海邊,飛濺的浪花
裏,再也尋找不到年輕時的那兩行足跡,時空凝固了他們的身
影,在匆匆之中他們隻給了對方深深的一瞥。回到家裏,他苦澀
地對我說,他看見她了,她依然那樣秀麗,那樣使他情不自禁,
可是,他卻沒能和她說上一句話。
他又一次把遺憾留給了我。我抓起了話筒,要給她往的賓館
打電話,我要遨請她到家中做客,要讓他到機場送她。可是他卻
按住了我的手有點酸酸地說:“算了吧,我在心中對她說過千百
次‘對不起’,我想她已經聽到了。”他把我擁進懷裏,吻著我的
眼睛深情地說:“對不起……”看著他那難過的樣子,我哭了,
哭得好坦然。
我想,誰都有自己人生的風景,誰都有自己人生苦澀的一
頁,把自己人生的風景,把那苦澀的一頁寫進心靈,寫進思念,
寫給愛人,寫給朋友,讓大家都來珍惜愛情,珍惜友誼,珍惜我
未了二胡情
哥是親哥,比我大七歲。可是,二十多年了,我沒有痛痛快
憶地喊過一聲“哥”。
想喊哥的時候,隻能是在一個人獨處時,想像自己回到童
年,擁著一片燦爛的陽光,向著迎麵走來的哥哥痛痛快快地喊一
聲:哥。
我恨時光搖晃得太快,快得使我還沒有記住哥小時候天真活
潑的模樣他就變老了。我也歎時光太冷酷無情,無情得使哥教我拉
二胡,才拉了一曲《東方紅》,胡弦就斷了,胡杆也塵封了……
在我童年的記憶裏,哥留給我的最美好的回憶就是那把二
胡。不知哥是否還記得,那天我在學校裏因為空著肚子吃“憶苦
思甜餐”而暈倒,被同學送回了家。家裏空空蕩蕩,父母已被隔
離審査,隻有哥一個人在拉著二胡。等同學一走,我就禁不住哇
哇大哭起來,這時哥拿著二胡來哄我說:“別哭別哭,我教你拉
二胡,保證你肚子馬上不餓。”於是他教我拉《東方紅》,當我學
會了拉這首曲子時,那胡弦上跳動的韻律也一下子撥亮了我的
心。不知我日後成為文藝工作者是否與哥對我的這次音樂啟蒙有
關係。
唱著《東方紅》成長的哥本應是前途燦爛的。可是,誰也不
會想到,在一張脂膩粉漬、堆滿無聊學生亂寫亂畫的黑乎乎的形
象文字的舊報紙上,竟能排列出一條“反標”來。於是,喜歡練
毛筆字的哥被莫名其妙地戴上了“反革命”的帽子。哥十八歲的
青春連同二胡演奏家的夢一起被冷酷的鐵窗日子折磨得粉粉碎
碎。
情感告訴我?.哥好可憐!可直覺告訴我:哥已經成了壞人!
我常常撫摸著牆上掛著的那張孤淒淒地長滿了灰塵的二胡流淚。
後來,家裏被“抄”,那把二胡也被“抄”走了。可是,無論日
子怎麼流逝,我發現那把丟失的二胡卻像刀痕鐫刻在我的記憶深
入。我為了能讀書和工作,每每在填履曆表時,都要老老實實地
填上哥的名字,並在括號裏寫上“反革命”。多少次,我看著括
號裏那三個字,觸摸著心中那把“二胡”,一次又一次重複那一
串長長的胡音,默默地吞咽那柔腸而憂傷的思念……
七年後,當哥從森嚴冰冷的高牆裏帶著一臉預約的滄桑回到
家時,兄妹之間的感情距離已被蒙上一層雲霧,雖隔不斷卻也難
走近。哥的冤案在粉碎“四人幫”後得以平反昭雪並安排在一個
集體企業工作。他也曾報考電大,自學英語,賣力工作,希望做
一個風風光光的人。然而,在紛紛擾擾的俗世中,在曲曲折折的
生活裏,哥始終無法走出禁錮著自己心靈的那一道自卑、自怨的
樊籬。在父母的怨聲中哥成了家,家雖搖搖墜墜總還是家。哥很
少和我們聊他的生活和工作。我總是感到哥在心裏畫了兩個圈
子,一個圈子是他,另一個圈子是我,我多次想走進哥的圈子,
可似乎很難。幾年前,哥和大嫂雙雙從企業下了崗。下了崗的哥
隻好“下海”,在商海裏,他遭過劫也曆過險,可他還是用自己
瘦弱的肩膀挑起了全家的擔子。除了哥自己,沒有誰能感覺到他
肩膀的沉重,盡管曆盡坎坷苦心奮鬥,哥也從來沒接受過鮮花,
沒聽過掌聲,可他仍默默地一往無前。
前年,哥蓋起了新樓房。看著簸波多年的哥終於有了個舒適
的棲居,我無比欣慰。好幾次,我走進樂器店,望著那一把把精
美的二胡,想買一把送給哥,可又怕哥看見二胡勾起那段傷心的
往事,終於作罷。
今天回家過年,適逢母親生病住院,哥不分日夜守候在老母
親的床前,揉摩著母親疼痛的腿腳。可母親一出院,哥又背起行
囊獨自踏上了旅程。望著哥漸漸遠去的瘦小的背影,我突然覺
得,哥那散散漫漫的腳步聲很像是一首纏纏綿綿的二胡獨奏曲,
那灑落一地的旋律,不知是快樂,是幸福,還是憂傷?我突然感
到心中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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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路
崎嶇的
走過鄉村,
走過城市,
走過災難的荒墟……
繞著原野,
繞著河邊,
翻過山……
孤獨的草舍
畏怯地蜷伏在路旁,
一隻落毛的瘦犬
無精打釆地瞅一眼陌生的麵孔
嗅一下陌生人的衣衫,
垂著尾巴
無聲地走進那寂寞的家。
寂寞的家啊……
在那遠方的藍天下,
擁擠著,
高樓聳人雲頭,
生活迫著人們笑,
迫著人們哭,
迫著人們唱……
流浪的人悄悄地
被迫死在路上。
走吧,
我熟悉這一切,
我曉得那寂寞的家,
在那裏,
受難的中國女兒
在哽咽裏長大。
我曉得
在那遠方的藍天下,
那一幢幢高樓,
那擁擠著
然而那麼荒涼的街頭,
孤獨的流浪者
在絕望的黃昏裏徘徊,
在冰冷的黑夜低聲飲泣。
你這一1隊隊歌馬,
響著悠遠的鈴聲,
從每個被殘暴的侵略者炸毀的城市
匆匆地把貨物帶到哪裏去?
走過無數遙遠的鄉村,
流亡者看見異地的田園悲傷;
用拆下的門板
在倉促中拚成的木輪小車,
車上躺著瞌睡的孩子,
繩索搭著父親的肩膀
拉著走在早晨的長途上,
迎著戰爭的硝煙,
帶著受難的祖國的祝願:
孩子啊,
戰爭
是你的搖籃。
1939年1月,桂黔路上
牛車隊
崎嶇的山路上,
牛車隊在走著,
纏綿的輪聲
帶著鄉野的山歌
沒有載一點莊稼,
從大陸的森林,
他們裝載著木材
去支援保衛祖國的戰爭。
一塊舊蔑簣
包卷一'床破棉被,
一盞熏黑的風雨燈
伴他們離開了家。
路駝
陰沉的天空,
濃霧籠罩著山巒。
帶著家鄉的悲傷的記憶,
在迷茫的崎嶇的山路上,
一群流亡者
牽引著一隻孤單的胳駝,
艱辛地一步步向前跋涉。
足趾被堅硬的泥路磨傷了,
它久久地仰著髙昂的頭顱,
朝著山巒阻隔的北方,
它望見了那鮮血染紅的沙漠。
一個往昔的誘惑,
或者遠遠地有什麼驚悸的影子
使它忘記這艱辛的路程。
山巒靜默著,
流亡者無聲地顛簸著前行。
它仰著高昂的頭顱,
一雙沒有轉動的眼睛
北方嗬,
在侵略者的鐵蹄下,
被屠殺的人民的屍骨
堆積在慘酷的血泊裏。
堅強地走完工艱辛的路程吧,
仇恨的記憶
已經在遼闊的國土上
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1939年1月,桂黔路上
長途
沒有什麼會使我這樣興奮,
當露水浸潤著大地的清晨,
匆忙收拾了簡單的行李,
我們的腳步踏出了城鎮,
踏出了村莊。
這時候
我就聽見大地在我們的路上歌唱,
歌聲裏唱著我們名字,
就像它唱著清晨的花朵的名字,
唱著清晨走向田地的人民的名字一樣。
從清晨到薄暮,
蒼茫的黃昏裏抑製著心焦,
趕到前麵的村舍安頓下跋涉的疲勞,
靜夜裏隆隆的戰車從公路上駛過,
一陣狂亂的犬吠,
帶來了隔壁嬰JL倔強的哭聲……
我側身躺在稻草的鋪上傾聽了一夜,
從黑夜的聲息裏辨認
我們明天將要走向何方……
1939年1月,桂黔路上
靜夜裏的溪流
黃昏使蜿蜒的山路顯得愈細小
愈孤單了,
無邊的荒野上,
到處伸長了山巒的暗影。
險惡的道路散布著陷阱,
我們抑製著心中的呼喚,
默默地走在這漫長的道路上。
但是,想著前麵的澎湃的浪潮
靜夜的溪流
卻難於掩藏它的聲音。
遙遠的同誌們啊,
但願這掩抑不住的聲音
使你們在那澎湃的浪潮裏
也能聽見靜夜裏的溪流
怎樣在走著向你們彙合的路程。
1939年1月,去延安的路上
風雨的道路
給華子
雨整日整夜地下著,
在漫長的道路上,
荒野裏響遍的娃聲,
愈覺得這古國的道路的艱辛
華子嗬,
雖然在這漫長的道路上,
風雨中有一個溫暖的家把我們安頓,
但這短暫的溫暖
並不能使我們眷戀。
我們走過的道路
和這古國所走過的一樣,
崎嶇而艱辛。
麵對一切誹謗和暗箭,
崎嶇的道路上,
我們唱著記憶裏的歌,
在大地的風雨裏
懷念往舍攜手的友人。
讓狂暴的風雨
伴隨著我們執拗的歌聲。
1939年4月,貴州獨山縣麻尾鎮
華子是作者已故的妻子金璧華的小名,去延安後改名蘭邨。
這首詩寫於去延安路上她父母家。
思念
漫長的道路上跋涉的日子
使我失去了遙遠的記憶,
今夜,北國的秋風
又牽著我在異鄉的午夜徘徊了。
北國的秋風是強勁的。
漫漫的黑夜
能夠使我想起一點什麼呢?
沿著一星星擺動的燈火,
我一步一步地走著……
一個孤獨的夜遊者
無聲地蹲在街角上,
傍著一盞餛飩擔的清冷的燈光,
捧起一碗熱騰騰的餛飩
茫然地在咀嚼;
淒清的叫賣聲由遠而近
又由近而遠地沿街叫喊。
上弦月向著天邊沉落了。
古老的城頭在茫茫的原野上
遮映著一片慘白的清光。
北國的夜
也和記憶裏的南方的一樣清冷,
而且更加寂寥啊!
午夜的秋風
從無邊的原野掠過這頹敗的古城,
好像一隻年老的手臂
伸向我的頭上撫摸,
為要在這烽煙的國土
試探一個異鄉跋涉者的心曲。
就在這靜寂的深夜,
竟沒有一道小窗縫
透露出一點燈光,
對遠方友人的記憶,
也隨這午夜的秋風
飄到遼遠的天邊了。
而當黎明到來的時候,
我又將在漫長的道路上
一步步繼續那長久的跋涉。
從天邊到天邊,
永不相忘的鬥爭的激情
連結著對遠方友人的思念……
1939年8月21日深夜,
秋天
秋天驅馳著荒涼的西風
從哆嗦的曠野來了。
讓生命的風帆孕滿痛苦的記憶
向那遼闊的天空,
向那大地的荒海航去。
在遼闊的天空下我不停留,
在荒漠的大地上我不希望停泊,
一直到生活充滿了陽光,
一直到大地開遍了花朵,
那時候,我將要回來,
用我整個的生命
歌唱人間的春天。
正是新年的第一天,
陰沉的天空被嚴寒凍結著,
北風從哆嗦的曠野
好像一把鐵掃帚掠過僵硬的道路。
沒有帶一點行李,
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到了身上,
為了追尋尋廣大的隊伍,
我們從黑夜的世界逃跑,
靜默地走在嚴寒的道路上。
偶然飄下幾片雪花,
立刻又止住了,
天空顯得更加陰沉,
北風在枯黃的野草上吹著哨子。
一隻迷失了方向的山鷹,
在前麵的山坡上落了下來,
在野草裏被我們捉住,
因為寒冷凍僵了它的翅膀,
它無力再從地上飛起。
就在那一天我們趕到了鄘縣城,
用它當作佳肴吃了一頓年夜的晚餐。
於是第二天我們就在走向延安的大道上,
從那一天起我們迎接了生活的春天。
寬廣的道路上照耀著陽光。
好像再生的山鷹
重新飛翔在晴朗的天空,
我們追隨著廣大的隊伍,
我們的道路屬於整個自由的人民。
1940年1月,延安
假如愛隻使我哭泣
假如愛隻使我哭泣,
那麼讓我隻有仇恨。
假如在這土地上,
生命在春天裏枯萎了,
那麼讓我死在這土地上,
用我的血
安慰這恥辱的大地。
為了仇恨,
讓我死吧,
但不要為了愛,
讓我哭泣。
1940年5月
月夜笛聲
一^輪秋月髙懸在千山上,
一座苗寨沉浸在月光裏,
青山沒有林濤的鼾聲,
玉泉淌著秋夜的靜溢。
木樓下,一支苗笛輕輕地吹,
仿佛吟著一首悱惻纏綿的詩,
吹得月光泉水一樣溫柔,
吹得人心柳絮一樣飄飛。
窗口裏亮著電燈,
瀉出像陽光的暖意
木樓上響著紡車,
達亨的笛子吹得更輕了,
如怨似訴,竊竊私語。
他的心掛在窗口上,
忘了月移花影露沾衣。
紡車突然停了,
達配歎了一口氣,
銀鐲丁當在窗口一亮
飛下一條頭巾似青鳥展翅。
嗬,蠟染的藍頭巾,
包著春心裹著情意,
落下來了,落在笛子上,
落在達亨的懷裏!
捧起白花花的藍頭巾,
像捧著星星,捧著月兒,
達亨如癡似醉地走了,
兩腳生風消失在月色裏。
達配羞澀地探出身子,
人呢?笛聲呢?
夜霎時變得這樣寂寞,
唯有一地清輝。
達配懊悔頭巾拋早了,
可是剛才又怕他受了委屈,
這是第十個夜晚了,
也難為這情癡……
紡車再也響不韻了,
幹脆上床又不能人睡,
想起去年他幫收花生,
今春責任田裏幫扶犁
一輪秋月落在西山上,
一座苗寨沉睡在月光裏,
愛情激動著達配的心,
她輾轉在幸福裏。
月琴
十年的冰封解了凍,
生活的流水又歡騰,
月琴,月琴
你該同走寨的傳統一樣複蘇,
你該為豐足的秋天增添新韻。
千山梧桐選一棵,
伐棵梧桐造把琴,
你是阿哥懷中的一輪月,
你是阿哥捧著的一顆心。
踏著月光耍月亮,
抱著月琴尋知音,
姑娘,姑娘,
你是阿哥夢裏的懷中月,
你可懂得阿哥奉獻的心?
三弦上,雲雀振翼亮歌喉,
十指間,高山鳴泉送流韻,
月琴,月琴,
你可亂了姑娘的神,
你可勾了姑娘的魂!
丟下繡箍忘插針,
離開火塘忘吹燈,
姑娘,姑娘,
你急著出門不要踢著檻,
你去會阿哥別忘帶頭巾。
洞簫吹得風蕭蕭,
長笛吹得月清冷。
月琴,月琴,
你跳蕩著一顆火熱的心,
你呼喚著阿哥心上人。
她來了,手肘壓在他肩上,
其實啊,她心就貼著他心。
姑娘,姑娘,
你情意纏綿怎開口?
你撥動口弦琴知音!
口弦的顫音化出采蜜的蜂,
月琴的流韻流出溫馨的夢,
口弦,月琴,
同苗家走寨的傳統一起複蘇,
一起為豐足的秋天增添新韻。
秋天開花的桃樹
入秋後,綠葉漸漸泛黃,
四野的秋實炫耀著豐滿。
一棵不甘老去的桃樹,
開出一樹粉紅的鮮豔,
不管有無蜂蝶,
要再現一次春天。
也不管有幾朵花兒能結果,
結出的果子甜不甜。
何若來喲,是否春天裏
有什麼拋不開的遺憾?
秋風沙沙,桃樹無言,
獨自執著地開花吐豔。
為了平衡
一分耕耕,一分收獲。
這僅僅是一種理論。
在實踐的天平上,
卻難得平衡。
為了平衡,
往往得在一邊
添些牢騷和眼淚;
或者在另一邊
添些假話和權柄。
馬?虎
讀史拾零之一
這家夥——
到底是什麼?
我說了不算,
你說了不算,
(不管你我是誰。)
這得去問趙髙。
另一種感覺(組詩)
天塌下來的感覺
張師傅是廠裏的第一批下崗人員。事隔幾年,他笑著告訴
我,那天,他經曆了一次天塌下來的感覺。
布告欄前,目光
從公告的標題往下移,
誌誌誌誌地往下移,
終於,遇到了自己的名字。
腦子,突然一片空白,
布告欄,一抹兒黑。
仰頭望天——隻見
烏雲驟然裂變,
裹挾著月亮的碎片,
裹挾著太陽的碎片,
裹挾著稀裏嘩啦塌下來的青天,
大瀑布似的,
劈頭蓋腦地
傾瀉下來,
傾瀉下來——
不容躲閃。
他閉上眼睛,
閉著眼睛。
怪了,打擊並不致命,
甚至沒有倒下,
隻是一股冰涼
從頭涼下腳跟。
睜開眼睛之前,
他定了定神:
該像一條落水狗
或者一頭獅子,
把瀉落身上的冰涼
抖個幹淨。
酒
一小碟香噴噴的小炒,
一大杯噴噴香的米酒,
悠悠然,慢斟淺酌,
這是每天晚飯的前奏。
王師傅笑說:“我啊,
下崗後,沒有了小炒,
自然,也沒有了米酒。
妻子少了喝酒的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