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糧食過關
嚴重的營養不良，使浮腫病迅速蔓延。張俊峰心如刀絞，如今任何說教都顯得蒼白無力。可鐵路通車才兩年，多虧大會戰時紮了麥草方格，但這防線一場大風就撕開許多口子。隻要造林一停，鐵路就會中斷。沙坡頭是包蘭線上的重要咽喉，大西北的主要交通命脈，就是拚死也不能叫沙漠掐斷啊！
張俊峰像是被風吹起樹葉，輕飄飄地回到家裏。葛文華忽見一個浮腫的人進來，便上下打量著他問：“你找誰？”
張俊峰“撲哧”一笑說：“連丈夫也不認識了？”
葛文華“噢”了一聲，放下手頭的活，近前用手撫摩著張俊峰的臉說：“怎麼成了這副摸樣？”
張俊峰長歎了一口氣說：“全國都是大饑餓。沙漠裏更糟，人人走路栽跟頭，一風就能刮走人，哪能象家裏。”
“可家裏也要斷糧了。”葛文華取出珍藏的半斤白麵，做了一碗揪麵片說：“你的身子太虧了。如今家裏就剩這點糧食了。我想以後的日子怎麼熬呀！”
幾個皮包骨頭的孩子盯著張俊峰手裏的飯碗。葛文華瘦削的臉上掛著菜色，憂鬱地望著他浮腫的麵龐，心裏泛起一股酸楚，淚水流了下來。他看著葛文華，看著孩子，拿起筷子扒了兩口，把飯碗推給最小的孩子。最小的孩子把飯吃完，用舌頭將碗舔淨說：“爸爸媽媽，這飯真好吃。要是天天這樣，該多好啊！”
張俊峰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心想怎麼成了這樣？大饑餓的局麵不知要延續到什麼時候？這一家人，該怎麼辦啊？自己作為父親，能給予他們生命，卻不能養育他們，有罪啊！不過，他卻對孩子說：“饑餓是暫時的，我們未來的生活，一定能吃飽肚子。”
“爸爸，要是以後能吃飽肚子，那是多好的生活啊！爸爸，您說我們以後能一周吃一頓白麵嗎？”
張俊峰不願讓孩子失望，說：“我們還能一月吃一頓肉。”因見孩子臉上充滿了喜色，於是說：“不，應該是一周就能吃一頓肉。我們還能吃到香噴噴的大米飯。”
“噢，”最小的孩子高興地說：“我好象感到，我麵前就是香噴噴的米飯。”
葛文華看著孩子，搖了搖頭，這樣的生活能到來嗎？如果連眼前的饑荒都熬不過去，還有未來可想嗎？於是，她對張俊峰說：“為了治沙，我們養了這麼多孩子，可我們卻沒有能力撫養他們。如今不要說讓孩子吃好，連填飽肚子都很難了。你說，以後日子比樹葉還多，家裏天天都要吃飯，該怎麼辦啊？難道說，老天爺真的要餓死一大批人嗎？”
“早知如此，就少養孩子，我們沒有臉麵對他們啊！”
“要不……”葛文華感到說啥也說不出來。她的意思是，一大家人要度過這個饑餓關，看來不求人是不行了。衣服破了可以找爛布作補丁，生病了可以硬撐，可肚子餓了能挺多久。如今，要想保住孩子的性命，隻要去求李茹萍。可她又擔心，丈夫本來就喜歡往那邊跑，要是出了麻煩，這不是自找麻煩麼？
“你想說什麼？”
“我擔心這樣下去，不是能吃到白米白麵，怕是都要餓死了。”
張俊峰看了一眼孩子，慌亂地說：“要不我出去借點糧食？”
“這年頭家家缺糧，怎麼能借到？”
“如果你不反對，我去找李茹萍？”
葛文華倒沒有發火，平靜地問：“如今家家一樣，能借到嗎？”
“剛才我是不願讓孩子失望。可是眼下的情景，我們真的會餓死。棋走一步死，人走一步活。我從沒求過她，要不是看著孩子可憐，我是不會求人的。”
“這也是很無奈的事。”葛文華已餓得有氣無力：“我想，你解決了李茹萍幾個女兒的工作，她應該懂得報恩。前些年，人家解決工作，哪個不收感恩者的禮物？可我們隻做成人之美的事。現在要不是到了難處，我才不領她的情呢。”
“這不是領情不領情的問題。到了這般地步，麵子和自尊都沒用了。孩子是我們的心頭肉，我們有責任啊！要不是看著你和孩子都可憐，我……”忽然眼淚流了下來，淒涼地說：“我都走了。現在能救我們的，隻有她。”
“可我擔心……”葛文華本來想說，擔心他和李茹萍有什麼瓜葛，因見他淚水長淌，聲音淒涼，忽然改口說：“我擔心現在家家缺糧，有錢沒處去買。她雖然有幾個吃皇糧的，但人人有標準。據說國家限糧，她因為買不到糧食，所以客棧也停業了。”
“她的幾個女兒每家勻點，就可暫且緩解我家斷炊的難處。”
張俊峰來到李茹萍家，她的客棧已因糧食問題無法解決，被迫關門了。盡管李茹萍沒有能力開客棧，但家裏的基礎條件要比其他人家好。李茹萍見張俊峰餓成了浮腫病，心裏不好受，於是將現成的飯拿出來。張俊峰也不客氣，狼吞虎咽，隻幾口就吃完了。李茹萍說：“最近全國大饑餓，工人沒力氣，怎麼幹活啊？”